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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難看,嘴唇緊抿,分明還在因為汪孚林和程乃軒沒來迎接的事情生氣。 三樓之上,對于不請自來的段朝宗,程乃軒是貨真價實的吃驚,其他賓客也同樣是意外詫異。而汪孚林自打把這位府尊迎上來之后,就是一直在表示惶恐不安,這也讓人覺得,作為主人的汪小秀才也沒料到段府尊親臨。所以,當汪尚寧在洪仁武的陪同下上樓之后,上頭包括今日與會的鄉(xiāng)宦們,以及和兒子程乃軒打了個照面卻沒說話的程老爺,全都有一種微妙的感受。 倚老賣老的汪老太爺今天晚到,實在有些不明智啊! 汪尚寧歉意地和段朝宗打過招呼,面對汪孚林賠禮表示沒來得及去迎接,他的表現(xiàn)也很大度,可心里卻大為后悔。這種后悔別人也許就只能看出一星半點,汪孚林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自從帥嘉謨事件之后,趙五爺終于徹徹底底上了松明山汪氏這條船,于是汪尚寧暫住地汪尚宣那邊的動靜,他全都通過趙五爺麾下那些民壯,打探得一清二楚,甚至早在一大早就知道汪尚寧大約準備幾時出發(fā)。趁這個機會,他就通過刑房吳司吏以及戶房劉會,在府衙那邊使了一點勁。 那天汪孚林當眾宣布下帖邀請歙縣名流的事,須臾就傳到了段朝宗耳中。對于夏稅這個主題,段朝宗如今簡直是條件反射一般的敏感。眼看六縣夏稅都要七七八八了,突然橫出來這么一檔子事,他如何能夠穩(wěn)坐泰山?丟去歙縣縣衙處置的案子他可以不管,可五縣尤其是休寧米行不收歙人的糧食,如今赫然又集聚起了巨大的風(fēng)暴,他卻沒法置之不理。 所以,從今天一大早開始,隨著汪小官人主導(dǎo)的,各式各樣的消息紛至沓來傳到他耳朵里,說是今次大會已經(jīng)有誰誰誰到場了,總?cè)藬?shù)到得比之前府衙六縣合議那次還多,早一步抵達的某些人都在議論些什么,他最終還是移步過來,決定親自一探究竟。 接了這位段府尊,汪孚林便名正言順地拉著程乃軒迎接,寒暄,又陪同其一塊接見各位鄉(xiāng)紳代表,這才有汪尚寧姍姍來遲卻吃了個啞巴虧的場面。 此時此刻,人都到齊,汪孚林知道程乃軒這幾天跑斷了腿,再加上程老爺也來了,他當然不會再讓這損友沖殺在前。 盡管代表的是松明山汪氏,但今天和上次府衙六縣鄉(xiāng)宦群英會不同,他并沒有以汪道昆代表自居,所以這會兒既然還沒擺上席面,沒有上菜,他就不設(shè)主位,而是直接站在了眾人面前。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乏味的戰(zhàn)斗 汪孚林只是站著,而不是大喇喇占據(jù)主位。這樣一來,哪怕是上次在府衙,對他位次很不滿的鄉(xiāng)宦們,眼下也都感覺舒服多了。 “能夠請得段府尊和諸位老先生以及叔伯長輩前來,學(xué)生實在是又惶恐又高興。想來諸位也不想聽那些寒暄累贅,我就直入正題吧。歙縣南溪南幾個鄉(xiāng)民因為賣糧遭遇壓價,結(jié)果砸了府城一家休寧吳氏米行,想來這消息早已傳遍歙縣四鄉(xiāng)八里了。”以這樣一種單刀直入的方式切入正題,汪孚林見那邊南溪南吳氏的代表人物,吳中明一個做過縣令的族伯眉頭緊皺,他便沖著對方歉意地點了點頭。 “之所以要這么緊急邀請各位過來,便是因為學(xué)生唯恐之前歙縣和五縣的那點紛爭重演。眼看夏稅的最后起運期限沒剩幾天了,倘若再有萬一,后果不堪設(shè)想。歙縣兩溪南,抵不上休寧一商山,這話是非暫且不論,但府城縣城所有米行加在一塊,約摸有十余家,這其中歙縣的不過兩家,其余都是其他五縣的底子,如今夏稅又是直接收折色銀子,農(nóng)人辛辛苦苦一年,最終收上來的糧食卻要賤賣換銀子完稅,試問誰心頭沒有火氣?” “可現(xiàn)在,南溪南村的鄉(xiāng)民一時沖動鑄成大錯,砸了休寧吳氏米行,于是府城縣城之中,除卻兩家歙縣米行之外,其余五縣的米行聯(lián)手抵制,再不收我歙人賣糧。如今是夏稅完稅的最后關(guān)頭,各位應(yīng)該都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段朝宗之前對汪小秀才可謂印象深刻,此時聽到他果然沒有只言片語涉及夏稅絲絹,頓時心頭稍安,可他瞥了一眼四座歙縣鄉(xiāng)紳,見老態(tài)龍鐘的汪尚寧老神在在,其余人則是交頭接耳,他不禁又擔(dān)心了起來。他是徽州知府,一直在盡力平衡下頭六個縣,而這種艱難的平衡,在年初帥嘉謨把夏稅絲絹那層窗戶紙捅破之后,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他眼下的唯一希望就是,能夠平安熬到離任! “這代表什么,大家自然很清楚!夏稅絲絹獨派我歙縣,其他五縣這多年來坐享太平,現(xiàn)在見我歙人察覺到這一點,便干脆釜底抽薪,實在狠毒!” 此時,突然有人冷笑打斷了汪孚林的話,段朝宗登時心中一緊??蛇€沒等他打算站出來彈壓局面,須臾又是三四個聲音重提舊事。想到之前葉鈞耀對自己提到南京戶部飛派白糧的消息時,他還有些將信將疑,最終果然公文傳來,平息了那一場亂子,如今卻陡然再次翻舊賬,他終于意識到,有人不憚在最后完稅的節(jié)骨眼上鬧開這事,怕是已經(jīng)篤定南京戶部那邊只是虛張聲勢! 想到現(xiàn)如今汪道昆已經(jīng)不在,他又看到汪孚林面色微妙,仿佛對此預(yù)計不足,分明彈壓不住局面,他頓時暗嘆了一口氣。 就在他已經(jīng)對汪孚林不抱希望的時候,卻只聽這小秀才突然提高聲音說道:“各位,眼下說的是鄉(xiāng)民賣糧遇阻,無法把糧食換成銀子,于是就無法完稅,這時候說什么夏稅絲絹,是不是舍本逐末,離題萬里?各位如果真的一心為我歙人著想,那么剛剛義憤填膺的這幾位老先生,不妨就將這夏稅絲絹之事親自聯(lián)名上書給巡按御史,又甚至南京都察院,南京戶部,請他們出面詳查定奪,豈不是最好?” 此話一出,下頭頓時稍稍安靜了幾分。鄉(xiāng)宦們做事,多數(shù)是以勢壓人,又或者讓別人沖殺在前,自己營造輿論攻勢在后,嚷嚷歸嚷嚷,一開始就用聯(lián)名施壓,在前頭沖鋒陷陣的方式發(fā)難,那絕對不是他們的作風(fēng)。趁著暫時壓下這一撥攻勢之際,汪孚林就再次開了口。 “我今天請各位尊長前輩到這里來,只為了提出一個建議。我徽州府地少人多,每逢春季,買糧的價格貴,可每逢秋收,賣糧的價格賤,所以一到完稅,農(nóng)人賣糧換錢,常常焦頭爛額。既然如此,能不能大家體恤一下鄉(xiāng)里疾苦,各湊一份子,我們另開一家糧店?” 一聽這話,汪尚寧終于開了腔:“后生可畏??!只不過,你這想法聽著似乎可行,實則也太無稽了一些,鄉(xiāng)民賣不出糧食,我等就要另開糧店;若是回頭其他東西緊缺,莫非也要我等一一湊份子來解決?” 汪孚林沒有理會汪尚寧的冷嘲熱諷,繼續(xù)說道:“這并不是我首創(chuàng),原本各地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