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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75)

    【大明天下】

    作者:hui329

    28/4/8

    字?jǐn)?shù):11152

    【第七十五章 愁上愁君臣反目 毒中毒各懷心機(jī)】

    四海居,雅間內(nèi)。

    「范公公?」白少川手托瓷杯,星眸微睞,面對這位名義上的內(nèi)廷第二人,

    并無起身行禮之意。

    范亨竟出奇地沒有惱怒,自顧坐到白少川身側(cè),笑問道:「白老弟似乎有心

    事,與咱家傾吐一番可好?」

    垂首注視著手中酒杯,白少川驀然一笑,「在下何時與范公公有了交心的情

    分?」

    「白老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狗逗嘟袢盏暮B(yǎng)著實讓人驚訝,和顏悅色

    繼續(xù)道:「東廠三鐺頭龍章鳳姿,才華出眾,便是王公公亦常為嘉許。」

    「哦?白某何德何能,敢當(dāng)司禮監(jiān)諸位垂意?!拱咨俅ú宦堵暽?,緩緩將杯

    子放置在了矮桌上。

    「老弟何必自謙,咱家雖看劉瑾礙眼,但也知曉自他接手東廠以來,人才大

    聚,耳目遍及朝野內(nèi)外,可謂氣象一新?!狗逗嗄暟咨俅ǖ溃骸赴桌系茉谄渲?/br>
    居功至偉?!?/br>
    「此皆賴督公運籌,丘、谷二位公公謀劃,東廠同仁鼎力協(xié)助,白某怎敢貪

    天之功。」白少川水火不浸,若無其事。

    范亨淡淡一笑,「恐不盡然吧,劉瑾等人隨侍今上,無暇分身,柳無三目無

    余子,雷長音超然物外,十二領(lǐng)班各懷鬼胎,若無白三鐺頭恩威并施,這東廠怕

    早已是一盤散沙……」

    「范公公莫非忘了四鐺頭?」白少川抬頭掃了范亨一眼,「丁兄蒙萬歲青睞,

    督公信重,執(zhí)掌詔獄,身膺重任,如今乃東廠得力干將?!?/br>
    「丁壽?」范亨「哈」一聲嗤笑道:「這小子倒真是個人物,官兒升得快不

    說,這惹禍也是一流……」

    一口干了杯中酒,范亨不客氣地自斟一杯,搖頭晃腦道:「入仕不過一年光

    景,便把文臣武將、外戚勛貴得罪了個遍,咱家這把年紀(jì)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

    般尋死的……」

    「偏偏劉瑾還把他當(dāng)個寶貝似的寵著,」范亨乜斜著白少川,若有若無道:

    「這小子該不是老劉在外邊的野種吧?」

    白少川星目微寒,冷冷道:「范公公慎言,督主少時入宮,這臟水潑不到他

    老人家身上。」

    聽出白少川語氣不善,范亨微微蹙眉,凝望著杯中酒水,慢悠悠道:「文君

    醪,好名字,卓文君當(dāng)年先為孀婦,后又險些成了棄婦,不過比起唐門那位苦命

    女子,前人算是命好的……」

    白少川驀地臉色一變,以掌在桌底一托,這張矮腳方桌卻是紋絲不動,范亨

    的一只枯瘦手掌不知何時輕輕捺在了桌上。

    范亨舉杯啜飲了一口酒,緩緩道:「白老弟若是想和咱家掀桌子,最好先稱

    稱自己的斤兩?!?/br>
    白少川面色陰晴不定,最終將桌下手掌抽回。

    「范公公知道的很多?」

    「只怪三鐺頭風(fēng)采照人,實是引人注目?!狗逗嗟靡獾溃骸杆径Y監(jiān)雖說丟了

    東廠,可這耳目么,還不全是擺設(shè)?!?/br>
    白少川嘿然不語。

    「老弟若在劉瑾手下一帆風(fēng)順,哥哥我絕不說半句廢話,可如今么……」范

    亨搖了搖頭,苦口婆心道:「那丁壽后來居上,劉瑾處處委以重任,還將他直接

    引薦于今上,你為東廠效力多年,至今不過是個無官無職的區(qū)區(qū)鐺頭,那小子已

    然執(zhí)掌北司,獨當(dāng)一面……」

    「督公對我有收容庇佑之恩……」白少川猶疑道。

    「狗屁,那是你對他還有用,劉瑾若對你真心庇護(hù),何不直接滅了蜀中唐門,

    還不是想借著那幫人威逼你不敢離心離德,」范亨循循善誘,繼續(xù)道:「可而今

    劉瑾大力栽培丁壽,待那小子羽翼豐滿,只消將你逐出東廠,哼,老弟怕是連卓

    文君的下場都不易得……」

    白少川劍眉緊蹙,鳳目含愁,不發(fā)一言。

    范亨直起身來,輕聲道:「個中利害,白老弟自己思量,咱家告辭了?!?/br>
    直到范亨挑簾出門,白少川還是不動如山。

    良久,白少川才端起面前瓷杯,杯未及唇,劍眉一揚,眼中忽閃起一絲戾色,

    五指用力,杯碎酒迸。

    ***    ***   ?。   。?/br>
    東廠,內(nèi)堂。

    劉瑾懶散地靠在黑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一手支頤,一手隨意伸出,任由

    坐在床前踏腳上的白少川幫他修整指甲。

    白少川細(xì)心地用手中象牙柄的銼刀將劉瑾指甲一個個打磨得整齊光亮,好似

    無意說道:「督公,下面探到消息,武定侯與英國公來往甚密?!?/br>
    劉瑾閉目養(yǎng)神,聞言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發(fā)鈽444.cом

    .

    「據(jù)探子說,似乎與四鐺頭有些關(guān)聯(lián)?!拱咨俅ㄓ萌彳浀哪粗篙p按打磨完的

    指甲,探查有無毛刺。

    「什么事?」劉瑾睜開了眼睛。

    「武定侯府的小侯爺郭勛與九城大豪駱燕北的女兒駱錦楓青梅竹馬,兩家長

    輩也有意撮合,不過近來丁兄與駱大小姐有了些糾纏,郭小侯爺似乎吃了些虧,

    便訴諸長輩……」

    劉瑾似乎來了興趣,直起身子道:「那駱家丫頭品貌如何,可配得上壽哥兒?」

    「這個……」白少川皺了皺眉頭,只得回道:「駱錦楓家學(xué)淵源,又得拜峨

    眉名師,武功自是不差,容貌么,她母親鳳夕顏便是昔日武林中出名的美女,駱

    錦楓傳承母貌,性子溫婉,不似其母般剛烈狠辣。」

    「好?!箘㈣_心地一擊雙掌,「老谷說得對,這小子當(dāng)真命犯桃花,那小

    子什么時候辦喜事,宣府那次就沒趕上,這次怎么也得喝頓喜酒……」

    「督公,」白少川急聲道:「武定侯開國輔運,英國公奉天靖難,兩家勛戚

    在軍中根深蒂固,我們夾袋中并無可以抗衡的人物,若是開罪了他們……」

    「開罪了又怎么樣?」劉瑾反問,隨即不屑道:「他張懋上疏時可曾顧忌過

    咱們,是癤子早晚要出膿,咱家倒要看看他們能蹦出什么花樣?」

    白少川垂下頭來,囁囁嚅嚅道:「督公對丁兄果真另眼相待?!?/br>
    劉瑾輕輕托起白少川的下巴,口氣戲謔:「小川,你近來的牢sao越來越多嘍?!?/br>
    ***    ***   ?。   。?/br>
    在大明各方勢力勾心斗角互相算計之時,正德元年步入了金秋九月。

    自初一日起,宮中便開始講求吃花糕與迎霜麻辣兔,喝菊花酒,宮人們則在

    各宮管事的指點下忙著糊窗紙,抖曬皮衣,做衣御寒,膳房里也開始加緊糟腌瓜

    茄,制作各種菜蔬,以備過冬。

    宮眷內(nèi)臣則要從初四起換穿羅重陽景菊花補子蟒衣,待九九重陽佳節(jié),隨侍

    皇帝駕幸萬歲山登高,這一切宮中早是慣例定制,雖說繁雜,卻井然有序,直到

    一樁不大不小的意外……

    「什么?江南織造無錢趕制龍衣?」朱厚照放下菊花酒,驚愕地看向司禮監(jiān)

    掌印太監(jiān)王岳。

    「是,九月初二,尚衣監(jiān)崔杲上本,江南織造無銀可用。」王岳低眉順眼地

    答道。

    「造龍床沒人,制龍衣無錢,朕做什么大明天子,一個窮措大罷了?!怪旌?/br>
    照委屈地想哭。

    「崔杲的手本里就沒提及如何解決?」坐一邊正在和一只兔腿較勁的丁二爺

    突然開口問道。

    看了眼這不知尊卑的小兔崽子,陛下如今到哪里都帶著他,就差直接住宮里

    了,王岳心中又妒又羨,還是老實答道:「有,崔杲請按前例,奏討戶部往年支

    剩的一萬二千鹽引,以解燃眉?!?/br>
    「那不就得了,陛下,比照前例吧?!苟廴酉峦猛?,用胸前的錦繡補子餐

    巾擦了擦嘴道。

    正德皇帝也是轉(zhuǎn)憂為喜,「老王,以后話都一次說出來,害得朕白白憂心,

    告知韓文一聲,就這么辦吧?!?/br>
    ***   ?。   。   。?/br>
    奉天門,早朝。

    「陛下以所余鹽引織造龍衣之事,戶部不敢奉旨?!箲舨可袝n文之言鏗鏘

    有力。

    「國朝初立,太祖設(shè)鹽法,許鹽商納糧開中,補九邊之需,后經(jīng)先帝時葉淇

    變法,變納糧為納銀,名之雖變,其實尚同,鹽課所得,皆為邊費,不可挪用,

    且陛下自有內(nèi)庫,何用戶部撥銀?!?/br>
    發(fā)鈽444.cом

    .

    「韓大人,祖制當(dāng)真不可改?」丁壽覺得這時應(yīng)該出來說句話。

    韓文斜睨丁壽道:「斷不可改?!?/br>
    「下官近日翻看經(jīng)歷司舊檔,倒是看到一些例外,遠(yuǎn)的就不說了,自納銀開

    中后,弘治九年,戶部將二萬八千鹽引用于龍衣織造,弘治十年與十二年,各有

    兩萬鹽引用于織造,弘治十四年,在兩萬鹽引之外戶部又加鹽價銀三萬兩,韓大

    人,戶部又作何解?」

    「這個么?」韓文捋著胡子有些犯難,心道這理由不太好編,求助地看向了

    首輔劉健。

    「先皇溫良敦厚,親近老臣,善納忠言,君臣之間了無壅隔,地方百業(yè)興盛,

    朝野百弊自除,若陛下肯效法先皇,廣開經(jīng)筵,親賢去佞,做垂拱之治,些許用

    度小事,自不須陛下掛心勞神?!?/br>
    劉健你丫這是徹底不要臉啦,丁壽滿懷欽佩地看著劉閣老,把話說得這么直

    白,不怕小皇帝從御座上跳下來打你。

    朱厚照的表現(xiàn)倒是讓丁壽跌碎了眼鏡,一向急躁的小皇帝沒有發(fā)火,靜默良

    久,連劉健都有些琢磨不透皇帝的想法時,小皇帝終于開了口。

    「眾卿——」聲音平靜,不見喜怒。

    「臣在。」群臣俯首。

    「皇考向來敬重老臣,朕也愿蕭規(guī)曹隨,對諸卿所奏皆聽之任之?!?/br>
    朱厚照突然掰起了手指頭,「朕即位之初,諸位先生便以先皇遺詔為由,裁

    撤錦衣衛(wèi)及內(nèi)官上萬人,其中僅御用監(jiān)便有七百余人,今年督造龍床等御用之物

    人手不足,需增六人,你們不許,朕準(zhǔn)了……」

    劉健與謝遷對視一眼,沒有出聲。

    「五月以來,yin雨霏霏,你們有人說天象異常,是因為皇考賓天,朕不夠哀

    痛所致,朕認(rèn)了……」

    欽天監(jiān)少卿吳昊縮了縮脖子。

    「大婚之禮,你們說國帑不足,不應(yīng)靡費,從六十萬降到三十萬,朕許了…

    …」

    戶部尚書韓文臉上有些發(fā)燒。

    「今日,朕便做一回主,鹽引之事下旨照辦,再有奏擾者,嚴(yán)懲不貸。」朱

    厚照起身而去,丁壽連忙隨后跟去。

    「劉閣老怎么辦?」

    「陛下固執(zhí)己見,幾位大人拿個主意??!」

    待皇帝沒了影子,朝臣們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將劉健等人圍在了中間。

    「諸公放心,內(nèi)閣不會亂改祖制,吾等將拒寫特準(zhǔn)鹽引的敕書,諸位也當(dāng)上

    疏陛下收回成命?!箘⒔〉坏?。

    「那是自然?!谷撼技娂婞c頭稱善。

    ***   ?。   。   。?/br>
    有了幾位大佬首肯,已經(jīng)閑的渾身發(fā)霉的六科十三道言官同打了雞血般興奮

    起來,擺開陣勢對小皇帝口誅筆伐,奏疏如同雪片般飛入通政司,怎奈這回朱厚

    照是鐵了心強硬到底,奏疏留中不發(fā),連話都懶得回。

    「西涯,你要與我拿個主意啊?!箲舨可袝n文滿含希望地看向李東陽。

    朱厚照這番強勢是韓文沒有預(yù)料到的,韓尚書倒是不介意大家抱團(tuán)擺開車馬

    同皇帝斗上一斗,可前提是焦點不能在自己身上,皇上贏了自己個倒霉,即

    便劉健這方勝了,他也會被皇帝記恨上,以韓大人宦海數(shù)十年的經(jīng)驗,被皇帝惦

    記上不會太好過,只消借著某個由頭順?biāo)浦?,便有自己好受,馬文升和劉大夏

    便是前車之鑒。

    當(dāng)然,不可否認(rèn),丟官后會在朝野間有個好名聲,可名聲又不能當(dāng)飯吃,韓

    大人對現(xiàn)在戶部堂官的位置非常滿意,真不想便宜別人,劉健而今是火上頭了,

    不會率先服軟,韓文便把主意打到了三公中多謀的李東陽身上。

    「貫道啊,當(dāng)日你若是詞鋒柔和些,不要把話說死,何至今日啊?!估顤|陽

    看著焦頭爛額的韓文,略帶埋怨道。

    「當(dāng)日不是晦庵暗示老夫要量入為出么,怎地都錯在了戶部?」韓文抱屈道。

    發(fā)鈽444.cом

    .

    「好了,不提這些了?!估顤|陽輕撫眉心川字,思忖一番道:「如今不給鹽

    引怕是陛下那里面子過不去,還是給吧……」

    「給了鹽引,不說劉晦庵,我就要先被言官們罵死?!鬼n文急得站了起來,

    那幫子言官是指著罵人刷存在感的,瘋起來可不分?jǐn)澄摇?/br>
    「且聽老夫把話說完,自然不能全給,折中一下,六千引吧?!?/br>
    「這樣好,這樣好。」韓文聽得連連點頭,「既保全了陛下面子,又未全遂

    了圣意,在朝野間也有個交待,只是晦庵那里……」

    「晦庵而今怕也是騎虎難下。」李東陽笑道,「待我拉著木齋去分說一二,

    隨后咱們一同進(jìn)宮面圣。」

    ***   ?。   。   。?/br>
    三位閣老連同大司農(nóng)一同進(jìn)了乾清宮,小皇帝對待幾位還是很客氣,賜坐上

    茶,問明來意。

    幾位大人端著茶,洋洋得意地將打算說出,滿以為小皇帝會感恩戴德表示幾

    位先生用心良苦,今后必不相負(fù)等等,幾位再說幾句感念先帝知遇之恩的漂亮話,

    最好再擠出幾滴眼淚,大家抱頭痛苦一番,多完美的君臣相得典范,誰知道……

    「一半?為什么只給一半?」朱厚照大聲問道。

    劉健嘴中熱茶險些噴出,這倒霉孩子還想怎樣,強咽下一口悶氣,悠悠道:

    「陛下,這一半已是有違祖制,老臣等已是赧顏違制,陛下猶嫌不足,當(dāng)曉知足

    常樂之理?!?/br>
    先談祖制,現(xiàn)在又談知足,朱厚照肺都?xì)庹?,氣呼呼道:「戶部能給,便

    是朕當(dāng)日無錯,既然給了又不全給,作何道理?」

    和毛頭小子打交道就是累,一點討價還價都不懂,天下事若都按道理來講,

    豈不簡單多了,李東陽暗自搖頭,面上還是微笑道:「戶部肯解鹽引,是為解內(nèi)

    廷供奉之急,若是給得多了,少不得有人私自夾帶,中飽私囊,從中得利?!?/br>
    「天家供奉,誰人有此膽量?」朱厚照不解道,「即便有人上下其手,可命

    有司緝拿,依法懲治便是,關(guān)鹽引解送多少何事?」

    「內(nèi)廷采買,織造供奉,皆是內(nèi)臣cao辦,閹豎多貪鄙之徒,見利忘義,禁之

    不絕,若是交由文臣采辦,自無此虞?!怪x遷道。

    朱厚照徹底明白了,這幾位壓根不是反對鹽引批復(fù),是打根兒上認(rèn)為只要太

    監(jiān)摻進(jìn)來,就不會有好事情。

    小皇帝不能理解,從小到大陪同他的那些太監(jiān)怎么就如此遭人鄙視,起碼這

    些奴婢為他做事盡心盡力,不會推三阻四,更不會道貌岸然的同他將那些狗屁不

    通的大道理。

    「依先生所說,若事事啟用文職,則無貪瀆之禍?」

    劉健等人未聽出正德語氣不悅,都連連點頭,「正是,吾輩文臣熟習(xí)孔孟之

    道,讀書明理,身負(fù)皇恩,必不辜負(fù)朝廷所托?!?/br>
    小皇帝冷哼一聲,道:「不盡如此吧,古往今來貪官之中文臣又何曾少了,

    文官雖是讀書明理,亦盡有不守法度者,先生輩當(dāng)自知?!?/br>
    劉健等人霍然變色,劉健沉聲道:「陛下此言謬矣,老臣聞之驚心,倘先帝

    九泉聞此悖論,何能安枕,老臣愧負(fù)輔政之責(zé),無顏茍居高位,請賜骸骨,告老

    還鄉(xiāng)?!?/br>
    說罷劉健跪倒在地,謝遷、李東陽連同韓文隨后拜伏,「臣等請辭?!?/br>
    又來這套,朱厚照抿著雙唇,呼呼喘著粗氣,還是走下御案,扶起幾人道:

    「幾位先生所說皆金玉良言,朕心頓悟,鹽引之事便遵從諸位之意行之吧?!?/br>
    劉健幾人走在宮中夾道上,個個俱是陰沉著臉。

    「木齋,老夫原本以為陛下年輕氣盛,難免一時懵懂,待年齒漸長,終有明

    理之時,而今看來,老夫錯了?!?/br>
    「晦庵不必自責(zé),陛下身側(cè)群小環(huán)繞,難免偏聽偏信,只要去除jian佞,這大

    明還是大明?!怪x遷雙手籠在袖中,目光炯炯。

    「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箘⒔±湫σ宦?,「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么快,貫

    道……」

    韓文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聽得劉健呼喚省過神來,「晦庵,何事?」

    「有一件事需你去做。」劉健眼神銳利,嘴角邊帶著一絲冷酷笑意。

    ***   ?。   。   。?/br>
    戶部郎中李夢陽近日來可謂斗志昂揚,上躥下跳向皇帝進(jìn)言上疏的可不止科

    道言官,他李獻(xiàn)吉若不參與其中,怎對得起文壇七子這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枴?/br>
    今日戶部該他當(dāng)值,當(dāng)李夢陽入戶部值房時,詫異地看見本部堂官韓文在那

    里默默垂淚。

    「韓部堂,這是何故???」李夢陽驚訝問道,他們這些文人士子都自詡泰山

    崩于前面不改色,至于養(yǎng)氣功夫有沒有這么到家是一回事,可這一部正堂毫不避

    人的抹眼淚算哪門子情況。

    「獻(xiàn)吉來了?!鬼n文抹了抹眼淚邀李夢陽入座,仰天唏噓著將乾清宮發(fā)生之

    事娓娓道來。

    「陛下果真如此說?」李夢陽也變了顏色,朱厚照的言論中透露出對文臣濃

    濃的不信任,讓李郎中對文臣前途深感危機(jī)。

    「陛下執(zhí)迷不悟,國事傾頹,旦夕事耳啊,嗚嗚……」也不知韓文老大人是

    否犯了淚眼,眼淚說來便來。

    李夢陽起身踱步,忽地轉(zhuǎn)身,朗聲道:「公為國之重臣,義同休戚,徒泣何

    益!下官已有定計?!?/br>
    「計將安出?」韓文睜開淚眼,希冀地望向李夢陽。

    「今上身側(cè)群小環(huán)繞,蒙蔽圣聽,致有此昏聵之言,倘若掃除群jian,澄清玉

    宇,則必然言路大開,廣納忠言?!估顗絷栙┵┒?。

    「連日來諫官交相彈劾內(nèi)侍,其勢已成,部堂大人此時振臂一呼,倡議群臣

    聯(lián)名復(fù)奏,固爭除jian,閣中諸公皆為元老大臣,必是其議,則去劉瑾輩,易如反

    掌,此謂機(jī)不可失?!估顗絷栴H為自得,古之名士運籌帷幄,不過如此吧。

    小子,你還是太嫩啊。韓文心中譏笑,面上全是激奮之色,抖袖而起,朗聲

    道:「獻(xiàn)吉所言甚是,老夫年歲已高,權(quán)當(dāng)以死報國罷了?!?/br>
    韓文忽又面露難色,躊躇道:「只是此奏須慷慨激昂,老夫血氣已衰,力不

    從心啊……」

    發(fā)鈽444.cом

    .

    李夢陽迫不及待道:「部堂若不見棄,下官愿為執(zhí)筆?!?/br>
    清君側(cè),掃jian佞,李夢陽可以預(yù)見,此奏一出,必然振動天下,李子之名士

    林仰望,這送上門的便宜豈有不撿的道理。

    「如此有勞獻(xiàn)吉了?!鬼n文頗有幾分憐憫地看著這位大明才子,事若成自然

    少不得分潤一些好處,倘事有不濟(jì),傻孩子,這奏疏可是你寫的……

    李夢陽這邊快速備下筆墨紙硯,一邊研磨,一邊構(gòu)思文脈,以他的意思,怎

    么也要洋洋灑灑數(shù)萬言才好顯示胸中文墨。

    韓文一見便知其意,暗自搖頭,出言提點道:「獻(xiàn)吉,奏疏不可過于文飾,

    文過則陛下不能自省;字也不必多,否則未必有暇一覽究竟,只需振聾發(fā)聵即可?!?/br>
    韓老大人不愧科場前輩,一語中的,李夢陽幡然大悟,「部堂所言極是,下

    官省得?!?/br>
    隨即提筆一書而就,一篇奏疏轉(zhuǎn)瞬即成。

    并非李夢陽識淺才薄,實在是沒有意識到此關(guān)鍵之處,他是弘治六年的進(jìn)士,

    嚴(yán)格限定字?jǐn)?shù)格式的八股取士實行不過數(shù)年,作文難免囿于一隅。

    且不論八股文制的優(yōu)劣,將八股取士的開創(chuàng)者帽子扣在

    了朱元璋頭上,這倒無所謂,反正大清往前朝皇帝身上潑臟水也不是回,不

    過后來大清國自己把路走絕了,飽受八股毒害的文人與有識之士紛紛抨擊八股制

    度,連帶這項腐朽制度的「始作俑者」朱八八也是被口誅筆伐,從前清罵到民國,

    再到當(dāng)代歷史學(xué)家,對老朱的心思各種惡意揣測,有說禁錮民智的,有說牢籠志

    士的,有說老朱陰鷙猜忌縛天下讀書人羽翼的,等等等等……

    只能說這些讀書人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以朱八八懟天懟地的梟雄之姿,可不在

    乎幾個文人扎刺兒,看不順眼殺了就是,何必那么麻煩,洪武皇帝的確制定了三

    考之制,取試沿用的是宋元經(jīng)義,十段文結(jié)構(gòu),和八股沒毛線關(guān)系,而且老朱對

    科舉制度也不太感冒,認(rèn)為舉人們長于詩文鮮有實才,「朕以實心求才,而天下

    以虛文應(yīng)朕」,洪武年間科考之事停停復(fù)復(fù),也沒個定性,朱六十四更喜歡舉薦

    制,薦舉之人但有實才,不拘一格,雖工匠亦可得官。

    八股文非老朱開創(chuàng),宋朝就已出現(xiàn),但真正把八股文取士落在實處是在成化

    二十三年,也就是朱厚照老爹登基那年,在王鏊、謝遷、章懋等人的不懈努力下,

    八股文開始了嚴(yán)格的程式化,格律步驟不得出差,朱八八成功替子孫背鍋。

    朱重八在地下翻了個身,掏了掏耳朵:你們開心就好,朕習(xí)慣了,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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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韓文府邸,九卿諸臣俱在。

    「臣等待罪股肱之列,值主少國疑之秋,仰觀乾象,俯察物議,至于中夜起

    嘆,臨食而泣者屢矣。臣等伏思,與其退而泣嘆,不若昧死進(jìn)言,此臣之志,亦

    臣之職也?!?/br>
    「伏睹近歲以來,太監(jiān)劉瑾、馬永成、谷大用、張永、羅祥、魏彬、丘聚、

    高鳳等,或擊球走馬,或放鷹逐兔,或俳優(yōu)雜劇錯陳于前,或?qū)f乘之尊與人交

    易,狎昵媟褻,無復(fù)禮體。日游不足,夜以繼之,勞耗精神,虧損圣德。遂使天

    道失序,地氣靡寧,雷異星變,桃李秋花,考厥占候,咸非吉祥。前古閹宦誤國,

    漢十常侍,唐甘露之變,是其明驗。今劉瑾等罪惡既著,若縱而不治,為患非細(xì)

    ……」

    韓文念畢,一合奏疏,笑對眾臣道:「諸公,覺得獻(xiàn)吉所書如何?」

    刑部尚書閔珪撫掌贊道:「甚好,有理有據(jù),獻(xiàn)吉不愧七子才名?!?/br>
    左都御史張敷華亦道:「奏疏既成,吾等便一一署名吧?!?/br>
    韓文滿意的點了點頭,轉(zhuǎn)向了一旁閉目靜坐的吏部尚書焦芳,「孟陽,你意

    如何?」

    焦芳一直在一旁閉目養(yǎng)氣,一張老臉耷得老長,此時聽得韓文之聲,方才睜

    目,微笑道:「諸公皆已定計,老夫豈有異議?!?/br>
    「如此甚好?!鬼n文將奏疏遞與焦芳,笑道:「吏部天官為九卿之首,便請

    率先署名吧?!?/br>
    恁個鱉孫,如今曉得老夫是九卿之首了,焦芳心中咒罵,面上卻笑吟吟道:

    「既如此,老夫僭越了?!?/br>
    繼焦芳之后,眾人紛紛署名,待到了王鏊時,震澤先生提筆不書,掃視眾人,

    突然道:「且慢,此奏還少了一人。」

    王鏊之言,滿座皆驚。

    楊守隨細(xì)細(xì)看了一遍奏疏,連素來名聲不顯的高鳳都列于其中,實在想不出

    來還少了何人,奇道:「守溪,你說少了哪個?」

    發(fā)鈽444.cом

    .

    「錦衣衛(wèi)指揮使北鎮(zhèn)撫司掌印丁壽。」王鏊一字一頓道。

    「丁南山?」焦芳捋須的手不經(jīng)意抖了一下,「此子入仕不過兩年,守溪杞

    人憂天了吧?!?/br>
    「南山有狐,虹霓蔽天?!雇貊藨崙嵉溃骸复俗拥媒裆闲胖?,已不在劉瑾之

    下,這九人不去,亂本不除?!?/br>
    韓文認(rèn)同地點了點頭,「既如此,便由守溪執(zhí)筆刪改?!?/br>
    王鏊也不客氣,提筆書就。

    「伏睹近日朝政益非,號令失當(dāng),中外皆言太監(jiān)劉瑾、馬永成、谷大用、張

    永、羅祥、魏彬、丘聚、高鳳等,勢成八虎,緹帥丁壽,雄狐作jian,一干人等,

    造作巧偽,yin蕩上心,緣此輩細(xì)人,唯知蠱惑君上以行私,而不知皇天眷命,祖

    宗大業(yè),皆在陛下一身。高皇帝艱難百戰(zhàn),取有四海,列圣繼承,傳之陛下。先

    帝臨崩顧命之語,陛下所聞也。奈何姑息群小,置之左右,為長夜之游,恣無厭

    之欲,以累圣德乎!伏望陛下奮乾綱,割私愛,上告兩宮,下諭百僚,明正典刑,

    潛消禍亂之階,永保靈長之祚,則國家幸甚!臣民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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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會已畢,眾人散去。

    焦芳一上官轎,便喝令轎夫:「快快,速速回府?!?/br>
    在眾轎夫一路狂飆下,焦老大人不顧被顛得七暈八素,快步來至?xí)?,揮筆

    草書一封,對外嚷道:「來人,快喚黃中過來?!?/br>
    此時的焦大公子正忙得汗流浹背,赤裸的身子緊緊撞擊著身下妙人,一雙健

    美修長的粉腿牢牢纏在他的腰身上,秀美腳掌在他臀后交叉用力,仿佛要讓他嵌

    入自己一般。

    焦黃中呼呼喘著粗氣,將胯下roubang不管不顧地身下人rou縫中進(jìn)進(jìn)出出,那具

    嬌軀輕哼嬌吟,沒有半分不適。

    「公子,公子?!雇饷婕胰撕魡?,驚醒了床上一對鴛鴦。

    「什……什么事?」焦黃中氣息不勻,勉力應(yīng)聲道。

    「老爺喚你去書房?!?/br>
    焦黃中驚呼一聲,坐了起來,身下嬌軀香汗淋漓纖毫畢現(xiàn),猶帶潮紅的粉面

    亦是驚恐不安,「老頭子回來了?!」正是焦芳侍妾阿蘭。

    焦黃中躍下床,匆忙穿戴衣物,安慰床上人道:「不需憂心,父親不會知道

    你在這廂?!?/br>
    「老爺回來定會尋我,這身記號怎么消得掉?!拱⑻m埋怨著焦黃中,白嫩香

    滑的酥乳上遍布牙痕掐印。

    「誰教你這小yin婦這般受力,比那幫嬌滴滴的漢家女子耐得cao弄,惹得少爺

    發(fā)了性子……」焦黃中yin笑著掐了掐女子嫩的出水的俏臉。

    「且等一會,你再出去,免得教人看見?!谷酉逻@句話,焦黃中便出了院子。

    赤身盤坐在榻上,阿蘭幽怨地將手掌探向下體,不住摳摸,「一對兒色鬼,

    銀樣镴槍頭,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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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您找我有事?」焦黃中進(jìn)了書房。

    「臉色這般潮紅,可是身體有恙?」焦芳見兒子臉色不對,關(guān)切問道。

    焦黃中心虛地摸了摸臉,「無事,只是來得急了些?!?/br>
    「無事就好?!菇狗计鹕恚瑢⑿殴{遞給焦黃中,急聲道:「你馬上趕赴丁壽

    府上,將此信交于丁大人,告之六部九卿群臣將要聯(lián)名彈劾,聲勢浩大,不可輕

    視。」

    「爹,既然丁壽已危如累卵,我們還有必要摻上一腳么,明哲保身才是上策?!?/br>
    焦黃中不解問道。

    「糊涂,為父這尚書是奪了誰的位置,你還不曉得么,劉瑾丁壽有圣眷在身,

    尚有一搏之力,若是聽?wèi){他們倒臺,下一個遭殃的便是老夫?!菇狗己掼F不成鋼

    地指責(zé)兒子。

    「事不宜遲,你馬上就走,快快。」焦芳連聲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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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賓客散盡,韓文徑直來到府中一間靜室。

    劉健安坐品茗,見了韓文,笑道:「客人都散了?」

    韓文點頭,欲言又止。

    「貫道有話直言無妨?!箘⒔舛ㄉ耖e地說道。

    「希賢,此番大張旗鼓地約人署名,似乎孟浪了些?!鬼n文面帶憂色。

    「此話怎講?」劉健龐眉略微抖動了下。

    「朝臣之中未必沒有首尾兩端者,若是將今夜之事透露出去,吾等豈不失了

    先機(jī)?」韓文皺著眉頭,很是不解,「西涯與木齋皆是多謀之人,怎會有此下策?」

    劉健哈哈大笑,「貫道說得不錯,朝臣之中必有人通風(fēng)報信,可那又如何?」

    「仗義執(zhí)言乃是臣子本分,我等有何逾規(guī)越矩之處,此乃堂堂陽謀,何懼小

    人手段!」劉健撫髯笑道,氣度豪邁。

    「怕是打草驚蛇啊?!鬼n文還是猶疑不定。

    「老夫便是要引蛇出洞?!箘⒔∴托Γ缚词筝呴幦四茏骱未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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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廠內(nèi)堂。

    劉瑾站在堂中,抱臂聽著丁壽稟述,不發(fā)一言。

    「督公,朝臣欲置我等于死地,要早做圖謀??!」丁壽而今覺得受了天大委

    屈,他招誰惹誰了,無非弄點銀子巴結(jié)皇上,想讓自己的大明生活過得多姿多彩

    些,怎么就跟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喊殺,最cao蛋的就是那幫孫子給自己定死罪

    的理由,有一項實事么,言之無物,通篇廢話,一點論據(jù)都沒有,cao?。?!

    「圖謀什么啊,人家按照規(guī)矩上奏,咱家又能做些什么?」劉瑾仰天打個哈

    哈,不以為意道。

    「我們進(jìn)宮覲見,求萬歲做主……」

    劉瑾搖頭打斷,「萬歲爺還不知道這事,別去添堵?!?/br>
    「那我們?nèi)绾螒?yīng)對?要不找?guī)孜还^來商量一番……」

    「此事不得張揚,以不變應(yīng)萬變,等著他們出招?!箘㈣厣淼搅_漢床上坐

    下,輕聲囑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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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從老太監(jiān)這里拿主意是沒指望了,丁壽跺跺腳,向外走去。

    「司禮監(jiān)攛掇皇后娘娘陪著太后到西山上香,仁壽宮你就不用去了。」劉瑾

    單手托起茶盞,撥開蓋碗飲了一口涼茶。

    丁壽身子頓了頓,隨即快步而出。

    「無三?!箘㈣p聲道。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廊下。

    「看好這小子。」劉瑾將茶盞放在炕桌上,吩咐道。

    柳無三一聲不吭,躬身行禮,隨即隱身不見。

    劉瑾踞坐榻上,雙手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道:「棋下到這一步,才算有了點

    意思,劉老頭兒,千萬別讓咱家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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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東廠的一間小院內(nèi)。

    東廠中人都明白一件事,東緝事廠內(nèi)若有什么禁地,既不是劉公公的內(nèi)堂,

    也不是谷公公的案牘庫,更不是丘公公的刑房,而是永遠(yuǎn)云淡風(fēng)輕的三鐺頭的書

    房。

    白少川也不與人講什么規(guī)矩禁令,當(dāng)幾個不懂事的番子和灑掃小廝碰過三鐺

    頭的書房后,莫名其妙死于非命,這在東廠便成了人盡皆知的事情。

    書房不大,卻干凈整潔,沿墻的大柜櫥上擺著各類大小顏色不一的瓶瓶罐罐,

    此外便只有一桌一椅。

    白少川端坐在烏木靠椅上,一手輕撫著案上的一個金絲楠木百寶嵌官皮箱,

    面色在燭光掩映下忽明忽暗。

    「你既不仁,休怪我不義?!拱咨俅ù浇枪茨ㄆ鹨唤z冷笑,注視身前的官皮

    箱,眼光又轉(zhuǎn)柔和。

    貼身取下一枚鑰匙,要待打開箱上七巧鎖時,忽聽房門「吱呀」一聲開啟。

    「什么人?」白少川冷眸如電,輕喝道。

    「白大哥,我為你煮了夜宵?!挂簧泶渚G薄煙紗的郭彩云手捧托盤盈盈而立,

    待要提起裙角邁步而入時,忽聽一聲怒斥。

    「出去!」

    郭彩云錯愕不解,「白大哥,你……」

    「我讓你出去!」白少川厲聲道。

    「嘩啦」一聲,托盤墜地,郭彩云掩面奔去。

    對著院內(nèi)花圃,郭彩云抱膝蜷縮,滴滴珠淚不停由白皙無暇的面上滾落。

    身后一聲輕嘆,郭彩云回首見是面帶歉色的白少川負(fù)手而立。

    「白大哥?!构试婆ど盹w快地將面上淚痕擦掉,起身強笑道:「小妹適才

    無狀,你不要怪罪?!?/br>
    「是白某無禮在先?!拱咨俅ㄟt疑了下,還是解釋道:「白某在調(diào)配新藥,

    怕傷了姑娘?!?/br>
    「白大哥不是給彩云服了辟毒丸么?」郭彩云好奇問道。

    「此藥猛烈,怕是辟毒丸起不得功效。」白少川自失一笑,「非常之人須用

    非常之毒才能應(yīng)付?!?/br>
    郭彩云似懂非懂,輕輕「唔」了一聲。

    白少川忽然不言,只是凝視著郭彩云,將破云燕看得紅暈染頰,心口如小鹿

    亂撞,擺弄著裙頭,低首羞道:「白大哥,你在看什么?」

    「郭姑娘,回去找你的姊妹吧?!?/br>
    「什么?!」郭彩云霍地抬起螓首,烏溜溜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氣,「你

    要趕我走?」

    「近日有大事發(fā)生,兇險至極,怕會牽連于你?!?/br>
    「我不管,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擔(dān),休想攆走我?!构试乒钠鹩職?,上前

    拉住白少川衣袖,哀泣道:「白大哥,求你了?!?/br>
    看著杏眼中淚光隱隱,白少川心中一軟,點頭道:「好吧,莫要后悔。」

    郭彩云雀躍跳起,「不后悔,只要有你在,就變不了天。」

    白少川仰望夜空,只見黑云重重,暮靄沉沉,苦笑一聲,自語道:「這天—

    —怕是真的要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