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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翰良拿起湯匙,在碗里舀了幾下,撈出一個(gè)團(tuán)子,放在嘴邊吹了吹。湯匙遞過來時(shí),李瑯玉不為所動(dòng),無言的冷漠即是拒絕。程翰良道:“你要是打算餓死,倒也省了我的心。”李瑯玉昂起下頷,然后連勺帶碗一起奪了過來。熱氣騰騰的湯汁還是有點(diǎn)燙的,可他好像封閉了所有感官,埋下頭大口吃起來,他確實(shí)很餓,許久未進(jìn)食,同時(shí)又為了某種決心,他吃得很用力,也很痛苦,明明是喜歡的食物,卻仿佛長滿了刺,刺得他體內(nèi)都是模糊血rou。忽然,他一陣猛地咳嗽,眼里嗆出淚水,大概吃得太急,哽得喉嚨難受。程翰良緊張地想替他撫胸順氣,卻在伸手的一剎那被他推開。沒有用多少力,可他連退好幾步。然后他便看著對(duì)方自己捂胸,努力灌下湯汁,將所有不適生硬地壓了下去。最后,碗底吃得干干凈凈。也是這一瞬間,程翰良才恍然發(fā)覺,當(dāng)初那個(gè)孩子果然長大了不少。李瑯玉在床上養(yǎng)了一周,程蘭每日都來看他,瞧見他病懨懨的很是心疼,與他說話也不似以往明快。李瑯玉低垂著眼,偶爾隨意搭了幾句,像是敷衍。真相敗露后,他也無心擺出之前做戲的樣子,即使程蘭不知,他心里膈應(yīng),都是程家的人,琴瑟和諧深情款款全是假相,騙人騙己,挺累的。程蘭說著說著見他不作聲了,欲言又止,那種奇怪的生疏感又回來了。她想著,或許等病好了,興許人便能像以前那樣了。她只能這樣聊以自慰。冬天的氣溫降得很快,一夜寒風(fēng),不過兩三天時(shí)間,穿的衣服都得翻個(gè)樣。程家燒起了汽爐,李瑯玉悶在屋里,程翰良來看過他幾次,并讓人給他送去暖手暖腳的,衣服和被褥都換了一撥,吃的飯菜也是叫人送上去。李瑯玉自個(gè)想了幾天,針鋒相對(duì)無用也可笑,倒不如休整好重頭再來,兩人相處不冷不熱,總歸讓旁人瞧不出端倪。這日,天氣轉(zhuǎn)好,陽光晴美。李瑯玉出了房,身體調(diào)整得差不多,只是精神氣不佳。屋子里暖烘烘的,極易生起人的睡意,他在大廳坐了會(huì)兒,無所事事,便練起了字。一求心靜,二求心明。等到中午,程蘭和她房里的丫頭從外面回來,買了幾籃瓜果。她見著李瑯玉有了起色,臉上都是喜意,洗了些蘋果切成塊與他吃。這本是一番好心,可事情就怪在那礙眼的銀鐲上。程蘭遞給他蘋果丁,剛好露出一段白皙手腕,拋得銀光灼灼的鐲子順著手骨滾下來,勾花雕葉盤成圈,精美得刺眼。李瑯玉乍一看,眼皮子猛跳,不是驚,是怒。那是他傅家的東西,是他母親沈知蘭的隨身嫁妝之一。李瑯玉登時(shí)抓住程蘭手腕,目光又兇又狠,“誰讓你戴這個(gè)的!”程蘭被他吼聲嚇了一跳,愣了愣才問道:“這鐲子怎么了嗎,是阿爸送我的呀?!?/br>不聽還好,一聽便是怒火攻心。“你,你們……你憑什么戴它!”他氣極,也委屈極,毀人家門,奪人家財(cái),還有什么更無恥的。打掃衛(wèi)生的丫頭被他突然發(fā)怒震得不敢靠近,見程蘭手足無措,壯了壯膽子:“姑爺你怎么能欺負(fù)小姐!鐲子是小姐的,一直都是!”李瑯玉狠狠瞪過去,直接讓她閉上嘴。程蘭倒在理智中,遂勸道:“你若不喜歡我戴,那我不戴便是了?!闭f罷便想將鐲子取下來。可李瑯玉卻是死命抓著她,緊得發(fā)疼,不肯退讓一分,桌上那沓宣紙被丟至一旁的濕筆刷浸出個(gè)拳頭大的墨點(diǎn),一頁行書做付東流,什么心靜心明,都他媽的放屁!他們程家,從上到下,從里到外,沒一個(gè)好東西!程蘭被他擰得難受,掙脫了幾下沒成功。“瑯玉,你到底怎么了,你放手?!?/br>李瑯玉紅著眼圈,不知是怒極生哀,還是哀極生怒,他渾身發(fā)抖,倔強(qiáng)地伸長脖子,眼珠子恨不得巴在那鐲子上,聲音幾乎是甩出來的,“這東西,你們不配……都不配!”“她若是不配,那也沒人配了?!?/br>程翰良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李瑯玉僵硬回頭,緩緩松手,還是用那雙眼,那雙澆了冷雨、燃了熱火的眼睛,瞪著走近的男人。程翰良問他,你做什么,身體剛好就開始吼人嗎。程蘭連忙解釋,打著圓場,萬一事情真鬧大了,依程翰良的脾性,吃虧的定是李瑯玉。李瑯玉側(cè)過臉,沉默不言,他垂下眼瞼,只是盯著桌上那幾頁越看越糟的練字,扭扭曲曲,全都失了主心骨。程翰良見狀,擺擺手讓程蘭先回房去,自己有話跟他說。他把人帶到房里,鎖上門,伸手解下外出時(shí)穿的風(fēng)衣外套,還未坐下,對(duì)方劈頭蓋臉來了一句:“那是我家東西!”“我知道?!背毯擦驾p笑一聲,走到李瑯玉身邊,“還沒進(jìn)門就聽到你發(fā)脾氣,看來是全恢復(fù)了。本以為你能把性子收收,傷疤一好就忘了舊痛嗎?”他把大衣掛在黃木衣架上,微微側(cè)身,解開襯衫最頂端的扣子。李瑯玉見他如此坦然,更是氣憤填膺,稱他是喪盡天良的竊賊、厚顏無恥的叛徒。程翰良不置可否,現(xiàn)在的學(xué)生罵起人,都是一坨稀爛的軟柿子。還不如狠狠打一頓。“你一心想要報(bào)仇,可所作所為實(shí)在荒唐幼稚?!毖蛉牖⒖?,只憑孤膽,怎么會(huì)不失敗,幸好是落在他手上,“別說殺我不易,就算成了,那還有馮尚元呢,做賊的可不止我?!?/br>“我自有打算!”“好,就照你的打算,最終大仇得報(bào),可你爸還頂著漢jian名,你也不在意?”他當(dāng)然在意。明明是這群人害了他家,卻反過來質(zhì)問他。程翰良轉(zhuǎn)身看他,原本好看的眉眼十分不得快地皺縮著,仿佛怎么都捋不平。他伸出手搭在對(duì)方頭上,嘴上依舊笑著,和顏悅色道:“氣出這么多汗,不痛快給誰看?”李瑯玉呼開他的手,厲聲道:“費(fèi)不著你虛情假意,不用你管!”“不用我管?”他瞇起雙眼,只一個(gè)低頭的瞬間,便將李瑯玉推搡到床上,壓了上去,“可有一件事,我今天必須得管?!?/br>李瑯玉被他按住雙肩,卡在正中央,動(dòng)彈不了半分。程翰良靠近他耳畔,熱氣像嘶嘶的蛇信子舔過耳廓,聲音壓得極低:“你要復(fù)仇,對(duì)我做什么打算都行,生死由命成敗在天,我這條命是師父救回來的,理該還給你傅家,若是死在你手上也無可厚非。”“但是,你不許將這份怨恨牽扯到蘭蘭身上?!?/br>“你是男人,她是女人,除此之外,她名義上是你妻子,情義上是你同門,你跟她置什么氣?!?/br>“我留你下來,在外人眼里,你還是我程家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