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伙了，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程世洪。見這位程氏老族長仿佛如夢初醒似的，立時請他去家中詳談，他便又招呼了其他人一起，隨即死活把程嗣勛給按到了滑竿上一同走。不消一會兒，一大群人就消失在了汪家門外。

    面對這一幕，殷守善瞧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汪幼旻，原本還想進去和汪尚寧說一聲，但須臾就改了主意，索性就直接叫上跟來的親隨，追著之前那一行人去了。畢竟，他本來就心里沒底，思忖是不是去拜訪一下汪孚林，如今正主兒正正好好出現(xiàn)在竦川，這機會不抓住怎么行？

    由于這件事前前后后總共不過是盞茶功夫，因此當(dāng)汪尚寧得到消息，讓人出來再打探時，人都走光了，只能讓汪幼旻進去問話。聽明白前因后果，汪尚寧沒有大發(fā)雷霆，也沒有長吁短嘆，而是直接閉上眼睛靠在太師椅上，倒讓汪幼旻心里直發(fā)毛。

    “伯祖父……”

    “雖說我早就知道你祖父不是官場的材料，可沒想到他當(dāng)年做了那樣的蠢事，這么多年卻還不知道反省收斂，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痹捳f得重，汪尚寧的語氣卻頗為恬淡，但親近的人還是能夠清清楚楚聽出里頭那一絲冷意，“我倒要看看，等他知道汪孚林竟然連父親都倒逼了出來，連竦口程氏的族長都給驚動了出來，又引來程氏一族公憤，他到底怎么收這個場！”

    想當(dāng)初就是排行老三的汪尚宣不肯依舊姓程，繼續(xù)當(dāng)程嗣勛的兒子，而后等到他提議在兒子當(dāng)中過繼一個給繼父權(quán)當(dāng)是嗣孫的時候，汪尚宣又不肯，這次更是愚蠢地去插手人家程大姑寡婦立嗣的事，竦川汪氏怎會被汪孚林一下子倒逼到如此地步？

    “派人去找你祖父，不論他在哪里，都讓他立刻回來。還有，找人去把竦川汪氏說得上話的人全都找來，告訴他們，當(dāng)初是他們哭著喊著讓我這個進士一定要認(rèn)祖歸宗的，現(xiàn)在要真的鬧出那旌表義夫的風(fēng)波來，他們也全都是笑柄！”

    找祖父的事情汪幼旻當(dāng)然能夠理解，可后半截話他卻著實不大明白。程嗣勛娶的畢竟是再醮寡婦，這要是能算義夫，朝廷的標(biāo)準(zhǔn)也未免太低了吧？然而，在看到汪尚寧那森冷的眼神時，他卻再不敢爭辯半個字，連忙退下去辦了。

    “若單單娶再嫁之婦，要讓朝廷旌表義夫，自然很難?？扇羰撬麚嵊睦^子當(dāng)中考出了個進士，而后自己無嗣，卻視繼子如子，始終不續(xù)娶，不納妾，幾十年如一日守義，那又怎么不算義夫？朝廷旌表的義夫是鳳毛麟角，而且多數(shù)都是三十以下就守義的，但如果按照實際時間來算，有幾人及得上勛老太爺?shù)乃氖嗄?？所以說，此事是大有可為的，至少值得去爭一爭?！?/br>
    在程世洪面前說出這番話時，汪孚林看了一眼程嗣勛，又環(huán)視在座其他程氏族人，見老一輩的大多數(shù)臉色微妙，可像程大姑的外甥這樣年輕一輩的則多數(shù)連連點頭滿臉贊同，他就含笑說道：“我知道，當(dāng)年勛老太爺?shù)幕槭?，曾?jīng)在族中引來不少非議，但畢竟都是那么多年的事了，他的嗣孫都是程氏一族選定的，如今更是祖孫情深。眼下首輔大人整飭學(xué)政，程祥元要進學(xué)，已經(jīng)不是靠才學(xué)，而得靠運氣，所以，如果能有旌表，不說恩蔭監(jiān)生之類的殊恩，至少，在道試的時候也許能有所加成，這對于竦口程氏來說，也是一件好事?！?/br>
    程世洪心里簡直千肯萬肯，但還是沖著程嗣勛問道：“勛哥，你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只要你答應(yīng)，此事我沒意見！”

    “是啊，要緊的是勛老太爺您怎么想的，要我自己說的話，這件事可以爭取一下?！?/br>
    見眾人七嘴八舌，大多數(shù)都贊成，只有少數(shù)持謹(jǐn)慎態(tài)度，但那謹(jǐn)慎也只是擔(dān)心自己和繼子們鬧翻，程嗣勛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隨即就苦笑道：“我已經(jīng)守了這么多年，自己已經(jīng)無欲無求了，有沒有旌表無所謂，可畢竟祥元還小，若是真的能夠?qū)λ欣?，我也愿意試一試。只是，?dāng)年我就因為一意孤行，傷害了不少族人，如今卻又要大家為我奔波，我實在是對不住各位了?！?/br>
    汪孚林看到程嗣勛顫顫巍巍站起身來，竟是對著四座眾人深深行禮，他不禁百感交集。都說母為子則強，其實父親又何嘗不是如此？當(dāng)程氏族人紛紛上前去攙扶程嗣勛，七嘴八舌說著安慰話的時候，他又注意到，程大姑的那個外甥頻頻往自己這邊看，可目光相對時又有些不自然地慌忙閃避開來。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等到眾人又重新落座時，他方才再次把秋楓的事情放在了臺面上。

    盡管程大姑原則上說已經(jīng)是嫁到外姓的出嫁女，但既然早年就已經(jīng)回到了老家，更何況守寡多年，為人端方，這次又只因為是聽了汪尚宣的話而險些鑄成大錯，其他程氏族人自是少不得幫其說話，就連程大姑本人亦是臉上漲得通紅，愧疚地再次賠了禮。在這種氛圍下，諒解自然很容易達(dá)成。汪孚林把秋楓拉上前來，大大為其宣揚了一通。其實不用他夸獎，眾人都知道秋楓的經(jīng)歷，更知道他是個秀才，這好話自然如同不要錢似的撒了一籮筐。

    要知道如今張居正一整飭學(xué)政，秀才就不好考了，這樣一個年紀(jì)輕輕的秀才成了程大姑的嗣孫，可不是白撿的便宜事？

    于是，當(dāng)殷守善過來的時候，就正好趕上這件事敲定，他趕緊硬是主動插一腳當(dāng)這個見證人。他畢竟是個舉人，又是長者，即便剛剛出現(xiàn)在竦川汪家，汪孚林當(dāng)然不會拒絕這送上門的好意。雖說此事還要秋氏那邊的族長錄入族譜，這才算是完成，但祖孫兩人算是都彼此照面滿意了，到這里就已經(jīng)算完成一大半了。接下來，程世洪便親自設(shè)宴款待了眾人，程嗣勛更是在席上以天色太晚，開口留了汪孚林等人在家中住一晚再回去，汪孚林爽快地答應(yīng)了。

    趁著汪孚林這次還帶上了金寶和葉小胖，程世洪又把程祥元從家里接了過來，讓幾個年紀(jì)相仿的孩子同桌吃飯說話，打的自然是讓他們增進感情的主意。至于小北，她就不可能在男人堆中廝混了，被程家那些老少媳婦們拉去換了身衣服，少不得和三姑六婆混在一塊，和今天心情大落大起的程大姑一樣，飽受了好一番恭維。畢竟，從某種程度來說，程大姑如今是白撿了一個秀才孫子，可小北又何嘗不是還沒成婚就知道自己白撿了一個兒子？

    這一晚上，竦口程氏迎接貴客喜氣洋洋，連殷守善這位不速之客也一塊厚臉皮借宿程嗣勛家，可竦川汪氏那就著實是一片凝重的氣氛了。再次捅了簍子的汪尚宣在兄長汪尚寧和汪尚憲的輪番指責(zé)下，早已經(jīng)如蔫了的菜似的，無精打采一句話不敢說，至于匯聚在一塊的汪氏族長族老們，也都神情凝重。商量是已經(jīng)商量過了，可壓根沒什么好主意，即便有人提過竦口程氏和竦川汪氏世代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