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不禁對即將到來的會面變得期待起來?？删驮谶@時，司機見三人不怎么說話，怕他們無聊，便打開了車載音響。那里面已經(jīng)塞了一張秦海鷗的鋼琴CD，是來時的路上于豆豆聽的。司機是本地人，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客人喜歡聽音樂，就好心好意地放起來。然而這一來，肖聰短暫的好心情也隨著這琴聲的響起消失了。

肖聰不想聽到秦海鷗的琴聲，可當著于豆豆的面又不便阻止，心里很郁悶。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秦海鷗總要讓他不痛快，從前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他想起他們還沒有參加鋼琴大賽的時候，曾經(jīng)有一段日子，他也是真心愛護這個師弟的。那時他還在上學，秦海鷗還小，面對秦海鷗過人的天分，他相信勤能補拙，只要刻苦練習，他就能彌補自己與秦海鷗之間在天賦上的差距。然而隨著秦海鷗一天天長大，肖聰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他忘了秦海鷗也是在王一夫嚴苛的要求下成長起來的，秦海鷗在鋼琴上付出的汗水不比他少。隨著秦海鷗年齡的增長，他的技術能力愈加出色，天賦和才華經(jīng)歷雕琢，也變得愈加閃亮。

肖聰開始感覺到了壓力，他已經(jīng)竭盡全力去追趕秦海鷗，可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這讓肖聰終于認清了現(xiàn)實的殘酷，他開始著急，他不甘心，他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得到世人的認可。為此，他主動向王一夫提出了參加國際鋼琴比賽的請求。王一夫沒有反對，卻也沒有對他提出具體的期許，只是全力幫他準備比賽，并反復告訴他，國際比賽的競爭是難以想象的激烈，他還年輕，來日方長，這次參賽的目的是積累在國際舞臺上的演奏經(jīng)驗，獎杯和名次并不重要。

那段時間，王一夫花在秦海鷗身上的時間明顯地減少了，一切都以肖聰?shù)谋荣悶閮?yōu)先來安排。這讓肖聰感受到了老師對自己的重視，他也因此天真地認為，王一夫之所以不提獎杯和名次，是為了避免給他過大的壓力。畢竟，誰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在比賽上獲獎呢？

可是事實證明，肖聰再一次錯了。這次比賽他雖然入圍了決賽，卻既沒有獲獎，也沒有取得令人滿意的名次。但能在這樣的國際比賽上入圍決賽的，已經(jīng)是非常優(yōu)秀的演奏者，因此肖聰也通過這次比賽引起了一定程度的關注，賽后便有一所國外的音樂學院向他拋出了橄欖枝，表示愿意為他提供留學深造的機會。

肖聰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一方面，比賽結果不如人意，令他失落無奈，可是技不如人，對此他無話可說，只能更加努力地練琴；另一方面，他在國內(nèi)的學習還沒有結束，如果此時出國，就等于放棄了當前學校的學位，而且與他目前所處的環(huán)境以及王一夫的親自教導相比，這所外國學校所提供的條件并不算優(yōu)厚。肖聰兩相權衡，王一夫也替他出謀劃策，最終這所外國學校同意等他從國內(nèi)的學校畢業(yè)之后，再出國進行深造。

留學的事情定下來后，肖聰?shù)男那榭偹愫棉D了一些。王一夫也總是鼓勵他，從未對他的表現(xiàn)流露出失望的情緒。這讓肖聰重新振作起來，他告訴自己只要繼續(xù)努力，他總有一天能得到足夠的回報。他一直這樣堅信著，直到一年多以后，王一夫決定讓秦海鷗也報名參加國際鋼琴大賽，而那一年，秦海鷗才16歲。

國際上的鋼琴比賽分很多種。王一夫讓秦海鷗參加的，是世界上規(guī)格最高、演奏難度最大、評審最為嚴格的著名鋼琴大賽之一，無論從哪個方面，肖聰當年參加的比賽都無法與之相比。直到這時肖聰才意識到，王一夫對他和秦海鷗有著全然不同的期望。王一夫從未指望過他會在當初的國際比賽上獲獎，而對秦海鷗，王一夫為其選擇的賽事本身就表明了他對這個學生所寄予的厚望。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肖聰再次焦急起來。此前他總覺得秦海鷗要出頭還需再等兩三年，但在內(nèi)心深處，他其實非常清楚秦海鷗的實力到底有多強。他清楚這一點，卻不愿去面對，總是安慰自己還有時間，可是現(xiàn)在，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了。盡管王一夫從不在人前談論兩個學生的優(yōu)劣，對他們都同樣地盡心盡力，但在私下，當他看著秦海鷗彈琴時，他眼中的欣賞、期許和疼愛卻是難以掩飾的。這次王一夫主動提出讓秦海鷗參賽，說明他對秦海鷗的表現(xiàn)有極大的把握，如果不出意外，秦海鷗很可能會在這次大賽上一鳴驚人。這讓肖聰感到無比焦慮與絕望，他急需一個機會，一個出名的機會，在秦海鷗參賽之前，他無論如何也要為自己占得先機。

肖聰想要的機會很快到來了。正當他為來年的鋼琴大賽暗暗著急的時候，同校作曲系的助教孫辰為參加來年的作曲大賽創(chuàng)作了一部鋼琴協(xié)奏曲。大賽要求參賽者必須提交作品的錄音，孫辰為此找到肖聰，希望他能演奏這個作品，幫助自己完成錄音，并對肖聰承諾，一旦作品獲獎，他一定會指定肖聰來擔任這部作品的公開首演。

肖聰?shù)玫竭@個承諾，起初興奮了一陣子，可當他完整試彈了孫辰的作品后，興奮的心情卻立刻變成了失望。

肖聰畢竟是王一夫悉心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盡管在各方面都比不上自己的師弟，但他的起點仍然高于常人，經(jīng)過多年的刻苦學習，對鋼琴作品的質(zhì)量和水平也有了專業(yè)而準確的判斷。他很快從孫辰的作品中看出，這個人在創(chuàng)作鋼琴作品方面水平一般，并沒有什么引人注目的才華，如果孫辰拿這部作品參賽，除非本次作曲大賽的參賽者整體水平低下，否則將很難有獲獎的希望，即使獲獎，這個作品也很難在日后成為常演的經(jīng)典作品。

肖聰?shù)贸鲞@個結論后，便對孫辰及其作品喪失了信心，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放棄這個寶貴的機會。孫辰的承諾讓他意識到，作曲大賽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既然他在演奏上拼不過秦海鷗，他為什么不借一部優(yōu)秀作品的東風，讓人們注意到自己呢？

辦法是有了，尋找優(yōu)秀的新作品卻談何容易，更別說還要迎合作曲大賽的時間。肖聰看不到出路，心急如焚，孫辰的沾沾自喜和盲目自信更是讓他失望透頂。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譚碩給肖聰拿來了第三樂章的一部分草稿，終于讓絕望中的肖聰看到了希望。

第八十八章

時隔十一年，當肖聰再次想起“譚碩”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它所對應的那張面容已經(jīng)在自己的記憶中變得有些模糊了。但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自己第一次試彈譚碩的作品時，那種震驚和激動的感覺。

實在比孫辰的作品好太多了。其實早在孫辰來找肖聰之前，譚碩就已經(jīng)讓肖聰試彈過的第一樂章，當時肖聰非常喜歡，鼓勵他繼續(xù)寫下去。此后譚碩忙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