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

封野起身走到燕思空身邊，半跪在他面前。

“狼王……”燕思空就要起身。

封野壓住了燕思空的膝蓋，握著他的手，仰頭盯著他的眼睛，輕聲道：“無論是薩仁還是云瓏，她們想要的，都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手里的權(quán)，和她們母族的榮華富貴。只有你，在我淪落為死囚的時候，冒險救我，在我始于末微時，來我身邊助我?！?/br>
無法躲開，燕思空只得別過了臉去。他一點都不想從封野口中聽到過去的自己有多么的“情深義重”，看看他落了個什么樣的下場呢？

未免滑稽。

封野卻執(zhí)意說著：“你總說自己薄情寡幸，可花了半生為養(yǎng)父復(fù)仇的人是你，為覆滅閹黨舍生忘死的人是你，為闕忘以身犯險的人是你，為了我更是傾盡所有……”他的聲音已然哽噎，“我恨透了自己的愚蠢，自欺欺人，聽信讒言，一葉障目，你這么好，我卻傷了你那么多次，便是死，我也難償罪孽?！?/br>
燕思空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封野伸出手，撫摸著燕思空溫?zé)岬拿骖a：“你一心為了天下，可世人只看得到表象。空兒，不要怕，我會助你達(dá)成所愿，我們一起殲滅金賊，守護(hù)遼東，我發(fā)誓永不稱帝，我與你一道，竭力輔佐陳家天子，你可以在朝堂上一展所長，實現(xiàn)你齊家治國的抱負(fù)，這一直都是你想要的，對嗎？”

燕思空心中五味陳雜，一時根本無法作答。

他從前自詡聰明，以為可以走一步算十步，吃足了剛愎自用的苦后，便順應(yīng)天命，再也不妄自揣測將來，當(dāng)他決定出山救遼東時，他并沒有想過以后。

封野說得對，那曾經(jīng)是他一生的抱負(fù)，可經(jīng)歷過那些個被痛擊、被誤解、被陷害、以及被灼燒之苦反復(fù)折磨的日日夜夜后，他確實恐懼了，怯懦了，想退縮了，若不是遼東有難，他已打算在那個小村子里虛擲余生，也好過再陷落塵世之中，受這千錘百煉的無邊之苦。

封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沒關(guān)系，若你再也不想示于人前，我便將你藏起來，空兒，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我只要能這樣看著你，便足夠了?！?/br>
燕思空心中顫動不已，他低聲道：“狼王請起，如此，不合適?！?/br>
封野卻將臉埋在了燕思空的膝蓋上，小聲說：“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br>
燕思空僵硬地坐在椅子里，定定地望著前方，眸中染上了nongnong地哀愁。

——

兩日之后，斥候送來緊急軍情，他們的糧草遭到了金兵的偷襲，元南聿正在與金兵周旋，雙方各有傷亡，糧草危機(jī)，要封野馬上派援軍。

封野馬上命手下將領(lǐng)出兵，后又想親自去營救。

燕思空和梁慧勇都不同意。

“狼王不可輕易涉險。”燕思空正色道，“闕忘并未被困，金賊也還未得手，派徐楓將軍去護(hù)運(yùn)糧草，足夠了?！?/br>
封野沉聲道：“我知道，只是，與糧草一起來的，還有魂兒?！?/br>
燕思空訝道：“你把魂兒帶來遼東了？”

“我們來得太急，怕它禁不起舟車勞頓，于是讓它跟著運(yùn)糧軍。”封野輕嘆一聲，“魂兒……年紀(jì)大了，似乎是害怕不能見我最后一面，去哪里也要跟著?！?/br>
燕思空皺起了眉，心里不僅傷懷：“便是如此，你也不能去，闕忘和徐楓將軍會把魂兒和糧草都帶回來的?！?/br>
封野嘆了一聲，旋即又危險地瞇起眼睛：“朝中有金人的jian細(xì)，否則這運(yùn)糧的路線和時間，是怎么泄露的，我這就書信叔叔，讓他去徹查！”

“怕也未必就是金人的jian細(xì)?！毖嗨伎盏?，“你若在這里吃了敗仗，得利的起止卓勒泰?！?/br>
梁慧勇怔了怔，而后瞪起了眼睛：“思空，你的意思難道是楚王……”

燕思空點點頭：“蠻夷魯莽少謀，想要在我朝安插jian細(xì)，難了些，但朝中暗地里支持楚王的可不在少數(shù)?！?/br>
“可、可無論如此，楚王也不能助紂為虐??！”梁慧勇不敢置信地說，“遼東是我大晟的疆土，遼東子民，是我大晟的子民的??！”

燕思空冷笑：“梁將軍不了解楚王，我了解?！彼_實教了陳霂許多，但陳霂比他預(yù)想中還要冷酷、陰毒、不擇手段，尤其夾裹了對他和封野的滔天恨意，更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了。

封野寒聲道：“如今卻不知道，陳霂只是想讓我敗，有機(jī)可趁，還是已經(jīng)和卓勒泰沆瀣一氣。”

“我們，也許很快就能知道了?！?/br>
第308章

伏擊運(yùn)糧軍的，是卓勒泰的朵顏衛(wèi)，這是金人最厲害、最恐怖的重甲騎兵，在遼北七州失守前，遼東鐵騎曾是抗擊朵顏衛(wèi)的中堅，如今，中原唯一能與之正面抗衡的，僅有封家軍的封狼騎。

封家軍的精銳部隊有三，騎兵有封狼騎，均是封家軍主帥親自挑選的精兵強(qiáng)將；步兵有率然軍，取名自，‘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是傳說中的常山之蛇，極為敏捷，能首尾相顧，‘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封劍平從兵書古籍中尋到了以此蛇為靈感的“常山陣法”，加以改良后，訓(xùn)練出了悍勇的封家率然軍；火器兵有千機(jī)營，掌管著火炮、火銃等威力巨大的兵器。他們是封家軍揚(yáng)名天下、所向披靡的根本。

正因為是殺手锏，所以輕易是不能出的，卓勒泰派出朵顏衛(wèi)，必然是得到了確切的情報，以此可見，他們的推測是正確的，朝中有jian細(xì)。

幸而封野派了元南聿帶著封狼騎去接應(yīng)，而徐楓的援軍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去，至少朵顏衛(wèi)不能輕易得手。

他們焦心地等待了一天一夜，元南聿和徐楓才回到廣寧，他們傷亡慘重，運(yùn)糧軍被朵顏衛(wèi)從中沖段，若不是元南聿浴血奮戰(zhàn)，與朵顏衛(wèi)抵死糾纏，等來了徐楓的援軍，這一趟恐怕有去無回，饒是如此，也有一多半的糧草被金兵劫走了。

元南聿受了些輕傷，一臉打了敗仗的氣恨與頹然，來向封野請罪。

封野沉著臉問道：“糧草損失多少？魂兒呢？”

元南聿低聲道：“超過萬石，魂兒沒事，已送去了驛館?！?/br>
燕思空吁出一口氣：“你回來了，魂兒也回來了，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br>
封野也是如釋重負(fù)的模樣：“我本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你和魂兒能平安回來，糧草也沒有全部被劫，闕忘，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站起來吧?！?/br>
元南聿不甘道：“軍中必有jian細(xì)！那朵顏衛(wèi)有備而來，定是早早就埋伏上了?！?/br>
“糧食是從京中調(diào)出來的，我已命叔叔去查?！狈庖袄涞?，“若被我揪出來，定要夷他九族！”

“那jian細(xì)會不會是……”元南聿握了握拳頭，咬牙道，“陳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