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7
,這些是不是都上不了臺面,都不登大雅之堂?”“當然!”對方不假思索,李瑯玉這時卻笑了。他從箱子里取出一幅書法,上面寫著“猿鶴蟲沙”四個字,但卻是由四張紙拼在一塊的,而那個“猿”字,正是齊老最后展示的雛形。“這又如何?”“你往下看,看看寫的人是誰?”這一說,牽住了全場的視線,那四張紙左下方皆有一處印章及落款,清清楚楚,寫著“于和章書”。于和章是誰,于秘書長!這次藝展的監(jiān)督!自從在程翰良那里得知這樣一位人物,李瑯玉干脆討來他的字。送往程家的書畫古董向來多,弄這么一出也不難。“幾位前輩眼光真高,于秘書長的字都上不了臺面?!?/br>評委席頓時偃了聲,面面相覷,頗為尷尬。過了好久,其中一人突然憋出一句:“誰能保證你這是不是真品?”李瑯玉本想接上,但一道聲音突然從二樓傳下,渾厚有力——“是不是真品,我自然知道?!卑橹鴩}噠的下樓聲,李瑯玉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樓上還有人,而這人,就是那位于秘書長。于和章一走下來,屋子里的氛圍便不一樣了,三個評委都離了座,顯然是讓位的意思。于和章看著李瑯玉,又看了眼那副字,不緊不慢道:“程中將上次尋鄙人這早年拙作,原來是為了這個?!?/br>“蟲沙易尋,猿鶴難尋?!崩瞵樣耥槃菅a充道,“拙而不愚,是好字?!?/br>于和章抬起眼眸,笑說:“功課做得不錯?!?/br>據(jù)說,幾年前的一場飯局上,有倆官員想向于秘書長討要墨寶,而那兩人在民間風評極差,于秘書長也沒拒絕,當場留了“猿鶴蟲沙”這四個字,“蟲沙”予那兩人,“猿鶴”贈給了同桌的一位教育家和一位畫家。周穆王南征,一軍盡化,君子為猿為鶴,小人為蟲為沙。于和章坐在位上,抬眸問:“聽聞你是央大的,那我這倒有幾個問題,你來說說?!?/br>李瑯玉尚在疑惑對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但也管不了許多,等著發(fā)問。“我知道北平的百姓對藝展甚為關(guān)注,鄙人作為今年監(jiān)督,確實有許多承辦不周的地方。但在其位,謀其政,為官以來許多事卻不是非黑即白。”他在這時將目光轉(zhuǎn)向李瑯玉,道:“古時鎮(zhèn)平縣上有個琢玉之鄉(xiāng),祖祖代代都是做這行,出來的玉器精美有靈性,但是他們從不外銷,據(jù)說是這個鄉(xiāng)的規(guī)矩,手藝人若有拿玉換錢的心思,便再也琢不出好玉?!?/br>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可恰巧,有一年逢饑荒,鄉(xiāng)里貧窮,糧食短缺,餓死許多人,琢玉的人也少了。這時候來了個外鄉(xiāng)人,說,我有錢,有糧食,只要你們以后用玉來換。最后,到底是命重要,鄉(xiāng)里的人就照做了,饑荒過后,大家依舊琢玉,也開始拿去外市換作生計,鄉(xiāng)里的生活漸漸好了,只是產(chǎn)出來的玉也不復(fù)往初,平平無奇就是了?!?/br>于和章的故事講到這里,七七八八也明白了,一個魚和熊掌的沖突。“若是你,該如何選?”他問李瑯玉。李瑯玉反問道:“在于秘書心里,孰為魚,孰為熊掌?”于和章點點頭,意思是問到點了,他坦然說:“我有答案,但不是你的答案?!北酥苷?,汝之魚。李瑯玉想了會兒,道:“若為求生,便是壞塘取龜,漏脯充饑,可若不求,便是自斷后路。怎么看都是絕路。”這是個難題,可他說起來有種自己都未察覺到的輕松,大抵絕路之事對他來說已是平常,李瑯玉微微皺了皺鼻頭,說:“那就從心,既然怎么走都是山窮水斷,不如就選自己的本心。”于和章?lián)P起雙眉,悠悠道:“我年輕時指不定也是跟你一個想法。”李瑯玉等著他的轉(zhuǎn)折,果然,于和章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踱步到人群面前,“我知曉這段時間大家都在議論咱們北平藝展,說官商勾結(jié),說有不法門道,還說藝展是個空殼子,實際上想給外國人行方便。這些,我于某人今天就在這告訴大家,你們聽到的有真,也有假?!?/br>這話一出,立馬在四周引起不小的聲音,無論是誰,都沒想到這位于秘書倒真的大大方方承認了其中的渾水。于和章巡視一圈,接著朗聲道:“說起咱們北平,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那時管這叫‘薊’,到了元朝,又叫‘大都’,然后明朝永樂遷都,‘北平’改‘北京’,‘北京’改‘京師’,而現(xiàn)在,又變回了‘北平’。”他搖搖頭,無奈地笑說:“北平,取的是‘北方安寧平定’之意,但似乎歷史總不遂人意?!?/br>“不只北平,還有整個北方,整個中國,現(xiàn)在都處于一場‘饑荒’中,我若只是一個普通百姓,那大可從心,魚和熊掌,取我所需,可我偏偏就在這仕途中,背后有167萬北平人,有時候不得不做療瘡剜rou之事,必有取舍,我要從誰的心?”于和章這時再次將臉轉(zhuǎn)向李瑯玉,但吐出來的字句卻是說給每個人,“今日你為齊老說話,那你可知這次藝展中,還有無數(shù)和齊老一樣的人,他們土生土長,都是北平曾經(jīng)的記憶,現(xiàn)在都被犧牲了,你顧得過來嗎?”事實的窗紙被剝離得□□無余,質(zhì)問來得猛烈有力,齊薇男愣了,三個評委啞言了,人群回歸到鴉雀無聲中,徒留李瑯玉在大廳中央,獨自迎上這質(zhì)問。這是真相,是魚和熊掌的謎底,是石沒大海無力的絕望。李瑯玉神情有點放空,他的思緒一下子散了,怎么聚都聚不起來,他開始想到一些過去的人和事,譬如,若是他父親傅平徽,會如何做,他記得那時家里的戲班中有很多人都是孤兒出身,最后都成了他父親的弟子,再或者,若是他姨娘白靜秋,會如何做,她那時顧得了他,卻顧不了自己的女兒,再再或者,若是……程翰良呢?傅平徽生前常讓他多向這位得意門生學習,若是程翰良在,又會如何做?他想了許久,最后竟發(fā)現(xiàn)毫無辦法,不禁連自己都笑了,自嘲的笑。“那我還是要堅持?!彼@樣說,“顧一個人也是顧,顧兩個人也是顧,有多少顧多少,于秘書的難處我明白,在這世上,活下去固然重要,但也有很多比活下去還重要的事情。對齊老來說,祖?zhèn)魇炙嚤闶潜让€可貴的東西,玉石換錢失其靈性,不為瓦全固其匠心。總有人得為他們堅持下去,這才是舍魚取熊掌的初衷?!?/br>窗外的日光掃過明亮玻璃,太陽已經(jīng)到了正中,照得屋內(nèi)無比敞亮,連粉塵都一清二楚。于和章慢慢側(cè)過身去,眼中閃過一點溫潤的笑意:“這樣也好,好在你年輕,還能這樣坦然說。我是說不出來了。”齊薇男等人松了一口氣,瞧于秘書這意思,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