【大明天下】(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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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五點」上。 丁壽輕輕一笑,嘬唇作勢,那粒色子騰空而起,飛出了骰蠱,被朱厚照一 把接過。 老者面色一變,輕輕一拍桌案,骰蠱中剩下的兩粒色子凌空跳起,變成了 兩個「六點」。 還未等色子落下,丁壽屈指連彈,兩粒色子登時被指風打個粉碎。 「一個點都沒有,這該是小吧。」丁壽抱臂,一臉得意之色看向老者。 老者沒有意料中的惱怒,而是撫髯大笑道:「果然長江后浪推前浪,老夫 駱燕北今日認栽了?!?/br> 「前輩便是」賽孟嘗「駱老前輩?」丁壽變色。 「老夫可比不得門下食客三千的孟嘗君,江湖朋友抬愛而已。」 駱燕北笑得爽朗,丁壽卻心中苦澀,次見面就在人家地盤出千,還能 指望老兒把閨女交給他么。 「小子孟浪,冒犯老前輩之處還請恕罪,這些銀子如數(shù)奉還?!苟垡煌?/br> 身前銀堆。 誰料朱厚照一個虎撲就趴在銀子上,「憑什么還,這是贏的?!沟故遣辉?/br> 乎這點銀子,可這是他這輩子次掙銀子,按他的本意這些銀子應(yīng)該找個香 案供起來,敲鑼打鼓的讓天下人都知道當皇上的不光會花錢。 丁壽附耳低語了幾句,朱厚照嘴一撇,「你剛才使詐了?」 看丁壽面色尷尬地點了點頭,朱厚照鄙視道:「人品太差。」不情不愿地 從銀子上爬起來。 駱燕北看這兩個年輕人有趣,樂呵呵道:「賭場無父子,各憑本事,這是 你們贏的,便該你們拿去?!?/br> 「老兒爽快?!怪旌裾辙D(zhuǎn)嗔為喜,拽過魏彬來,大把大把的往他懷里裝銀 子。 「哎呦,公子爺您慢點,裝不下咯?!刮罕虼蠛粜〗小?/br> 馬永成原本在人群旁看熱鬧,眼角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人進了賭場,不由一愣, 急忙跑到朱厚照身邊說了幾句。 朱厚照臉色一變,一拉丁壽,道:「快走。」 丁壽還想交待幾句場面話,朱厚照壓根不給他機會,連桌上銀子都不要了 ,急匆匆鉆入了賭客群里。 幾人走得匆忙,駱燕北微微訝異,又聽身側(cè)有人道:「世伯,何故聚了這 許多人?」 駱燕北扭回身,見一個英俊青年立在一旁,竟是一身錦衣衛(wèi)飛魚服裝束。 他與這青年乃是熟識,笑道:「小事情,幾個小家伙耍弄手段贏了些銀子?!?/br> 「竟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青年劍眉一挑,道:「是何模樣,小侄傳令 五城兵馬司緝拿。」 駱燕北擺了擺手,引著青年走向后堂,笑道:「犯不上,那幾人不像缺銀 子的,只是小孩子貪玩罷了。」 「世伯寬宏,卻總有宵小欺上門來,若不嚴懲幾人,怕無寧日。」青年還 不打算放過。 駱燕北扯開話題,「不提他們了,侯爺身子可還康健?」 「勞世伯掛念,家父還好,只是……,」青年難得臉色一紅,「只是掛念 我和錦楓的事?!?/br> 「這丫頭被她娘寵壞了,小侯爺將來可有苦頭吃的。」駱燕北哈哈笑道。 「小侄便是喜歡她的爽朗性子,」青年略一踟躕,遲疑道:「適才去府上 ,下人說錦楓和人出去了?」 「近日老友的女公子來訪,錦楓和她們結(jié)成了手帕交,常常結(jié)伴出游,小 侯爺敬請寬心?!柜樠啾笨创┝饲嗄晷乃迹徽Z道破道。 青年小心眼被人看穿,神色訕訕道:「小侄沒旁的意思,只是聽聞近來京 郊常有女子失蹤,怕錦楓有了閃失……」 *** ?。 。 。?/br> 「小公子,何故匆匆而去?」丁壽被拉扯到人群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才得 空問道。 「方才進來個熟人,被他看到我就不妙了?!怪旌裾諗[擺手道。 想著今后怎么面對駱家人,丁壽苦著臉道:「您這回可害苦我了?!?/br> 朱厚照聽丁壽把一肚子苦水倒完,不以為意道:「多大個事情,我下旨指 婚不就是了。」 「您高抬貴手?!苟圩髁藗€揖,「我可不想這么早擺房正妻在家里,不 是給自己找罪么?!?/br> 丁壽剛說完就覺得失言,「我……我……不是說您?!?/br> 小皇帝沒當回事,鼓著氣道:「若不是有這個規(guī)矩誰想大婚,不過婚后就 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了,看誰還把我當小孩子看?!?/br> 「您說的是,看天色不早,是不是陪您回家?」丁壽堆笑道。 「不回,難得出來一趟,還沒玩夠呢?!怪旌裾論u頭。 「沒錯,我們總要讓公子爺盡興不是?!柜R永成二人小雞啄米地點頭。 「那您說還要去哪兒玩?」今天攤上這個熊孩子,丁壽也打算認命了。 朱厚照仰頭看天,半天憋出一句:「你拿主意,反正要好玩的,我沒玩過 的?!?/br> 這不是耍無賴么,丁壽撓頭。 這時一輛青布蓬的馬車緩緩駛過,車簾挑開,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丁 兄,道左相逢,這是要去哪兒啊?」 丁壽暗道幫手來了,「黃中兄,近來可好?」 身材瘦削的焦黃中下車與丁壽客套了幾句,看了看朱厚照等人,疑惑道: 「這幾位是……」 「這位是……」丁壽發(fā)愁怎么介紹小皇帝。 朱厚照呵呵一樂:「兄長請了,在下朱德正,乃是丁大人的表弟,這兩個 是家中長隨?!?/br> 「既然是丁兄表弟那便是自家人了?!菇裹S中得了老子囑咐,一定要好好 結(jié)交丁壽,姿態(tài)放得很低,「正好愚兄約了幾個朋友小聚,幾位同往如何?」 朱厚照愛熱鬧的性子當然叫好,這位爺同意了,其他人哪敢說不。 于是一行人上了馬車三拐兩拐的來到了本司胡同,雖未到掌燈時分,各房 院落中還是能飄出nongnong的脂粉香氣和絲竹之聲。 這地方丁壽可不陌生,拉住焦黃中,道:「此處是教坊行院密集所在,怎 么到了這兒?」 「詩酒風流怎能少的了紅袖添香,聚會之地便在宜春院?!菇裹S中理所當 然道。 「宜春院,這名字真是好聽,快走快走?!怪旌裾者B聲催促。 馬永成和魏彬二人也是跟著附和。 得,你們幾個非要逛妓院,二爺奉陪。 *** ?。 。 。?/br> 宜春院外觀看起來像是一座書寓,粉白墻面,青磚碧瓦,倒還真像個風雅 去處。 一進大門,便有足穿毛豬皮靴,頭戴綠色角巾的龜公過來迎客喊堂,「樓 上的姑娘們見客了?!?/br> 焦黃中一塊碎銀丟了過去,「休要呱噪,去喚一秤金來?!?/br> 接了打賞的龜公一臉賤笑,點頭哈腰道:「幾位爺里邊請?!?/br> 時候尚早,此時行院內(nèi)客人并不多,幾人過了天井,進了大堂,朱厚照選 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下,抖著衣衫道:「今天逛得累死了,快點上茶?!?/br> 馬永成趕快跑到皇帝身后,拼命舞動袖子幫著扇風,魏彬扯著嗓子喊:「 沒聽見公子爺?shù)脑捗?,快點上茶,人都死光了?!?/br> 焦黃中一愣,看了丁壽一眼,丁壽一攤手示意他也沒辦法,只得由焦黃中 上前,「朱兄,這里不是我們坐的?!?/br> 朱厚照左右看看,「這桌子有人占了么,怎得沒看見?」 「勾欄行院自有一套規(guī)矩,從」前門「」升階「」登堂「到」進軒「」落 座「」定情「,次序分明,我等的身份不宜在此散座?!菇裹S中解釋道。 「怎么到這吃酒還要像朝堂站班一樣,那么多的規(guī)矩講究?」朱厚照本就 是個討厭規(guī)矩的,誰想處處都是規(guī)矩,一個字,煩。 「這位公子說的是,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行院規(guī)矩傳承千年,自有道理?!挂粋€身披粉紅輕紗徐娘半老的婦人手拿香帕迎了出來。 「幾位公子,好久不見,真是想死奴家了?!箣D人揮動香帕,嬌嗔道。 朱厚照納悶道:「本公子今日才次來,何來久不相見之言?!?/br> 婦人笑容一滯,焦黃中和丁壽忍俊不禁,這女人拿風月場中橋段兜客,卻 被這初來的雛兒一句話給噎住了。 婦人畢竟老于世故,轉(zhuǎn)瞬間便噗嗤一樂,「原來公子次來,可奴家總 是覺得您面善,莫不是前世有緣?」 「真的,這世上真有輪回一說?」朱厚照自小聰慧,精佛學,擅梵文,對 佛家轉(zhuǎn)世輪回還是有幾分相信的。 「好了蘇mama,不要逗這小兄弟了?!菇裹S中一旁笑道。 「奴家哪敢耍弄幾位公子爺,這不一聽焦公子來了,人家便倒履相迎么?!箣D人掩口笑道。 朱厚照恍然,「你剛才在騙我?」 「奴家怎么舍得騙您這樣俊俏的小公子?!箣D人腰肢輕扭,轉(zhuǎn)到了朱厚照 身邊,媚笑道。 「大膽?!埂阜潘??!柜R永成和魏彬在后面大喝道。 「唷,二位爺,您悠著點,還沒到您使勁兒的時候呢?!箣D人如蔥玉指拍 著自己高聳的胸脯,大驚小怪道:「您這嗓門,真嚇死奴家了。」 他們要是能在這兒使上勁,那才見了鬼呢,瞧著魏、馬二人被這話噎得三 尸神暴跳,憋得臉紅脖子粗不敢發(fā)作的樣子,丁壽心中不無憐憫地冒出一句: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jiān)上青樓。 那邊婦人說完故意用手指挑開紗衣,胸部大片雪白的肌膚都暴露在空氣中 ,朱厚照覷見那道幽深誘人的乳溝,不由俊臉漲紅,窘迫地低下頭去。 婦人呵呵一笑,暗道果然是個生瓜蛋子,舉目看向焦黃中,「焦公子,今 日是打茶圍還是擺飯局?」 「勞煩蘇mama且給我們尋個雅軒,酒席先預(yù)備著,朋友來了便開席?!菇?/br> 黃中吩咐道。 「好嘞,奴家給您安排去?!瓜泔L飄過,走到丁壽身邊還拋了個媚眼。 丁壽眼尖,見那鴇兒雖上了年紀,卻風韻猶存,胸前高聳的玉峰絲毫不見 下垂,年輕時想必也是個尤物。 焦黃中見他呆呆盯著鴇兒背影,笑道:「這女人年輕時也是一代花魁,纏 頭之資不菲,一秤金的花名就是這樣得來的,真名倒是沒幾個人說了,后來嫁 了樂戶蘇淮,旁人都喚她蘇mama了?!?/br> 「既然是花魁,怎么還嫁了個樂戶?」丁壽問道。 「說是花魁,無人脫籍不還是個賤籍樂戶,還能嫁誰,這夫妻兩個收養(yǎng)幾 個女孩兒,開起這宜春院,,就是日進斗金,也脫不開賤民的身份。」 丁壽點點頭,不再言語,大明朝軍民匠灶,世代不易,這是朱八八定的規(guī) 矩,這邊根紅苗正的大明接班人坐在邊上,還是少說兩句為妙。 幾人被小廝領(lǐng)著進了一處布置典雅的竹軒,方一落座,就有從人捧上點心 小吃,又一個龜公挑開簾子,「姑娘們奉茶咯?!?/br> 一個個各具姿色的女子魚貫而入,捧著托盤,上面擺著精致茶盞,陸續(xù)來 到幾人身前行禮。 丁壽見這些女子有的清秀,有的艷麗,這個身材修長,那個嬌小玲瓏,環(huán) 肥燕瘦,釵影滿樓。 這是所謂的「加茶碗」,朱厚照可不懂青樓里的規(guī)矩,見人端了盤子上來 ,總得打賞不是,反正魏彬懷里揣著大把銀子,一出手就往盤子里放了五兩。 那身著鸚鵡綠裙子的女子一陣驚喜,「謝公子?!?/br> 沒法不喜,明末陳圓圓出局也不過五兩,清唱一曲也是五兩,這女子身價 自沒法與秦淮八艷媲美,難得有這樣的主顧打賞。 朱厚照不管那些,一看人家高興,他也高興,下一個又往盤子里放了五兩 ,一個接一個,來者不拒。 焦黃中看不下去了,伸手攔住道:「朱兄弟,愚兄在風月場里多混了幾年 ,勸你一句適可而止,倒不是心疼那幾個」盤子錢「,可一次訂交了這許多姑 娘,怕你身子骨吃不消?!?/br> 朱厚照壓根沒聽懂他說的意思,只是懵懂地點了點頭,焦黃中揮手讓其余 的姑娘都下去,那幫沒得到盤子錢的姑娘們看焦黃中恨得牙根直癢癢。 即便如此,前面得了賞的也不少,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把赤膽忠心的魏 彬和馬永成給擠到了一邊。 「公子,您喝茶?!?/br> 「公子,您嘗嘗這點心?!?/br> 「公子,這是奴家為你嗑的瓜子,來,吃一個?!?/br> 鶯鶯燕燕,將朱厚照圍得密不透風,魏彬馬永成想上去攆開這幫女人,可 又不知朱厚照是否樂在其中,怕惱了小皇帝,急得在圈外直跺腳。 焦黃中微微一笑,舉茶相邀,「丁兄,你這位表弟有趣的很啊?!?/br> 門簾一挑,一秤金款款步入,見被眾女環(huán)繞的朱厚照,她也是一愣,「瞧 不出,這位公子爺胃口倒大,奴家今日走了眼?!?/br> 朱厚照奮力將眾女分開,丁壽一見他的樣子不由樂了,一臉的胭脂口紅, 倒真像個脂粉堆里的膏粱子弟。 「表兄,我餓了,什么時候能吃飯?」朱厚照一邊抱怨,一邊由著魏彬二 人用手巾將臉擦拭干凈。 「正要跟幾位爺回稟,您的朋友們來了?!挂怀咏鹦Φ?。 焦黃中長身而起,「丁兄,朱兄,請入席。」 *** ?。 。 。?/br> 「焦兄盛情,小弟等愧領(lǐng)了?!瓜皫酌A服公子躬身行禮。 「幾位賢弟,難得此番相聚,待愚兄為諸位引薦新友。」焦黃中笑指一個 年輕人道:「尤其是你,順卿,更該認識一下?!?/br> 「哦,請兄長指教?!鼓敲⊙诺哪贻p人好奇道。 焦黃中暫且不理他,對丁壽道:「丁兄,這位是仲卿的三弟王朝儒,剛剛 進京求學?!?/br> 扭身又對王朝儒道:「順卿,這位是仲卿的至交好友丁壽,你二人還不親 近親近?!?/br> 王朝儒稍微一愣,施了一禮,道:「離開金陵時,家兄攜嫂出游,未曾聽 聞丁兄大名,沒能及早登門拜會,失了禮數(shù),告罪告罪?!?/br> 丁壽還了一禮,笑道:「順卿兄無須多禮,小弟也是近日在泰山偶遇令兄 ,一見如故,才有了這番機緣?!?/br> 「原來如此?!雇醭妩c了點頭。 一旁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聽聞丁壽名字后一直擰眉思索,忽然開言道:「 敢問閣下可是在文華殿作出,蒙皇上恩賜同進士出身,職任錦 衣衛(wèi)指揮僉事的丁壽丁大人?」 丁壽見一群人里數(shù)他年紀最小,相貌清秀,不由生了幾分好感,點頭道: 「正是在下?!?/br> 少年一步跨前,挽住丁壽手道:「家父常??滟澏⌒治乃济艚?,廣聞博學 ,不想今日得見,幸會幸會。」 抄文章還抄出文思敏捷來了,就算丁壽臉皮厚,也有點發(fā)燒,「不知令尊 是哪一位?」 少年躬身施了一禮,「家父新都楊廷和,小弟楊慎,今后還要請丁兄多多 指教?!?/br> 丁壽連道不敢當,心說原來是在文華殿把二爺駁得體無完膚的楊廷和的兒 子,這老兒在家里還夸我,真的假的。 另一個帶有巴蜀口音的貴公子調(diào)笑道:「用修自幼才學過人,有神童之譽 ,七歲能誦,十一寫詩,十二作文,十三歲名動京華,連李閣老都呼為」小友 「,還要何人指教啊?!?/br> 楊慎靦腆道:「劉兄,你我同為川人,此言太不厚道,李相游戲之言若是 當真,我輩便恁地不識天高地厚了?!?/br> 眾人哈哈大笑,焦黃中又將余下二人一一介紹,通政司右通政韓福之子韓 守愚,翰林院學士劉春之侄劉鶴年,再加上詹事府詹事楊廷和之子楊慎,南京 戶部侍郎王瓊之子王朝儒,吏部侍郎焦芳之子焦黃中,丁壽一看,好家伙,一 屋子官二代。 焦黃中笑道:「這幾位都是為了下屆科舉,進京備考的?!寡缘酱颂帲?/br> 及自己年歲最大,自家老子卻死摁著不讓參考,語意不免落落。 弘治十八年的科考剛剛過去,朝廷又不開恩科,下次科舉要到正德三年呢 ,這么早進京備考,活動關(guān)系、疏通門路才是真的吧,丁壽暗中撇嘴。 焦黃中落寞之意稍顯即逝,又展顏道:「還有一位是丁兄的表弟,姓朱名 德正……」人呢,轉(zhuǎn)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那位朱德正坐在席前已經(jīng)自己動筷了。 菜離得遠不怕,那二位長隨拿著小碟滿桌轉(zhuǎn)悠,小爺想吃什么,顛顛跑過 去給夾過來,丁壽羞得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小祖宗,知道天老大,地老二 ,你老三,平時自在慣了,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禮,可你頂著哥們表弟的名頭好 歹給我留點面兒啊。 丁壽一低頭,團團作了一個揖,幾人相視一笑,紛紛入席。 「你們客套完了?」朱厚照將嘴里菜咽下,指著一道金燦燦的菜,問道: 「這是什么菜?好吃得很?!?/br> 楊慎年歲與朱厚照相差不多,自覺親近,笑道:「這菜名」禿黃油「,以 母蟹的蟹黃炒公蟹的蟹膏,一絲蟹rou也不要,用黃酒燜透,高湯調(diào)味,不須佐 青配面拌飯,單單作為一道菜白嘴兒吃,最是美味。」 朱厚照又一指一道湯,說道:「這道筍湯為何滋味鮮美,與別家不同?!?/br> 韓守愚輕敲桌案,笑道:「朱兄一語中的,這道菜原名」腌篤鮮「,將竹 筍與咸rou鮮rou同燉,三者相互浸yin渲染,本已十分鮮美,然而勾欄里做這一味 ,只用肥雞、火腿腰峰和竹筍中段為料,滋味更上層樓。」 焦黃中夾了一筷菜肴,送到朱厚照碗碟中,「來來,朱小弟且嘗嘗這道」 瓜子rou「?!?/br> 「瓜子rou?」剛剛被姑娘們喂了一嘴瓜子的朱厚照細細端詳,「哪里有瓜 子???」 眾人哄笑,焦黃中解釋道:「哪有什么瓜子,只是瓜子大小的rou丁罷了, 這菜乃是剔出塘鯉魚頭面部兩側(cè)活rou清炒,百來條塘鯉魚,不過得此淺淺一盆 而已?!?/br> 丁壽原以為御膳房里食不厭精,卻沒想到勾欄行院中才是精致挑剔到了喪 心病狂的地步,看著這些宦門子弟習以為常的樣子,可知是此處???,想著羅 祥自幼被賣,也不過是成為這桌上的一道菜而已,果然是「朱門酒rou臭,路有 凍死骨」啊。 朱厚照嘗了一口,連連點頭,魏彬又為他斟上一杯酒,他將金黃色的酒液 一飲而盡,又道:「甜,好甜,這酒叫什么名字?」 「東陽酒?!雇醭鍦\酌一口,回道。 「東陽酒?李東陽釀的?」朱厚照翻著眼睛問道。 「此東陽非彼東陽,」楊慎一笑,細細分說:「國朝金華府,元時為婺州 路,隋時設(shè)東陽郡,此地水質(zhì)頗佳,稱之重于他水,即便鄰邑所造亦大不如也 ,所釀之酒,色澤金黃,李太白有詩為證: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此酒清香遠達,味甘性醇,雖飲之至醉,亦不頭痛,不口干,不作瀉,堪稱 佳釀。」 「幾位公子爺用的可還高興?」一秤金柳腰款擺,細聲問道。 「蘇mama,今日這火腿熏得有松柏之香,你這宜春院的廚藝怕是已經(jīng)超過 了松鶴樓。」韓守愚贊道。 「還不是幾位公子爺賞臉光顧,奴家要不盡心怎對得起諸位呢。」一秤金 招呼周到,眾人如沐春風。 「焦公子,今日選哪位姑娘唱曲啊?!菇裹S中乃是今日東主,一秤金自是 向他問話。 「今日貴客臨門,當然要選三姑娘了。」 「哎呦,不巧,三姑娘如今有客。」一秤金面露難色。 見焦黃中面色不愉,一秤金忙道:「莫若讓雪里梅為諸位唱上一曲,待三 姑娘那邊客散了再來這邊相陪,焦公子您也知道,自一仙姑娘走后,奴家這兒 最紅的就是這兩位姑娘了?!?/br> 焦黃中這才滿意點頭,待一秤金退下,向丁壽道:「這宜春院內(nèi)最紅的三 位美人都是清倌人,唐一仙身姿輕盈,能做掌上飛舞,可惜早早被人重金買去 ,據(jù)說是到了南邊;雪里梅肌膚嬌嫩,白里透紅,如梅賽雪;可這最漂亮的還 是那位蘇三姑娘……」 「焦公子若是惦念jiejie,奴家便退下了,免得庸脂俗粉的在人前礙眼,惹 人嫌棄?!挂粋€嬌嬌糯糯的聲音從簾外響起。 「罪過罪過,小生哪敢嫌棄雪里梅姑娘,平白折了在下的壽數(shù)?!菇裹S中 雙手合十連連告饒,「請現(xiàn)芳蹤,以慰小可相思之苦吧?!?/br> 門簾挑開,一女輕移蓮步,抱琴而入,丁壽凝目看去,見此女果真冰肌玉 骨,薄衫下酥胸淺露,柳眉杏眼,櫻口瓊鼻,楊柳細腰,裊娜生姿。 此女落落大方行了一禮,「雪里梅見過諸位公子?!闺S即坐在一個繡墩上 ,玉手輕揮,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時而柔緩,時而激越,絲絲入耳,鶯 聲婉轉(zhuǎn),聽得人纏綿入醉,意馬難束。 楊慎也是精于音律,聽得興起,從旁邊拿起一只琵琶,左手輕捺,右指彈 挑,樂聲輕揚,如秋風習習,竟與雪里梅所奏之曲高低相和,毫無突兀。 一曲彈罷,雪里梅上前盈盈一禮,「公子高才,隨節(jié)取音,卻嚴絲合扣, 奴家拜服。」 楊慎忙回了一禮,「一時技癢,唐突冒昧之處,還請姑娘海涵。」 王朝儒擊掌贊道:「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曲好,琴好,人 更好,姑娘彈得好,用修和的好?!?/br> 「說得好,說得好,」焦黃中鼓掌道:「良辰美景,醇酒佳人,我等行個 酒令如何?」 丁壽自問玩不了這些文人雅客的酒令,正想著推脫,又抹不開面子,畢竟 自家是這群人里唯一有功名在身的,盡管那功名里全是水。 那邊小皇帝歪著腦袋道:「酒令?我來不了的?!?/br> 神助攻啊,皇上,你這個豬隊友終于發(fā)揮作用了,丁壽都想抱著他親兩口。 焦黃中微微一笑,「小弟不用擔心,這個酒令簡單得很,諸位兄臺既然要 久居京師,便不可不熟此地風物,便以這京師的景、物、事為題作對,無謂俗 雅,工整即可,如何?」 正德想這倒簡單,猶豫著是否答應(yīng),魏彬攛掇道:「公子爺,跟他們對, 不還有小的們么,常言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 瞧小皇帝斜眼看他,魏彬自己掌嘴,道:「讓你胡說八道,公子爺一人就 能頂個諸葛亮,小的兩個臭皮匠最多半個,哦不,半個都比不上。」 見朱厚照也點了頭,焦黃中斟滿一杯酒,道:「那由愚兄開始,」略一思 索,將酒遞給雪里梅,「單牌樓?!?/br> 雪里梅掩唇笑道:「東單還是西單?」 焦黃中笑道:「反正都是單,你若答不上來就得喝酒。」 「雙塔寺。」雪里梅嬌哼一聲道。 眾人贊聲工整,雪里梅隨即把酒遞給韓守愚,「珍珠酒?!?/br> 韓守愚接酒稍想了想,「琥珀糖。」轉(zhuǎn)遞劉鶴年,「王姑庵」。 劉鶴年答曰「韋公祠」,隨后看到丁壽,笑來一句「白靴校尉」,遞給楊 慎。 「紅盔將軍?!箺钌髅摽诙?,酒杯轉(zhuǎn)遞丁壽,「京城內(nèi)外巡捕營?!?/br> 怎么到我這這么長,丁壽心中叫苦,今天沒事出什么門,在家里摟著女人 取樂,欺負朝鮮那母子解悶不挺好的么,朝鮮,對了,丁壽接過酒杯,答道: 「禮部南北會同館?!?/br> 眾人叫好,丁壽拿著酒杯,暗自琢磨下一個是小皇帝了,出題不怕,萬一 這孩子答不上來怎么辦,怎么才能往宮里有的職司上靠,有了,「奶子府。」 京城內(nèi)的禮儀房俗稱奶子府,每年四仲月,對各坊初孕少婦檢驗相貌,細 分乳汁,留備宮中宣召索用,到了日子要是宮中沒有需要,就把人放出去再重 新選,這事正歸錦衣衛(wèi)管轄,魏忠賢的相好奉圣夫人客氏便是這么進的宮。 這個對子小皇帝果然沒有犯難,張口就道:「勇士營?!箤m中御馬監(jiān)所轄 兵馬除四衛(wèi)外就是勇士營,朱厚照喜兵愛武,自然張口就來,至于出什么對子 么,小皇帝想了想,「三千掃雪?!?/br> 大內(nèi)每逢大雪后,就從京營調(diào)撥三千兵卒入內(nèi)廷掃雪,輪番執(zhí)役,常有浪 蕩少年花錢頂替兵卒入內(nèi),當然肯定不是為了學雷鋒,只是想看看皇帝老兒的 禁掖宮廷什么樣,要是運氣好撿到宮女們丟失的釵履和玩壞的yin具,那出來后 跟人吹噓,絕對倍兒有面。 小皇帝肯定不知道那幫小子的齷蹉心思,單純只是知道宮里這規(guī)矩,于是 以此出上聯(lián),果然王朝儒犯了難,其他人也在擰眉沉思有何典章風物可以應(yīng)對 , 「五百撿花。」時間將到之際,王朝儒說出下聯(lián)。 可眾人聽后卻面露迷茫,顯是不知道這是哪一出。王朝儒解釋道:「南京 舊制,設(shè)撿花舍人,額定五百人,蓋當年供宗廟薦新,得玉食餹餭之用。」 丁壽笑道:「南京舊制,而非北京,順卿你輸了?!?/br> 「南北二京皆是京師,有何不可?!雇醭遛q解道。 焦黃中幫襯丁壽道:「可這撿花舍人之制廢棄久矣,與當下無關(guān),還不認 罰?!?/br> 「好好,小弟認罰?!雇醭鍧M飲而盡。 「朱小弟,你既然勝了,便由你出題吧?!菇裹S中讓道。 朱厚照眨了眨眼,從懷中掏出一物,道:「諸位請看?!?/br> 「骰子。」焦黃中不解他拿出這東西干嘛。 「骰子?」朱厚照轉(zhuǎn)頭看向丁壽,「你不說這叫色子么?」 「此物據(jù)傳是三國曹子建所創(chuàng),原名」投子「,取投擲之意,本為玉制, 后多用骨和象牙,便叫了骨旁的」骰子「?!箺钌鏖_懷一笑,「丁兄說得也不 錯,傳唐明皇時將幺四點涂紅,因六面都有不同色點,故而也叫」色子「,溫 庭筠有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br> 朱厚照一聽樂了,「既然七步成詩的曹子建和八叉手而作韻的溫庭筠都與 此物有關(guān)系,便以」骰子「為題,分韻賦詩,如何?」 楊慎輕笑,「只怕我等沒有曹、溫二位前輩的才情?!?/br> 「不比先賢,就以十數(shù)為限,輸了無非喝酒,贏了么……」朱厚照看向丁 壽,「表兄,你來出個彩頭?!?/br> 被你叫幾聲哥就要出血,憑什么,丁壽心中再不情愿也還是從腰間解下一 塊雞心玉佩,放在桌上。 焦黃中張羅道:「既然朱小弟有這興致,我等便湊興如何?」 眾人稱好,便低眉沉思,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命題賦 詩,哪那么容易。 看眾人皺眉,小皇帝很是得意,拖長聲音念道:「小弟開始計數(shù)了,一… …」 話音剛落,房外響起一個悅耳的女聲: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新。 自從遭點染,拋擲到如今?!?/br> 隨著一秤金掀起房間門簾,一位麗人曳裙而入,滿室燈火似乎都為之一暗 …… ps:妓院還沒寫夠,再寫下去這章就拖得長了,食rou的兄弟們抱歉了。 先說明唐一仙等人不是月關(guān)原創(chuàng),別說出現(xiàn)回明人物。 蘭陵酒到底產(chǎn)在哪兒,涉及地域文化,不好多說,李言聞他兒子的著作里 有記載,有興趣的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