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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渾身便是冷顫的憤恨,他打著哆嗦,手上青筋暴起,抓起一把混著沙泥的石子,朝程翰良砸去。程翰良不躲,噼啪作響的石粒打在身上,濺到臉上,有刺刺的疼。李瑯玉又抓了一把、兩把、三把,悉數(shù)扔過去。他滿心滿肺的怒,眼下卻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發(fā)泄出來。程翰良按住他的手臂,摟著他,想把他拉起來。他掙扎反抗,不聽使喚,頓了頓,直接掄起拳頭,程翰良側(cè)頭一歪,重重的一拳便落在了肩頭。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雨水進到視網(wǎng)膜中,澆紅了眼眶,他什么都無法分辨,理智意識被沖走大半,唯有怨恨在不斷膨脹,從一口蒸騰著過往記憶的熱鍋中,叫囂個不停。他忍了這么多年,被仇恨捆著、扎著、鞭打著、十大酷刑輪番盤問著,他早就身陷囹圄,許多事情、許多故人,一想起來便是意難平。兩人扭結(jié)在一起,在滂沱大雨中,如解不開的繩鏈,滾到濕漉漉的地上。程翰良只守不攻,接住落下來的一個個拳頭,任憑對方發(fā)泄,李瑯玉紅著眼圈,眼中鼓脹著淚水和雨水,這個人,這個人……都是這個人!他們是虎與狼的搏斗,年幼的狼,穩(wěn)健的虎,一個在撕咬,一個在控制。誰也不放過誰。李瑯玉被他壓到身下,用光力氣,再大的勁也發(fā)不出來了,他悲切地看著程翰良,五官扭曲,最后失聲大哭,為自己失敗結(jié)局的喪氣,為黔驢技窮、折辱一身的不甘,為昨日種種轉(zhuǎn)頭空、今日故園難再回的追念。都有,以及,他只是想好好哭出來。程翰良將他抱起來,摟在懷里,即使如此,對方還在用軟弱無力的拳頭去打他。真是太要強了,程翰良心想,可他不能還手,他怎么能還手,這都是他該受的。“好了,瑯玉,我這就帶你回去。”回到程宅,張管家立刻請了家庭醫(yī)生過來,李瑯玉在中途昏了過去,受冷受驚,加上外傷,支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易。程翰良替他清洗了部分傷口,守在床邊,眼睛不眨,就這樣挨到半夜。張管家關(guān)切道:“四爺,你要不要先處理一下傷?”程翰良的手臂和脖子后面被刮出幾道血痕,他揮揮手,表示不用,讓他去廚房準(zhǔn)備幾樣吃的,以備不時之需。他看著床上的人,看那鼻子、嘴巴和臉龐,一點一點與過去那個小小的身影對了起來。十年不見,人的成長速度真快,竟令他沒有認(rèn)出來。他這半輩子樹敵眾多,原以為是那些人知他喜好,挑了個合他口味的,卻沒想到是這孩子。也是該了,他確實是來尋仇的。“四爺,關(guān)于李少爺這件事,知情的幾個手下我都提前打好招呼了,保證不會亂說?!?/br>程翰良嗯了一聲,又聽他道:“小姐那里我也編排好了,只是這日后該如何是好?”是啊,程蘭那里該怎么辦,終于把人尋回來了,可一切都亂了。程翰良嘆了口氣,腦袋里隱隱作痛。凌晨兩點,程翰良從房里出來,正好看見往回走的連曼,不由警覺道:“你來這里干什么?”連曼靠在樓梯邊,吐了一口煙霧,笑著說:“聽說姑爺車禍?zhǔn)軅?,我就來看看。?/br>程翰良從她身旁走過,冷淡道:“不該管的事別管,你只要記得這句便行。”連曼彎起眼角,沖著他的背影說:“那我好心提個醒,要記住這句的不只是我?!彼ぶ哐煨煜聵?,“得早些睡了,明日還得跟林太太他們打牌呢。”第28章百年枯骨恨難消6李瑯玉睡了兩天,終于從床上醒來。睜眼的一瞬間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再看到熟悉的擺設(shè),眼珠由惺忪轉(zhuǎn)為黯淡。他又回來了,回到程翰良的住處。屋子里沒人,他靠在床頭,兩眼放空地望向前方,腦海中快速閃過一些事情,不怒也不哀。冷靜得有些可怕。小洋樓內(nèi)的驚懼、河邊的憤恨、雨中的纏斗——也就是這幾天發(fā)生的,折騰到傷筋動骨,他好似生生被耗去大半壽命。疼過痛過,精氣神被抽離軀殼,現(xiàn)在更多的是恍惚。一個丫頭端著臉盆推開房門,見他醒了,興奮道,我去叫四爺來。李瑯玉微微僵硬,手指不由抓緊被單。程翰良是邁著急步趕來的,進門的剎那臉上有隱約的喜悅,但在踏入時又吝嗇地收起。李瑯玉木然地看著他步步走近。“好點了嗎?”程翰良坐在床邊,先將他看了一陣,后垂下眼瞼輕聲詢問。李瑯玉淡淡應(yīng)道:“如何才稱得上好?”活著便是好了嗎?程翰良嘴角浮起一絲苦笑,無話可說。李瑯玉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座實木落地鐘,鐘擺搖晃得緩慢而無聊,“你既然一切都知道了,還留我干什么?”程翰良側(cè)過臉,食指搭在床沿,眼中增了些許隨意和落拓,“你到底是師父的孩子,舊日相識一場,于情于理我也不會對你趕盡殺絕。”“那你當(dāng)初怎么不念情理二字?”冷淡的聲音向他拋來。說的是十年前。程翰良怔了怔,復(fù)而輕笑一聲,“這就是你回來的原因。難怪,先前不知你身份時,我就說你怎么不肯喊我‘爸’,但我也不圖個稱呼,你愛怎樣便怎樣,現(xiàn)在說得通了。”他望向李瑯玉,寡情的面孔中仿佛藏了許多未語之言,但說出來的卻都是涼薄,“不過,比起‘爸’,我更喜歡你像小時一樣,喊我‘程四哥哥’。”李瑯玉提上一口氣,狠厲地瞪著他。程翰良不以為然,下嘴唇努了努,在對方看來都是嘲諷。“那天,白姨一家?guī)译x開北平,一路輾轉(zhuǎn)到南方,李三哥中途不幸逝世,他們的親生女兒也弄丟了,可是,我還活著,活得好好的。”李瑯玉喉結(jié)顫動,聲音在沙粒中滾過似的,幾近哽咽,他盯著程翰良,繼續(xù)道,“其實回頭想想,這么多年,我最應(yīng)該感謝你,一想到你還風(fēng)風(fēng)光光、功成名就在這世上,無論如何,我都得活著回來找你。”程翰良目光僵硬,在一片掣動中慢慢變得灰暗,他哀哀地笑著:“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顧后路,就是為了殺我,倒有勇氣。”“不過,我跟你說過,我運氣向來很好,不是那么容易死的?!?/br>李瑯玉目光冷冽,“這次是我輸了,但既然你留我,我也不會浪費這機會。”他斬釘截鐵撂下這句,仿佛從窮山惡水中辟出了新路,他仍然堅定如一。程翰良突然爽聲大笑,“好,那你就好好活、用力活,我倒要看看是否會有我輸?shù)哪且惶??!?/br>這時,外面響起了扣門聲,丫頭端進來一碗湯圓,剛剛煮好,是程翰良吩咐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