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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文說:“過了年,糖兒就十歲了。阿漾是十七歲,快到弱冠了。我給阿漾想了個字,叫‘念竹’。”糖兒問道:“有什么意蘊(yùn)嗎?”秦雪文說沒什么特殊的意蘊(yùn),只是他夢見了京都雅苑里的修竹,有點懷念罷了。21歸期清明那天,秦家院子里在祭祖。秦漾擺開桌子,放上兩根紅燭和滿桌的葷素菜,再在桌子邊沿整齊的排上酒碗。秦雪文裹著外衫坐在藤椅上,看著他們拿著香出院去,請秦家的祖宗們回家來。回到院子后,方梅知將兩枚銅板投擲在地上,恰巧是同一面朝上。她說:“列祖列宗都到家里來了。咱爹娘還有阿哥肯定也到了。”秦雪文低聲笑道:“咱們家人都念家,肯定很快就跟著列祖列宗回家來了?!?/br>方梅知跟秦漾對著列坐的祖宗們拜了幾拜,糖兒也跟著拜。方梅知說:“糖兒要請列祖列宗保佑你平平安安長大,將來考取功名?!?/br>糖兒照著辦,邊拜邊跟列祖列宗許愿,說請保佑阿爹快點好起來,保佑哥哥和阿娘不再受苦,保佑自己將來考取功名。方梅知將三炷香遞給秦雪文。秦雪文站不起身,坐在藤椅上虔誠地拜了拜祖宗,許下心愿再將香交還給妻子。方梅知拿了口廢鐵鍋出來,將紙錢和念過的經(jīng)文燒給祖宗們?;倚技婏w,飄飄揚(yáng)揚(yáng),落在一家人的發(fā)上和衣袖上。秦漾拂去自己衣袖上的灰屑,替糖兒揀去頭發(fā)上的紙屑塵。糖兒回過神來,踮起腳將哥哥衣襟上的灰白紙屑撣去。秦雪文聞到煙味,以手掩唇嗆得厲害。方梅知趕緊叫糖兒去灶房倒了一杯茶水過來,讓秦雪文喝下了。待到他們再次持著香,走出院子送走了列祖列宗,祭祖才算結(jié)束。方梅知回來將燃了一半的紅燭取下,擺上幾副新的碗筷。一家人圍著桌子吃晚飯。秦雪文道:“根據(jù)咱們家的家譜,追溯上去可以到康挈大帝在位的時候。咱們的祖先是當(dāng)時康挈大帝手下的大將秦之昂?!?/br>糖兒“哇”了一聲,眼睛閃閃發(fā)亮。糖兒問:“他是不是很厲害呀?”秦雪文的嗓音有些沙啞:“史書上對他的記載很少,只記了一件事。當(dāng)年北伏來犯,來勢洶洶。康挈大帝問孰能應(yīng)戰(zhàn),滿朝文武無人敢應(yīng)。秦之昂當(dāng)時還是個不起眼的文官,獨他一人上前說愿意一試。結(jié)果他真是驍勇善戰(zhàn),領(lǐng)軍將北伏打了個落花流水?!?/br>糖兒很是敬仰,感嘆道:“咱家的祖先文武雙全,是個大人物,大英雄?!?/br>秦雪文笑道:“咱們糖兒將來要是當(dāng)了官,也要報效朝廷,做個大人物?!?/br>糖兒點點頭說他記住了。秦雪文說糖兒出生的是時候,天下正太平。天下太平好,不至于流離失所,與至親分離。太平年間還能安心科考,好歹有個盼頭。方梅知見他邊說邊咳,趕緊又給他倒了一杯茶,勸他別再說些有的沒的了。這天晚上小雨又飄起來了。雨下得不大,只是天有些涼意。秦漾洗完碗筷回到自個兒屋,見糖兒躲在被窩里咬青團(tuán),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眼睛黑溜溜的,就這么看著他。秦漾剛想說“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屋”,糖兒迅速將另一只手上握著的青團(tuán)給哥哥看,問他吃不吃。秦漾搖搖頭。于是糖兒就當(dāng)作哥哥已經(jīng)默許了,心安理得地賴在了這里。糖兒吃完青團(tuán)要睡下,卻被提著衣襟像哥哥小雞一樣拎了起來。他以為秦漾要把他送回自己屋,委屈巴巴地嚶嚀了一聲,擦著眼睛道:“屋里有妖怪,我怕它嗷嗚一口把我吃掉?!?/br>“……哪個妖怪敢吃你這個小霸王。”秦漾說,“你吃過青團(tuán)擦牙漱口了嗎?就這么睡了不怕蛀牙?”糖兒被拎著出去,漱了口才回來躺下。秦漾臥在床上翻了會兒,看孔夫子對弟子說的話。糖兒睡在一旁翻來覆去,他捏捏肚子對秦漾說:“哥哥,我吃撐了睡不著?!?/br>秦漾問他吃了幾個青團(tuán)。他想了想,說三個,又搖了搖頭,說五個。秦漾半晌無言,給他揉揉肚子。糖兒的肚子軟綿綿滑溜溜的。他像只奶貓一樣用手擋住光亮,瞇著眼睛,嘴里發(fā)出愜意的嘆息聲。糖兒被揉得很舒服,沒一會兒就翻身睡過去了。不知不覺夜就深了。秦漾枕著窗外沙沙的春雨聲入眠,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拖著重物行走在街道上,那是個炎夏,熾烈的光芒灼燙著他的背脊。他一直走啊走,卻永遠(yuǎn)走不到長街盡頭。一場夢終了,窗外的天也晴了。清晨的雨水從屋檐上掉下來,落在舊水缸里。秦漾連著幾天都在做夢,他夢見了山川湖泊,夢見了紅梅山坡,還夢見了一個他叫不出名字的地方。那里有著如云的桃花樹,有著喧鬧的街道,還有高樓和尖塔。塔檐上掛著一只只琉璃風(fēng)鈴。那幾天里,秦雪文頹倒在床上,漸漸地悄無聲息了。秦漾有時候懷疑是自己吸取了阿爹的夢境。這些美好的畫面,應(yīng)該浮現(xiàn)在向來溫柔的阿爹的筆端和夢中。秦漾從沒看過阿爹畫畫。他從京都回來后,再也沒有畫過畫。他說翻過那片紅梅山坡就能見到遠(yuǎn)方,而他自己再也沒有走出去過。最后一晚,秦漾夢見天將亮的時候,秦雪文坐在床邊跟他說話。秦雪文背對著他,跟他說:“阿漾,我夢到你爹來接我了?!?/br>秦漾一愣:“我爹?”秦雪文始終背對著他。透過窗外朦朧的光亮,他只能見到秦雪文面龐的輪廓。秦雪文自顧自道:“我夢見京都了。京都的桃花都開了。街道上的小販在吆喝,攤上米糕的味道很香甜的。你爹從人群里走過來,提著一袋甜糕,說他來接我走了?!?/br>“我也想跟著去了?!鼻匮┪恼f,“可我想啊,梅知還在,你和糖兒還在,我怎么能安心地跟著去了。我放心不下你們?!?/br>秦雪文搖搖頭,喃喃自語:“我放心不下你們?!?/br>那聲音縹緲而空靈,偏冷偏清,不像是真實的。秦漾有許多話想說,喉嚨卻像是被扼住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掙扎間,四圍的光亮都消散了,阿爹也不見了。他忽從夢里驚醒,額頭上都是細(xì)密的汗珠。天已經(jīng)亮了。他躺在被窩里,心里長久無法平靜。夢境始終盤桓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他披起衣衫出去時,方梅知正在灶房里做飯。他推開爹娘的屋門,意外地看到秦雪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