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讓他一下子繃緊了神經(jīng)。

    “而且，南澳島此處，歷來除了是海盜倭寇很中意的地方，也是那些私商交易的圣地。據(jù)我所知，島上各處適合停船的大小港灣，足有幾十處。整個島上，除卻總兵府所在的鎮(zhèn)城之外，不少地方駐守的官兵寥寥，據(jù)說就在不久之前，也才有幾條暹羅來船在此停靠過。”

    汪孚林怎么知道的？那兩條暹羅船來時乃是傍晚，趁夜交易過后就立刻開走了！

    看到晏繼芳那原本笑呵呵的臉上一下子變得陰沉了下來，汪孚林當(dāng)然知道對方是怎么猜測的，當(dāng)即笑了笑說：“唐宋元時，未嘗聽說過有本朝那么森嚴的海禁，那時候泉州、廣州、寧波等地，全都是聞名天下的大港，無論東洋的日本朝鮮，還是南洋諸國，海貿(mào)往來全都最是興盛，到了我朝一時嚴禁，就如同我剛剛打比方的拿漁網(wǎng)封堵，總免不了會有很多漏網(wǎng)之魚。所謂漳州月港這一口通商，不過是于通之之中，寓禁之之法，實話實說，我卻是不贊同的，堵不如疏，而疏卻不能只開一口。而且，南澳島孤懸海外，軍將實在是辛苦。”

    這么說，汪孚林也許是知道他放縱暹羅船來南澳島上交易，以此彌補軍餉以及糧草不足，所以不準備揪住這一點不放？

    晏繼芳只覺得今天心情是大起大落，一驚一乍，此刻明白汪孚林應(yīng)該不是要揭短抓把柄，他還是有點吃不消，當(dāng)即半真半假地說道：“賢侄不愧是三甲傳臚的少年英杰，我這一把年紀跟不上你說話的節(jié)奏嘍。有什么話你盡管直說，我還是那句話，若在能力之內(nèi)，絕不含糊?！?/br>
    “晏大帥可知道二林如今的行蹤？”

    微微遲疑了片刻，晏繼芳就打哈哈道：“這些海盜來去如風(fēng)，我又怎知？但不外乎是外平、大甘、小甘，乃至于澎湖諸島，但最大的可能，卻是在東番！”

    所謂的大甘和小甘，指的是福建最東南端的大甘島和小甘島，這兩個島隔著西門澳，就是玄鐘所、南詔所、銅山所三個衛(wèi)所。至于外平，則是南澳島周邊二十多個島嶼中相對比較大的一個，在南澳的東南邊。至于澎湖諸島以及東番，那就更不用說了，澎湖諸島上好歹還有個澎湖巡檢司，東番也就是后世的臺灣島上現(xiàn)如今根本就是連個統(tǒng)管的官府都沒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種話，放在晏繼芳所說的這幾個地方，那都是絕對要被海盜吐口水的。

    汪孚林來廣東之后，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海貿(mào)和海盜上，反而派他到廣東來的本來目的，也就是平定瑤民之亂，他卻很少顧及，至于巡按御史挑人錯處的本職，他竟也玩忽職守地丟給了底下的幕僚——要是這些傳出去，那他就得卷鋪蓋回鄉(xiāng)了。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他對于廣東福建的地形有了相當(dāng)深入的了解，對于海盜的行蹤也因為接觸過相關(guān)者，不比晏繼芳了解少。因此，在晏繼芳拋出了這幾個眾所周知的地點之后，他就呵呵笑了一聲。

    “可據(jù)我所知，林阿鳳所部，如今就潛藏在外平。”

    他怎么可能知道！

    晏繼芳已經(jīng)盡量高看汪孚林，但對其所言俘獲了幾個請求招撫的海盜一說卻是將信將疑，可此時此刻，他終于意識到，對方并非東拉西扯，頻頻轉(zhuǎn)折，而且俘獲一說很可能是真的！否則，對方又怎會得知，海盜正潛藏在外平？因為他對南澳島上的某些走私活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而外平諸島上有海盜活動，當(dāng)然也瞞不過他，可小小的南澳島上雖說建了總兵府，他如今手底下統(tǒng)共兩營外加福建南路，廣東東路水師，總共不超過五千人。

    而這五千人當(dāng)中，老兵新兵參半，貿(mào)然興兵攻打外平，風(fēng)險太大，再者正當(dāng)凌云翼全力平瑤之際，他這是想搶風(fēng)頭嗎？

    所以，一動不動和汪孚林對視了好一會兒，晏繼芳終于長吁了一口氣，滿臉沉著地問道：“你究竟想怎樣？”

    從汪巡按，到賢侄，再到你，這稱呼從帶著幾分客氣，到親切，再到眼下撕掉所有偽裝之后的直截了當(dāng)，充分顯露了晏繼芳在這短短一陣子對話之中的心路歷程變化。作為始作俑者，汪孚林知道火候已經(jīng)相當(dāng)充分，當(dāng)即拱拱手道：“我已經(jīng)前后派了兩撥人前往招撫海盜，只希望晏大帥能夠在必要的時候，予以一定的接應(yīng)?！?/br>
    晏繼芳眼中厲芒乍現(xiàn)，聲線卻沒有多少變化：“你這兩撥人都是誰？”

    “當(dāng)年曾被胡梅林公稱之為天下英雄的新昌呂公子，與鄭伯魯公之子業(yè)已早一步前往，此外第二撥則是我新收的一位幕僚帶著俘獲的一名海盜。而在我此次到南澳島坐的那條船上，尚有從柘林鎮(zhèn)招募而來的軍余四十余人，再加上一條好船，還有一位要緊人物，這是第三撥。”

    “你所謂的接應(yīng)，應(yīng)該指的是讓我這南澳總兵府虛張聲勢，令外平島上群盜惶惶難安吧？趁著盜中有所分歧，你這一撥死士當(dāng)中，應(yīng)該少不了精通天氣以及水文的人，到時候加以偷襲，說不定就能讓海盜分崩離析吧？”

    晏繼芳終于顯露出多年宿將的本色，準確地猜到了汪孚林此來的目的。看到這位年輕的廣東巡按御史沒有任何掩飾地點了點頭，晏繼芳瞇了瞇眼睛，臉上那圓滑世故全都無影無蹤：“我若是不肯答應(yīng)呢？”

    “我怎敢強求？若是晏大帥不肯答應(yīng)，我自然只能設(shè)法聯(lián)絡(luò)，請他們保全自己先行回來，僅此而已?！蓖翩诹之?dāng)然不會無知到要挾晏繼芳，當(dāng)下一攤手，非常光棍地說道，“我只是想招撫海盜開發(fā)東番，日后南澳總兵府可以從福建廣東獨立出來，統(tǒng)轄南澳、澎湖諸島、東番，免得海盜招撫之后，在廣東以及福建上岸為民卻依舊不肯消停。日后一旦東番穩(wěn)固，還可趁勢經(jīng)略南洋。不過這也不是我這個十府巡按該cao心的事，辦不成不辦就是了，只可惜呂公子他們冒奇險的一番辛苦?！?/br>
    晏繼芳當(dāng)然知道呂光午當(dāng)年的勇猛威名，這位說是斬將奪旗的猛將，但卻是出身書香門第，和他不是一類人，可當(dāng)時浙軍之中不少人都與呂光午頗有些交情——當(dāng)然，那都是打出來的！當(dāng)然，敢于挑戰(zhàn)叫陣的，往往都是那些不在乎輸贏的家伙，他卻沒打過，但畢竟是老相識。想到這么一位竟然也甘為馬前卒，想到戚良千里迢迢趕來，竟然仿佛是充當(dāng)了汪孚林的護衛(wèi)，再想到汪孚林這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意思，他不知不覺心卻已經(jīng)動了。

    “什么開發(fā)東番，經(jīng)略南洋，你先說來與我聽聽。”

    看來先步步緊逼，然后以退為進的計策是對的。汪孚林心里這么想，嘴里也沒閑著，立刻開始了詳詳細細的解說。這是他早就讓杜茂德和徐丹旺起草過的條陳中，詳細推敲，補充過很多細節(jié)的，再加上他對東南亞諸國如今的格局，以及西班牙葡萄牙的現(xiàn)狀頗有了解，自然說得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