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蒲為這疫病所害，著實令人痛心不已?！弊怨拧澳袃河袦I不輕彈”，可今時今日，作為父親的卓費也因而落下了淚珠。

筑子遙為此略有感觸，打自七百年前他死后就再也沒回過筑家，也不知他那老父親是否也會像卓費此刻這般傷痛。

安慰。筑子遙也知并無甚作用，而凌侯王心懷天下，想必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再像小公子卓蒲這般隕落。

“疫病來之怪異，不知侯爺可有找到根源所在？”筑子遙謂然。

屆時卓費看向江易桁，他道：“江公子……”

筑子遙起疑，江易桁隨之接話，“不瞞筑兄，江某對卜卦略懂一二，前日卜出此非疫病，而是有妖孽暗中作祟，可江某無能，著實無從下手?！?/br>
筑子遙微愣，謂然：“既然江兄早已卜出怪異，怎的方才過路人又紛紛道是疫病所害？”

江易桁輕啟唇口，略帶殤然：“可若并非妖孽作祟，那么便是江某妖言惑眾，又豈敢輕率行事?！?/br>
“世人信與不信那便是世人的事，在下斗膽問侯爺一句，您可信此卦？”

卓費愣怔許久，苦笑一聲：“信有何用，不信又能如何？吾一心只想為百姓尋到這解決之策，卻因一個皇后失蹤而被大王甩之腦后，現(xiàn)如今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死去卻無濟于事，就連蒲兒也……吾無能，吾無用！”

“父親，您別這么說，這一切都怪不來您，都是那昏君的錯，那些無辜百姓和二弟的冤魂也都該去找那昏君！”說話之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稱卓費為父卓蒲為弟，那便定是長子卓云。

“云兒！不可無禮?！?/br>
“父親，吾所言皆是事實，有何無禮？若不是那昏君沉迷美色疏遠(yuǎn)朝廷，二弟不會死，百姓們也不會死，難道父親還要如此盡心全力為這昏君效勞嗎？”卓云年輕氣盛，口無遮攔之處，道出的卻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天子如此，黎民陷難，天將降大任于侯爺您，是為這天下黎民，再者為逝去的小公子，您又有何理由再不站起來引領(lǐng)天下殺出一條活路？”江易桁仿若早有準(zhǔn)備，突而站出身勸說。

轉(zhuǎn)而姬汝顏輕輕一笑，迎合道：“江兄說的是，侯爺您這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廣義天下，這也并非造反，而是救贖蒼生?！?/br>
二人饒有默契，仿佛早已安排好，紛紛看向筑子遙。

筑子遙略略沉吟，稍有煎熬地說出那七個字：“是該改朝換代了?！?/br>
此刻，心如刀絞。

為何會痛？

筑子遙不曾找尋答案。

因為他怕……怕清明的那一刻會……一無所有……

當(dāng)自己已經(jīng)對這顆心感到模糊的時候，就放手吧，不要再想下去了，揭露只會平添痛苦，不如就這么一直埋藏在心靈深處，至少這樣還可以欺騙自己，其實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仙君……”半妖欲言又止，暗自懊悔，果然還是不該讓仙君進入這里的。

卓費輕嘆一口氣，感慨萬千：“三位公子的好意，桌某心領(lǐng)，只是眼下治病除妖要緊，其他事務(wù)還宜日后再議?！?/br>
眼下既是姑蘇有難，他也該留下來待這妖害度過，仿若不然，卓費等人只是一介凡人，怕是都會喪命于此。

知子遙者莫過于汝顏也，欣言：“筑兄難得一來，雖是有難當(dāng)頭，卻也不得失禮，筑兄可愿留下來歇歇腳？”

聞言筑子遙自然舒心，“自當(dāng)愿意，說起來姑蘇也算是……咳咳，無礙，無礙。”輕呼一氣，差是漏嘴，只見姬汝顏溫文一笑。

筑子遙這么做，倒是半妖更為之揪心。

后院，也不知算敘舊還是合謀，二人在此言論，再加不離筑子遙之身的半妖。

筑子遙持著天書，道：“我是何時被那妖孽纏上的？”

“莫約一年前?！?/br>
一年前才是常腓入宮不久，不想這狐妖下手竟這么迅速。

筑子遙稍稍冥思，隨之將天書還與江易桁：“多謝江兄?！?/br>
江易桁無奈接過天書，“筑兄無需再用？”

“再好的寶物也要跟對主人才是，在下目光短淺，這上古寶器跟在在下身邊只行如廢紙，也唯有江兄才能發(fā)揮它的作用。”

“筑兄謙虛?！?/br>
春風(fēng)輕拂，桃花飄然落地，不帶一點聲音，隔著清風(fēng)，隱隱聽到幾聲咳嗽，筑子遙有種錯覺閃過，四下望了望，問：“江兄可知是何人在咳？”

江易桁稍稍冥想，道：“筑兄指的應(yīng)是那無名氏罷?！?/br>
“無名氏？”

“事前陸兄從河岸邊救起一紫衣男子，不知其來處，只道是他一身鮮血染衣，重病不已，侯爺仁慈將之收留，這幾日陸兄悉心照料，卻也始終不見好轉(zhuǎn)，更不知其病因?！?/br>
如此說來，筑子遙的心更是沉重了幾分，很想否決那令人不安的念頭，可越想著不是，卻越覺著是。

屆時，半妖突然湊過來道了一聲：“仙君，有仙氣?！边@更是落實了筑子遙的猜忌，急急道：“那人現(xiàn)在何處？江兄可否引路？”

江易桁覺著詫怪，也隨之旨意。

愈走愈近，聲音愈加明顯，筑子遙緊張了幾分，心頭只道千萬別是他?？墒沁b想司命離開時的異樣，加之這半個多月來的離奇失蹤和方才半妖所說仙氣，筑子遙也很難再說服自己。

江易桁將筑子遙領(lǐng)到房前，透過微微敞開的窗門，筑子遙看到里面虛弱的白衣少年，不變的容顏，卻多了幾分蒼白無力，褪去一身紫衣不再如他曾經(jīng)調(diào)侃的那般“妖嬈”，不覺難受。

江易桁道：“江某還有事務(wù)待處理，就暫且不陪筑兄了?！?/br>
筑子遙輕輕點頭。

司命捂口輕咳，病態(tài)怏怏，里邊是陸梓正喂他藥湯。

筑子遙不知此刻是否該推門進入，畢竟在他人看來這舉止確乎有些曖昧了，他若突然闖入壞了人家的“好事”似是不太好?？赡鞘撬久。热舯凰麜缘昧俗约涸谒蟛≈畷r還胡思亂想，比擬之下，筑子遙還是選擇了前者。

陸梓卻并未因有人進入而停止喂藥，他二人仿若當(dāng)筑子遙全然不存在一般繼續(xù)他們的“二人世界”。

半妖不忍嗤嗤笑出了聲來，“仙君，原來鬼君還好這一口呢。”

聞聲，他二人才知原是有人到來，筑子遙沒好氣地給了半妖個白眼。

“腓兒……”似是隔閡了半世煙柳迷離，陸梓癡癡望著他，筑子遙知他投過自己看到的的卻是常腓，打自江易桁將那段前塵往事告知于他后，筑子遙也不再似從前那般無措。只是他并非常腓，也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常腓。常腓是何心他無從所知，但按他的思緒出招，不知是否會傷了陸梓之心。

看著看著，手指一松，湯碗清脆灑落了一地，濃重的藥味還在，水漬稍稍在地面流淌。

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