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上下打量著古驁：“老夫乃漢中郡守呂謀忠，早就聽說，山云子居然收了一位與我一樣寒門出生的弟子，我適才還問他呢！我問，我當(dāng)年來書院游學(xué)，怎么沒有這等好事？害得我跑去給虞家，做了好多年的郡丞都出不了頭！嘿！卻被你這小子趕上了好時候了……哈哈哈哈……”

“呂太守，有禮了?！惫膨堊鞫Y道。

笑罷，那中年人話鋒一轉(zhuǎn)，“老夫適才聽山云子先生說，你叫古驁……？”

“正是?！?/br>
“古驁，駿馬騁天下，好名字！你若是日后來漢中郡，直接便住郡府，老夫讓犬子來陪你喝酒！大家都是寒門，千萬莫要拘謹！”

“承蒙抬愛，還請借步，我有事尋老師?！?/br>
說著，古驁便上前幾步，跨過了守衛(wèi)，來到山云子門前。透過垂簾，卻見原本每日臥于塌上的山云子如今衣冠正坐，正在待客，簾后影影綽綽，暗幽微動，八角瑞獸吐香，有一個白衣人影坐在山云子的對面，似乎正在交談。聲音隱約，聽不真切。

而云卬立在一側(cè)，依禮為兩人奉茶。

古驁微微一怔，知道自己心中擔(dān)憂過余，山云子老師安好，這才松了口氣般緩步退了出去，回身步下了臺階，見那中年人還在臺階下看著自己，古驁上前了幾步，歉然作禮道：“適才失禮之處，還請呂太守見諒。驁，山野之人，待客不周，請您責(zé)罰。”

那中年人聞言，微微勾唇，從鼻中笑出一聲：“山云子還真沒白教了你。難怪適才他滿口都是你的好，如今一看，如此關(guān)心切意，你倒是當(dāng)?shù)谩異弁健@兩字！”

說著，那中年人又蒼莽地吐出一口氣：“走，既要賠罪，不如你帶我在書院中轉(zhuǎn)轉(zhuǎn)……老夫倒要看看，廖家把它弄成了什么樣！”

第52章

古驁道：“恭敬不如從命,請！”

話音未落,呂謀忠已先負手邁步而去,古驁近身跟上幾步,隨在他身后。

穿過一道道滿目青山翠景的幽徑，山泉淙淙而過,古驁暗中觀察著這位漢中郡太守,見他行步之間帶著一股豪放不羈之雄氣，不禁心道：“我從前所見之人,倒從無如此氣魄。適才我無禮,他似乎又不以為意,看來倒是個不拘小節(jié)之人……”

雖說是要古驁‘帶他轉(zhuǎn)轉(zhuǎn)’,可呂謀忠腳下卻生風(fēng)般擇徑自路而行,走出了最后那方寧靜竹林……嘈雜之聲耳邊漸起，果然很快就到了元蒙院。呂謀忠于不遠處停下腳步，看著進進出出的玩鬧學(xué)子，略一挑眉：“都是廖家的？”

古驁道：“十有五六?！?/br>
呂謀忠盯著元蒙院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嗤鄙，毫不避人地道：“廖勇那個老兒！呵，如今還真是天下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古驁微微一愣，他許久未曾聽到如此令人快心之語了，雖然自己并未見過廖太守，但聽聞呂謀忠如是言，古驁還是不禁有些刮目相看，終究放下了些許適才見‘列武入竹舍’之心防，開口問道：“大人何出此言？”

呂謀忠目光中露出毫不掩飾的桀驁不馴，挑眉：“怎么，廖老兒做了這樣下作的事，還不準我說了？”

古驁不由得微微一笑，嘆道：“不過廖家以之為得計。”

“呿！”呂謀忠一擺寬袖，“廖去疾那不成器的小子，天天就想做出些動靜來，與雍家孩子爭鋒，似乎是天下人都沒長眼睛，才把他列在雍公子之下，他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就憑那長相，他能比得上雍馳一絲一毫？廖老兒的種，能周正就不錯了，他還想有什么伸展不成？”

古驁聞言，倒是又一愣。他見呂謀忠本在說行事之品高低，竟又一下躍及容貌上來，不禁有些跟不上思緒。

呂謀忠倒是了然地看了古驁一眼，猛然伸手拍了一下古驁的肩膀：“你這個小子啊！別這么拘束！我等寒門有何可畏？無論做了什么，不外乎是得人一句‘小姓不知教養(yǎng)’罷了。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呵，行天下而不恣睢，那叫做以天下為桎梏！他們自己做了一個叫‘世家’的籠子裝了自己，還想讓我等學(xué)著，豈不是可笑？”

古驁回過神，跟上幾步，只得怔怔地道：“……言之有理?！?/br>
呂謀忠一路已負手行至山云書院門前，原來空曠山野中，如今已經(jīng)滿滿停列了車駕行帳，迎風(fēng)而展的旗上，皆寫了一個‘呂’字，意態(tài)盡是張揚，倒與之前候在山云子門外，看不出來頭的肅穆武人不同。呂謀忠上馬前，回頭對古驁道：“不煩送了，老夫尚有公務(wù)在身，這就去郡府替皇上罵廖老兒去，你這便回去罷！”

“是?！蹦克椭鴧沃\忠騎馬揚鞭，在車駕護送之下絕塵而去，古驁不由得發(fā)了一會兒呆，這才又轉(zhuǎn)頭向回走了。往昔與懷歆兩人提起這位漢中郡呂太守的時候，尚不覺得，如今一看，他與自己想象中的樣子，卻是完全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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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時江衢郡太守廖勇，早就在郡府門口親自迎接了呂謀忠之車馬儀仗，恭道：“欽差大人！廖某久候多時，不知您已入郡！”

呂謀忠從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氣，翻身下馬，拍了拍繡蛟金紋寬肩之上的細灰，一抬手就將馬鞭遞給廖勇。

廖勇如今年過四旬，自視也是大權(quán)攬懷的一方豪杰，這下見馬鞭伸到面前，臉色不禁微微一僵，可當(dāng)下立即又緩和了過來，掛了笑顏，接在手中立即轉(zhuǎn)交給了下人，趕上幾步，道：“老哥哥來了也不打個招呼，弟能到郡界處相迎?。　?/br>
“不用你接！”呂謀忠擺了擺手，徑自入了內(nèi)堂，廖勇忙招呼著侍者：“還不快迎呂太守？”

進到了內(nèi)室，呂謀忠不請自坐，一個撩袍便坐到了主位上，相隔一臺案幾，廖勇笑著亦提袍坐到對面：“不知您這次遠來，是何事啊……”

呂謀忠挑眉：“皇上著我來嘉獎你，說你守衛(wèi)山云書院有功！”

“哦！”廖勇露出如夢方醒的表情，嘆道，“原來是這個事，我還以為什么，這等守土小事，還能算功勞？圣上還真是愛惜我們做臣子的??！”

呂謀忠看了廖勇半晌，忽然伸掌一拍案臺：“你也知道不算功勞？！”

廖勇一怔，隨即緘口不言。

呂謀忠冷笑道：“我顧念著和你同袍之義，勸你兩句?；噬闲纳迫撕茫趴淠闶匦l(wèi)書院有功，可若是外人不知深淺地看過去，又會如何?。繒X得你廖太守擁兵自重，強占山云書院……你看看，你看看，如今元蒙院中，廖家子弟，十之五六，你讓有心人看了怎么想？”

廖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