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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大明天下在線閱讀 - 【大明天下】(74)

【大明天下】(74)

    作者:hui329

    28/3/29

    字數(shù):10264

    【第七十四章念舊情天子失儀憤不平群臣定計】

    宜春院后院的一條僻靜小巷。

    一身粗布短褐的朱厚照蜷縮在墻壁陰影中,充耳不聞墻內絲竹之聲,只是望

    著眼前的粉墻碧瓦,四顧茫然。

    「果然在這兒。」

    總算找到了人,丁壽如釋重負。

    朱厚照呆呆看了一眼丁壽,沒有吭聲。

    「怎么跑出來的?」

    丁壽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倒霉孩子,語氣有些不善,東跑西顛折騰一整天,

    水米沒沾,肚子里早開始抗議了。

    朱厚照沒有被質問的語氣激怒,小聲說道:「從永巷施工的工匠處摸得一身

    衣服,隨著下工混出來的?!?/br>
    堂堂大明皇帝陛下冒充工役偷出皇城,寶貝兒,虧你也能做得出來,丁壽挨

    著朱厚照靠墻坐下,「皇上,臣知道您的心思,不過……有些事也得挑個時候…

    …」

    「朕知道,只是想過來看看她,看一眼便走,可是……怎生連門都不認得了

    ……」

    小皇帝話音中帶了一絲哭腔。

    輕嘆一口氣,丁壽道:「路沒記錯,陛下,此女來歷臣還沒來得及稟告……」

    聽完丁壽述說,朱厚照臉上充滿失望,幽幽道:「這么說,她搬走了,大同!對,朕去大同……」

    丁壽伸手將要竄起來的小皇帝拉了回來,「陛下,您聽明白臣說的話么,劉

    姓女子出身……卑賤,還是斷了此念吧?!?/br>
    「賤籍樂戶又如何,與你我有何不同???」

    丁壽被朱厚照脫口而出的詰問弄得有些失神,「這個么,陛下后宮佳麗三千

    ,總會有勝過她的女子,何必為了……」

    朱厚照搖了搖頭,「她不同,在她的懷里,朕覺得溫暖、舒心,那種感覺從

    未有過……」

    你這是找媽還是找相好啊,丁壽看著煥發(fā)神采的小皇帝,哭笑不得,這孩子

    缺少母愛吧。

    朱厚照回過神來,看著丁壽古怪的眼神也有些窘困,惱道:「這是朕的

    個女人,你這歡場浪子,怎懂得情愛其中三昧?」

    丁壽搖頭失笑,拉著小皇帝長身而起,「咱們君臣二人貼著墻根交心也不是

    辦法,臣腹中餓得厲害,尋一處酒肆,待臣為您講一個故事。」

    街邊一處小酒館,幾壺燒酒,兩碟小菜。

    朱厚照飲盡一杯后,擦了擦唇邊酒水,急迫問道:「這么說,你次也是

    和一個樂戶出身的女子?」

    丁壽點了點頭,「雖說脫籍,可也還是別人妾室?!?/br>
    「你想她么?」

    朱厚照追問道,丁壽的這番借種經(jīng)歷可比他當初還要曲折刺激,頗有同是天

    涯淪落人之慨嘆。

    「已有了我的骨血,怎能不想?」

    丁壽以壺作杯,無奈苦笑。

    「何不去尋她?」

    朱厚照急得身子都探了過來,「朕可以發(fā)一道特旨……」

    「瑞珠好說,那孩子又如何自處?將來如何見人?」

    丁壽喟然,以他的性子,早想把張恕這老家伙給辦了以報仇雪恨,可慮及瑞

    珠等人,又下不得這狠心,借種而生,豈不是要受盡世人白眼。

    朱厚照頹然坐下,細細思量一番,「你我還是同病相憐了?」

    「感同身受?!?/br>
    丁壽點頭,「陛下寬心,只要有機會,必將為你了卻這心事?!?/br>
    朱厚照伸出手掌,「君子一言?!?/br>
    丁壽舉手相擊,「駟馬難追。」

    二人哈哈大笑,笑聲中,丁壽小聲道:「陛下,臣這事不是什么光彩的,還

    請您代為隱秘……」************乾清宮內已經(jīng)急得猶如熱鍋螞蟻

    的幾位公公,見了被丁壽扶回來的醉醺醺的小皇帝,不由暗呼佛祖保佑。

    張永忙著準備醒酒湯,劉瑾則給這位皇帝老爺換上大婚吉服,一時間輕易決

    人生死的幾位大珰手忙腳亂,丁壽則好整以暇的四處打量朱厚照的起居之所。

    「陛下,您這里還有這個寶貝。」

    丁壽發(fā)現(xiàn)炕桌上有一本,驚喜地撿了起來。

    「放肆。」

    地祉發(fā)布頁4V4V4V點

    .

    劉瑾對著毛手毛腳的丁壽呵斥道,「這是給萬歲爺看的?!?/br>
    「用不著,朕曉得怎么做?!?/br>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害羞的緣故,朱厚照面色通紅,「你喜歡便送你了。」

    「謝陛下?!?/br>
    丁壽嘻皮笑臉道了聲謝,「那臣就告退了。」

    「這都什么時辰了,別回去了?!?/br>
    朱厚照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搖搖晃晃向宮門走去。

    那我住哪兒啊,丁壽為難地看向劉瑾,實指望從老太監(jiān)處得些指點,卻見這

    一位一步搶出,扶著跌跌撞撞的朱厚照,向坤寧宮那邊行去。

    丁壽撓頭四顧,瞧見了那邊呆立著的張永,想起了一件事,道:「張公公,

    在下有一事請托。」

    「丁大人有事請講,無須客氣?!?/br>
    張永澹然道。

    「豹房已然動工,在下想著能否由乾清宮這里再派一人監(jiān)工,以備陛下隨時

    問詢進展。」

    張永上下掃視了丁壽一番,「丁大人可是擔心張忠在其中上下其手?」

    「言重了,在下絕無此意,只是想著豹房如此大事,張公公豈能僅是袖手旁

    觀?」

    丁壽笑意滿滿。

    「那咱家便謝過丁大人了?!?/br>
    張永拱手道,隨即看了看身后捧著醒酒湯的一名四旬太監(jiān),招手喚了過來。

    「孫洪,你也是伺候萬歲爺長大的,豹房的事有多重要想必你也清楚,明日

    便去西苑效力吧?!?/br>
    名喚孫洪的太監(jiān)一臉忠厚之色,聞言并不多話,只是躬身道:「遵命?!梗?/br>
    ***********坤寧宮內,紅燭將盡。

    夏皇后心中忐忑,難道便要一人枯坐天明。

    「來了,來了,陛下來了。」

    坤寧宮侍從歡天喜地地從宮外跑了進來。

    心中大石落地,十六歲的夏皇后掩飾心中欣喜,故作沉穩(wěn)道:「慌些什么,

    成何體統(tǒng)!」

    宮女囁喏稱了聲是,扶著皇后端坐龍鳳帳內,隨后便見了搖搖晃晃地小皇帝

    撞了進來。

    朱厚照酒意上涌,瞇著惺忪醉眼,看著帳內佳人玉姿秀容,大著舌頭嘻嘻笑

    道:「劉……劉jiejie,你今晚好……好美,怎么清減了許多?」

    夏皇后心中正在默誦著女官教授的宮中禮儀,糾結該如何與皇帝合巹,未想

    皇帝開口便是這么一句。

    驚愕地摸著臉頰,夏皇后明白皇帝稱呼的人絕不是自己,想想半夜苦熬,等

    到的卻是如此不公的對待,心中委屈忿忿,薄薄朱唇輕輕一抿,端端正正道:「

    好教陛下曉得,臣妾是由兩宮選出的正宮皇后夏氏,不是什么劉姓女子?!?/br>
    朱厚照用力晃了晃頭,終究看清了帳內人,也曉得適才有些失態(tài),訕訕道:

    「朕酒醉失禮,皇后勿惱?!?/br>
    「臣妾不敢。」

    夏皇后面上恭謹,心中卻宛似扎了根刺,不知那劉姓宮人會是哪個,蠱惑君

    王,豈有此理。

    二人在各自侍從引導之下,合巹行禮,隨即宮人為二人脫去冠帶袍服,垂下

    羅帳……未幾,帳內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紊亂鼻息聲,以及一種心畏惶恐的呻吟聲…

    …「不……不要掐那里……陛……陛下……不要……再揉掐了!臣……臣妾受…

    …受不了……嗯……嗯……」

    夏皇后聲音顫抖,鼻息咻咻。

    紅羅帳內,正德皇帝緊緊壓在全身赤裸的皇后身上,雙唇在少女椒乳上不停

    吸吮,右手掐捏著圓滾尖挺的乳峰頂端,兩粒豆蔻已被刺激得紅嫩突挺。

    酥麻疼痛不時由前胸襲來,夏皇后難以自禁的輕哼呻吟,雙手也緊緊擁摟抓

    掐著身下錦褥。

    雖經(jīng)老宮人在事前交待過男女之事,可雙峰間涌生出未曾經(jīng)歷過的舒爽悸痛

    ,還是讓她神思迷茫,長有稀疏茸毛的玉門處已然玉露微滲,這就是男歡女愛么

    ,好似挺快樂的……若是朱厚照耐心將前戲做足,倒是會給小皇后留下一次美妙

    的回憶,可僅有一次經(jīng)驗的正德帝卻不知這些,急不可耐的分開一對粉嫩玉腿,

    伏在她身上,下身用力一挺,驚恐的呼痛聲忽地響起……「痛……痛死了……不

    要……求陛下……你快起來……臣妾那里好痛……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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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突來的刺痛讓小皇后嬌軀顫抖,玉體不受控制的狂亂掙扎,修長玉腿毫無著

    力處的屈伸踢蹬,額頭已滲出細汗。

    驟然間沖破少女下體的阻礙,猝不及防的龍根也是有些痛感,朱厚照暗道怎

    與劉jiejie在一起時有些不同,雖不明所以,還是以過來人的語氣頻頻安慰身下可

    人:「你別怕,已經(jīng)進去了!待會兒便不痛了,而且會舒服的?!?/br>
    「可是……臣妾真……真的好痛……求陛下……輕些……」

    「嗯……放心……朕開始動了……」

    朱厚照寬慰幾句,便試著將龍根緩緩抽送。

    「痛……還有點痛……而且還漲得……嗯……嗯……」

    小皇帝輕抽慢送下,夏皇后眉頭漸漸舒展,下身創(chuàng)傷痛楚似乎減輕,柔弱嬌

    軀也輕輕扭動。

    見身下人的樣子有了幾分當初劉姓女子交合時的模樣,朱厚照認為時機已到

    ,立刻加重了力道。

    「啊……痛……痛啊……陛下」

    顫抖著的哀鳴聲突然響起,夏皇后玉掌扶住朱厚照肩頭,螓首輕搖,哀求道

    :「請陛下暫緩?!?/br>
    酒意上頭的朱厚照早已不耐煩,抽身而起,抱怨道:「怎地如此麻煩,和劉

    jiejie做的時候便那般爽利!」

    聽得朱厚照此言,夏皇后今夜苦等的委屈心酸再也抑制不住,「陛下若是覺

    得臣妾品貌才德不堪為六宮之主,廢黜發(fā)落便是,何故以一狐媚子幾番羞辱……」

    「住口,不許你這么說她!」

    朱厚照心火驟起。

    皇后被朱厚照呵斥的一驚,更是難過,不覺哽咽低泣。

    朱厚照也覺適才有些過火,有心賠禮又不知從何而起,心煩意亂,掀開羅帳

    ,喝道:「服侍朕穿衣?!?/br>
    幾名宮人低頭而入,七手八腳地服侍朱厚照,小皇帝隨意低頭一看,「血,

    血,朕受傷了?!」

    一位老尚宮垂首道:「陛下寬心,這是皇后娘娘的處子元紅?!?/br>
    輕哦了一聲,這位爺好歹還知曉這是女子貞潔象征,想想今夜所為也確實有

    些過分,語氣放緩道:「梓童好生安歇吧,今夜朕去乾清宮安寢?!?/br>
    紅羅紗帳內,夏皇后瞧著皇帝身影消失不見,兩行珠淚掛在如玉般的粉面之

    上,汩汩不息……************乾清宮暖閣內。

    丁大人此時捧著皇家的性啟蒙讀本看得津津有味,面部表情松弛,口水都快

    要滴了下來,直到朱厚照來了近前他才醒覺。

    「陛下,您怎么回來了?」

    丁壽擦了擦口水,問道。

    「真是敗興,快也不行,緩也不行,輕了不行,重了還是不行。」

    朱厚照氣鼓鼓地坐到床上,「還是劉jiejie好,只嫌朕氣力不足?!?/br>
    丁壽干咳一聲,覺得自己聽了些不該聽的,「陛下且放寬心懷,改日臣陪陛

    下到南海子游獵散心可好?」

    「你又不是不知,太后不讓朕出宮?」

    「微臣去討這道恩旨,就說陛下要親手為太后打幾個野味補身子?!?/br>
    丁壽拍胸脯打了包票。

    「哈,朕忘了,在母后那里你的面子大?!?/br>
    朱厚照兩手一拍,戲謔說道。

    聽不出這話是褒是貶,丁壽心中有些嘀咕,輕聲道:「既然陛下回宮,臣便

    告退了。」

    「回什么回?乾清宮九間暖閣幾十張床,還找不到一張你睡的,今晚就和朕

    抵足而眠吧?!?/br>
    朱厚照一把抓住了丁壽手腕。

    「你個倒霉孩子,結婚日子不睡老婆,拉著二爺算怎么意思?!?/br>
    丁壽已經(jīng)惡意揣測這熊孩子有撿肥皂的愛好了。

    「再把你和那個什么瑞珠的事與朕細細說說……」

    此時的朱厚照一臉賤兮兮的模樣,哪還有大明帝國九五之尊的半分威嚴。

    ************天色破曉。

    坤寧宮內,十數(shù)個宮人穿梭不停,服侍著皇后夏氏梳洗裝扮。

    夏皇后一雙漂亮杏眼此時已腫的像兩個粉桃,只是盡力用水粉遮蓋。

    「皇后娘娘……」

    一個小宮女匆匆跑了進來。

    「慌什么!」

    夏皇后威嚴地呵斥道,隨即揮手讓周邊宮人退下。

    待宮人散盡,夏皇后急切地站起身子,問道:「怎么樣,陛下昨夜在哪里就

    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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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奴婢打聽到了,陛下昨夜的確回了乾清宮?!?/br>
    小宮人回道。

    「可還有什么女官伺候?」

    夏皇后追問道。

    「倒是沒有,不過……」

    小宮女有些猶豫。

    皇后頓時緊張了起來,「不過什么?」

    「昨晚上陛下是和錦衣衛(wèi)的丁壽丁大人同寢的?!?/br>
    說完這句話,小宮女的頭都快垂到了胸口上。

    「難道陛下還有斷袖分桃之好?」

    皇后蛾眉緊蹙,貝齒緊咬紅唇,恨聲道:「佞幸小人,竟以諂媚侍君……」

    ************御馬監(jiān)。

    張忠斜坐在黃花梨翹頭書桉后,冷眼打量著一旁查看賬目的孫洪。

    孫洪聚精會神,似乎并沒發(fā)現(xiàn)張忠眼神不善,良久才站起身來,捧著賬冊到

    了張忠身前。

    「張公公,這里面似乎有幾個數(shù)目不對。」

    孫洪指著賬冊道。

    張忠并未看眼前的賬冊,而是一手將其合上,臉上滿是笑意道:「老孫,你

    雖是年初在乾清宮升的太監(jiān),可畢竟是從御馬監(jiān)出去的。」

    孫洪點頭稱是,「彼時多蒙張公公關照?!?/br>
    「關照談不上,雖說你在涿州,咱家在霸州,可畢竟都是直隸同鄉(xiāng),這守望

    相助還是應當?shù)?。?/br>
    張忠大度地擺手道。

    孫洪只是連連點頭,并不搭腔。

    張忠起身將孫洪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頗有些苦口婆心道:「咱們這些苦命

    人,無兒無女,也行不得男女之事,服侍好萬歲爺就是本分,其他的也無非就是

    攢些送終養(yǎng)老的散碎銀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公公說得透徹?!?/br>
    孫洪頷首。

    張忠對孫洪的態(tài)度很是滿意,繼續(xù)道:「這里面的道道,你知道,我知道,

    宮里人都門兒清,萬歲爺也是體諒下人的,所以……」

    張忠將桌上賬冊推向孫洪,拍著他的肩膀道:「有些事睜一眼閉一眼,少不

    了你的好處。」

    孫洪看了看眼前賬冊,又抬頭望向張忠,笑道:「好處就不必了,在下一介

    內臣,既無內顧之養(yǎng),又無外交所需,孑然一身又需幾個錢,單憑俸祿已然盡夠

    了。」

    「這銀子是錦衣衛(wèi)那冤大頭的,你替那小子省什么?」

    張忠不覺提高了聲音,急聲道。

    「是誰的銀子不重要,這差事是萬歲交待下來的,咱們這些人已經(jīng)進不了祖

    墳,盡不得孝,總不能連個」

    忠「字都沒了吧。」

    「其中利害,還請張公公細細思量,今日之事,便當從未有過,保重?!?/br>
    孫洪起身告辭。

    張忠瞪著眼睛看著孫洪出了房門,胸中火氣越來越旺,抬腿將桌桉踢倒,隨

    后瘋了般將手邊物件摔個粉碎。

    「張公公,哪來這么大的火氣?。俊?/br>
    一個譏嘲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張忠更惱,森然回身,煞氣凌人道:「哪個不開眼的狗東西看你老子的笑話???」

    司禮監(jiān)徐智倚門而立,聞言不怒反笑:「張公公若有興致,咱家為你擺酒消

    氣如何?」************秋日暖陽,清風徐徐。

    吏部左侍郎王鏊負手立在左順門外,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宮門重檐。

    震澤先生念頭通達,性情高潔,雖說未如廷推榮升吏部正堂,略有抱憾之心

    ,但他自覺官場資歷本就不比焦孟陽,倒也不至耿耿于懷。

    「左堂大人,進宮何事???」

    司禮監(jiān)掌印王岳笑迎而出。

    王鏊笑著施禮,從身后從人處接過一個漆盒道:「內相請了,前番經(jīng)筵之時

    ,陛下問及老夫家鄉(xiāng)野茶,并蒙恩賜名」

    碧螺春「,適逢家人進京,又帶來幾斤,不敢專美,特來進獻,權作陛下大

    婚賀禮?!?/br>
    「老大人費心了,您老與陛下君臣相得,師生情深,留著青史,必是一番佳

    話?!?/br>
    王岳伸手接過漆盒,不禁贊道。

    王鏊捋髯開懷,「內相過譽,老夫愧不敢當。陛下何處,還請引見?!?/br>
    王岳面色古怪,「此時陛下不在宮中,而在」

    廊下家「……」

    王鏊由著王岳引路,來至皇城永巷,只見店鋪相連,叫賣不絕,三三兩兩的

    主顧們東挑西揀,討價還價,倒是秩序井然。

    「這是何人這般大膽,在皇城之內經(jīng)商販貨,體統(tǒng)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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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鏊被眼前奇景氣得胡子都要翹起,揎拳捋袖道:「陛下在哪里,老夫要上

    本勸諫?!?/br>
    王岳苦笑一聲,「左堂隨我來?!?/br>
    引著王鏊進了一間酒肆,柜上有賬房撥著算盤,壚前竟還有婦人賣酒。

    「這……這都是何人,閑雜人等直入禁中,皇家體面何存……」

    王鏊已經(jīng)被亂糟糟的景象驚得語無倫次。

    王岳延請王老大人在一張方桌前坐下,安慰道:「左堂大人寬心,這些人都

    是宮人裝扮,并無市井之徒。」

    王鏊還是憂心忡忡,催促道:「快引老夫去見陛下?!?/br>
    「二位客官,要點什么?」

    一個跑堂的店伙計湊了上來。

    王鏊沒好氣地連連揮手,「那個要你多事,下去下去,陛……陛下……,你

    怎么這副打扮?」

    待老大人定睛細看,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頭戴氈帽,身穿麻布短褐,腰系白圍裙

    ,肩搭手巾的店小二,乃是自己的寶貝學生,大明天子朱厚照,嚇得王鏊當即站

    了起來。

    「王師傅且座,想吃點什么,這頓算我請?!?/br>
    朱厚照做買賣很是四海,大方說道。

    「這……這是……」

    王老大人還沒緩過神來,吶吶難言。

    「王左堂帶了些家鄉(xiāng)土產(chǎn)」

    碧螺春「,進獻陛下?!?/br>
    王岳在一旁解釋道。

    朱厚照聽了不由幾分雀躍,「太好了,這里正無好茶迎客,王師傅辛苦了?!?/br>
    「陛下啊……」

    王鏊突然間哀嚎一聲,淚如雨下。

    朱厚照被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有話起來說?!?/br>
    王鏊跪在地上,抹著眼淚,哭道:「先帝大喪,小祥未久,雖大婚已畢,吉

    禮告成,陛下更應勤于政事,如今這般耽于玩樂,虛耗精神,何以能成太平之治

    ,臣疏于教導,有何面目見先帝與地下……」

    王守溪一番話情真意濃,涕泗俱下,奈何朱厚照早經(jīng)歷過謝閣老滔滔不絕的

    口水攻勢,這點唾沫星子對小皇帝而言不過毛毛雨,左耳聽右耳冒罷了。

    「王師傅所言甚是,朕知道了?!?/br>
    朱厚照說著便要扶王鏊起來。

    震澤先生此時動了真情,只是哭求勸諫,死活不肯站起來。

    「喵——喵——」

    「怎還有家畜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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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被打斷情緒的王老大人極端不滿,扭身呵斥,隨即被嚇得癱坐于地。

    一只獵豹伏在身后,毛茸茸的腦袋正沖著他搖頭晃腦,張牙舞爪。

    「喵——」,剛又叫了一聲,獵豹便被脖頸上皮索牽動,帶到了一邊。

    「王大人,對不住,對不住,那個誰,快把大貓牽開?!?/br>
    丁壽將手中繩索交給身后侍從,又連忙把王鏊給扶了起來。

    這段時間二爺玩的瘋起,沒想到大明皇帝狩獵是用豹子代替獵狗的,這玩法

    不要太土豪喲,現(xiàn)在丁壽的一大樂趣,便是牽豹擎蒼,千騎卷平岡,南海子獵場

    的飛禽走獸,這陣子可是倒了大霉。

    「你……你……有辱斯文。」

    不知是氣是怕,王大人指著丁壽的手指直哆嗦。

    「王師傅所言都是憂國憂民之事,我當從而行之,且請寬心回府安歇吧。」

    小皇帝道。

    有心繼續(xù)進諫幾句,但看了看在旁邊齜牙的獵豹,王大人心有余悸,由王岳

    扶著快步離開。

    「今天獵了些什么?」

    朱厚照用袖子擦了擦臉,王老師適才話說得有點多,唾面自干怕是等不及了。

    「三只野兔,兩只狍子,還有一只黃羊?!?/br>
    丁壽命人將獵物送進后廚。

    朱厚照一個勁兒搖頭,只是嫌少。

    「陛下您擔待點吧,微臣就這幾個人去射獵?!?/br>
    丁壽無奈,他又不是黃羊獵手皇太極和兔子終結者康熙大帝,要不是有著一

    邊那個時速百公里的外掛,這點東西還不一定撈得著呢。

    朱厚照繼續(xù)搖頭,待看見桌上漆盒時,不由眼睛一亮,連聲嚷道:「快快,

    換水牌,本店新到茶品碧螺春,敬請眾客官惠顧……」***********

    *東廠,內堂。

    白少川附在劉瑾耳邊,竊竊私語。

    劉瑾面無表情,待白少川肅立一旁,方才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下去吧?!?/br>
    白少川沒有動,低聲道:「可要屬下提醒下丁兄?」

    「不必?!?/br>
    劉瑾輕輕吐出兩個字。

    白少川略微躊躇了一下,還是開言道:「督公行事一向步步為營,徐徐而進

    ,丁兄如此招搖,怕會引得內外矚目,屆時惹火上身,壞了督公大事……」

    「小川……」

    劉瑾聲音轉冷,「你今日的話太多了。」

    「是,屬下知罪,屬下告退?!?/br>
    白少川不再多言,退至堂下,扭身而去。

    「你這般寵著那小子,不憂心手下心生怨恚?」

    伴隨著一陣咳嗽,高鳳由后堂轉出。

    劉瑾眼神空洞地看著空曠廳堂,冰冷的臉上忽地綻出一絲暖意,「年輕人,

    玩性大,且由得他吧,還能無憂無慮地玩上幾年啊……」**********

    **八月望日,奉天殿,大會朝班。

    「臣欽天監(jiān)五官監(jiān)候楊源上奏,六月辛酉,雷震郊壇禁門、太廟嵴獸、奉天

    殿鴟吻,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搖動,天璇、天璣、天權星不明。此皆上天警

    示,乞請陛下親元老大臣,罷去內侍寵幸,安居深宮,絕嬉戲,禁游獵,罷弓馬

    ,嚴號令,毋輕出入……」

    首輔劉健在班首聽得暗暗點頭,前幾日老哥們王鏊在宮里被氣得不輕,總要

    給他出一口氣,可說實在的,皇帝和他身邊人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已經(jīng)提得夠多了

    ,劉閣老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拿這些說事。

    正好瞌睡來了有枕頭,所謂天人感應,天象有變,必然是人主所行有差,才

    會引起上天示警,若不以此大做文章,劉閣老都對不起文臣之首的職業(yè)cao守。

    待馬前卒楊源奏畢,劉健出班奏道:「人君所畏,惟天惟祖宗?;噬霞o元之

    初,天變迭見,是以仁愛警戒者至關。前代之典,凡遇天變,必減膳撤樂,今陛

    下亦當每日早起,祝天拜廟,然后視朝,修身自省為政怠荒之事,以使民心可慰

    而天意可回……」

    劉閣老畢竟七十多了,一口氣說到此,潤口嗓子,打算繼續(xù),忽聽左班靠后

    有一人道:「劉閣老之言,下官不敢茍同?!?/br>
    還在班中的謝遷眉頭一跳,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扭頭看去,果然,蹦出來的

    是兵科都給事中王廷相。

    王廷相上前幾步道:「湛湛青天,其唯有一,天下之國,何啻千百,天象之

    變,千百國皆應之,國君行政之善惡,莫非一日月間皆同般行止?若天象之警,

    皆為吾皇告誡,則上天何以獨偏中國?」

    「這個……」

    劉健捻須不語,明人的眼界那里擺著,前番文華殿楊廷和與丁壽一番舌辯已

    經(jīng)講得清楚明白,非要悶頭死不認賬有些說不過去;要是梗著脖子強辯說中華乃

    天朝上國,其余皆蠻夷蕞爾之邦,老天就是厚愛大明你能怎么著這類的口水話,

    不好意思,劉閣老還沒有清末徐大學士那般把自己活成段子的勇氣。

    謝遷看著王廷相便覺心中有氣,暗道這王子衡定是已和劉瑾一黨,真?zhèn)€斯文

    敗類,當即出班反詰道:「那依王給諫之意呢?」

    謝閣老素來能言善辯,打定主意此番無論這小子說出什么話來也要當庭駁倒

    ,尋個錯處貶離中樞,省得老給哥幾個添堵。

    王廷相向御座跪拜,恭謹言道:「與其敬天,不若勤民,伏請陛下摒鷹犬,

    停騎射,節(jié)財省役,以寬民力,進賢去佞,振奮朝綱,賞功罰罪,匡正法紀,則

    萬民之幸,大明之福?!?/br>
    王廷相想得簡單,上疏便上疏,就事論事他沒意見,扯那勞什子天變示警算

    哪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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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健與謝遷對望一眼,不想王廷相是這般說辭,不過也無暇細想,自己想說

    的話都已被說出來的,于是一同下拜,道:「臣附議?!?/br>
    朱厚照本來興致勃勃欣賞臣子互掐,不想轉眼間矛頭又指向了自己,節(jié)財省

    役?我也得有財可節(jié)啊,光祿寺的供奉都減了,難道還要宮里一大幫子人天天清

    粥小菜的過日子,憑什么啊,你們和你們兒子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憑什么苦

    都讓我受啊!朱厚照越想越氣,眼看就要發(fā)作,侍衛(wèi)一旁的丁壽拉了拉他衣袖,

    悄聲道:「陛下,退朝吧?!?/br>
    丁大人可以理解小皇帝的怨氣,可這時候翻臉,劉健謝遷皮糙rou厚毫發(fā)無損

    ,王廷相的小身板可架不住天子雷霆,丁壽著實不愿這位子衡兄變成了替罪羊。

    狠狠看了下面給自己氣受的臣子們,朱厚照咽下這口惡氣,點頭道:「你們

    所言,朕知道了,退朝。」************大學士李東陽府邸花廳。

    「王子衡乃氣學門人,對天人之說見解與我等偶有不同,木齋何必與后進做

    意氣之爭?!?/br>
    李東陽溫言寬慰老友。

    「吾等良言苦諫,圣上置若罔聞,上疏彈劾,又都留中不發(fā),視之若無,僅

    一句」

    知道了「便搪塞而過,如何使得?」

    謝遷憤憤不平,用力拍著座下楠木交椅的椅子扶手,大聲說道。

    「木齋息怒,畢竟已上達天聽,且待些時日,以觀后效?!?/br>
    李東陽笑著繼續(xù)勸解。

    「唉,只怕陛下身側宵小環(huán)顧,蒙蔽圣聽,終不得改啊。」

    司禮監(jiān)掌印王岳赫然在座,慢悠悠地品了口香茗。

    「圣上那廊下家……究竟是何人引導?」

    想起那天永巷所見,好好先生王鏊便按捺不住胸中怒火。

    「還能有誰,劉瑾啊,哦,還有他舉薦給陛下的那位丁壽?!?/br>
    王岳放下茶盞,再拱了一把火,「不只廊下家,如今西苑大興土木的豹房,

    也是他張羅修的?!?/br>
    「黃口小兒,驟得高位,不知感念天恩,反蠱惑圣君,實不為人子?!?/br>
    王鏊憤憤不平對著劉健等人道:「晦庵,你等位列閣部,叨居重地,若只茍

    容坐視,豈不既負先帝,又負今上?」

    「守溪少安毋躁,晦庵自有定奪?!?/br>
    李東陽忙替劉健解圍。

    一向果決擅斷的劉健此時有些舉棋不定,根據(jù)以往同小皇帝的斗爭經(jīng)驗,無

    論是裁撤傳奉官還是消減皇室供奉,只要幾位顧命大臣以請辭相挾,便會塵埃落

    定,以朱厚照的讓步收場。

    法子好用可不能濫用,小皇帝才幾歲啊,后面的日子長著呢,總不能三天兩

    頭遞辭呈吧,何況劉閣老已經(jīng)感覺到朱厚照對他們隱隱的抵觸心理了,心中不由

    哀嘆,先皇啊,老臣真想念與你相處的日子啊。

    手指輕輕敲擊身側桉幾,思忖良久,劉健還是難以決斷,「直言勸諫,乃人

    臣本分,且今上年幼,易受jian人挑唆,吾等還是因循舊制,時時提點陛下親賢遠

    佞,方是正途?!?/br>
    老生常談,王鏊對此回復有些不滿,轉首對身側人道:「東山,你怎么看?」

    已然致仕卻還駐足京師的前兵部尚書劉大夏,一直低眉斂目,默不出聲,此

    時緩緩睜開眼睛,掃視眾人一番,道:「晦庵所言正是,去jian除佞,須從長計議?!?/br>
    見了王鏊失望之色,劉大夏寬慰道:「守溪不必多慮,事事有備,方能無患

    ,其事吾等早已謀劃多時?!?/br>
    聽了劉大夏一番講解,王鏊恍然大悟,連聲贊道:「東山不愧久掌兵部,深

    諳兵家虛實之道。」

    劉大夏干瘦的面頰得意地抖動了一下,看向老神在在的王岳,「內相,你那

    里布置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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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雨綢繆,那幫人的一舉一動也在咱家眼里。」

    王岳用絹帕輕輕拭了拭唇角,嘿嘿笑道。

    ************四海居,名氣比不得松鶴樓,也未有色如胭脂般

    的桃花佳釀,卻能在酒肆林立的北京城屹立不倒,自有過人之處。

    老板是川人,兼職掌勺,一手川菜尤為地道,且待人和氣,逢人便笑,四海

    居客似云來,人人都夸這老板財星高照,好運道。

    掌柜的自知自家事,能在城狐社鼠多如牛毛的天子腳下有一席之地,皆是拜

    一位貴人之賜,不說官面上的人物從不打擾,連一些吃板子進衙門如家常便飯的

    青皮混混,登門一次后便再不出現(xiàn),好似北京城內從未有過這么一群人物。

    如今那位貴人正在雅間獨酌,每次前來只要一壺川地的「文君醪」,且不需

    旁人伺候,自斟自飲,離開時酒錢照付,雖說行止怪異,但老板的生意經(jīng)便是不

    該問的絕不過問。

    一壺一杯。

    一身褐色直身的白少川坐在一張四方矮桌前,細細品咂每一口酒水中的滋味

    ,似乎嘴中只有澹澹的苦澀。

    「落魄西州泥酒杯,酒酣幾度上琴臺。青鞋自笑無羈束,又向文君井畔來?!?/br>
    白少川輕輕吟誦著這首,白玉般的臉龐上泛起一絲戚容,文君夜

    奔,當壚賣酒,千古佳話。

    若是卓文君預知今后有作之時,曾否后悔不該聆聽那曲《鳳求凰

    》呢……「自憐自惜,自悲自嘆,白老弟遇何不平不公之事???」

    藍布門簾挑開,身著便服的司禮監(jiān)首席秉筆太監(jiān)范亨舉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