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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芳敏銳地察覺到戚良這態(tài)度當中流露出的細節(jié),想了一想后,便開口問道:“汪爺可是不大方便到我這里來?” “晏大帥想得不錯,我還能打著昔年舊識的旗號,厚顏登門拜見,可汪爺年不過二十,實在是比較顯眼,想來南澳島上有不少人都盯著總兵府?!痹掚m如此,戚良卻知道,如果真要汪孚林扮成自己的隨員,那一位是絕對不會覺得有失顏面。不這么做的最大原因,無非是不想一上來就把事情給弄糟了,因而由他出面初步接觸,留一點緩沖的余地。順便看一看,晏繼芳是否愿意進行下一步接觸,或者說承擔這次接觸之后可能帶來的責任。 “唔……”只是沉吟片刻,晏繼芳就當機立斷地說道,“也罷,我每日除卻午后去沙灘之外,也常常去各處轉轉。你回去之后告訴汪巡按,今日傍晚,我在太子樓等他?!?/br> 所謂的太子樓,也就是相傳南宋少帝趙昺在南澳島停留時的居所,如今時隔數(shù)百年,早已是一片廢墟,連殘垣斷壁都沒有留下,畢竟,時光是消磨這種痕跡的最好方法。此時此刻,站在南宋皇帝也許曾經呆過一陣子的地方,想到當年南宋皇室和官員在蒙古人的鐵蹄下一路往南潰退,最終在崖山,隨著那位少帝蹈海自盡的足有十萬軍民,汪孚林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其實,憑借當初宋人的航海能力,揚帆海外遠避鋒芒也并無不可,但蒙古人在占據(jù)中原之后,其海外貿易之發(fā)達,甚至比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永樂皇帝都能夠為了一個建文帝派鄭和七下西洋,那么,如果南宋于大海遠遁,蒙古人又豈會吝嗇于派出浩浩蕩蕩的船隊遍索南洋?就如同南明弘光帝一樣,逃到緬甸還不是一樣被送回來處死?滔滔大勢,便如同歷史的車輪一般,會把阻擋物碾得粉碎。他現(xiàn)如今是順應大勢的一方,所以看上去方才順風順水。 大勢這種東西,終究是最難抵擋的。 “汪巡按可是來得真早啊。” 聽到背后傳來了這么一個聲音,汪孚林轉過身來,見晏繼芳留著十幾個親兵在遠處警戒,竟單身走了過來,同樣留著隨從在遠處,以示別無他心的他立時迎了上去,興亡之嘆瞬息之間便拋在了腦后。 第七二九章 三寸不爛之舌 “晏大帥,久仰大名,冒昧約見,實在有些不恭,還請見諒?!?/br> 盡管已經聽說過汪孚林很年輕,但真正見面,晏繼芳還是忍不住暗自驚嘆。 像他這樣的世襲武官,步入仕途的起步乍一看去會比汪孚林這樣從科場起步的進士高很多,畢竟,他一開始就是世襲指揮僉事,正四品的武官。然而,如果不是家中祖父父親都有過戰(zhàn)功,攢下了一些家業(yè),光是去京師承襲世職,打點上下,那花銷就讓人很難承擔得起。而且,起步高卻并不代表升官快,若非倭寇肆虐,他軍略武勇也還算出眾,又跟著戚繼光征戰(zhàn)建功,哪有今天? 可大多數(shù)文官只要憑著所謂的政績,一任一任資格熬下來,運氣好的話成為尚書閣老,哪怕他們這些武將就算當?shù)巾敵蔀榭偙踔烈蜍姽Ψ饩?,道上遇見了卻還得避讓,有事照樣得去求爺爺告奶奶!更何況,汪孚林的年紀優(yōu)勢擺在那兒,三十年之后也才五十出頭,只要朝中有靠山,前途無可限量! 而現(xiàn)在只看汪孚林在朝中的兩尊靠山,他就已經要表示出相應的善意了——因為他是副總兵,而汪孚林的伯父汪道昆是兵部侍郎,還和兵部尚書譚綸相交莫逆!這都還不算張居正,畢竟傳聞有時候是有夸大的。 所以,在最初幾句彼此套近乎的寒暄之后,晏繼芳就照著昨夜思量時的那番打算,熱情地開口說道:“汪巡按此來既然如此保密,想來是有要緊事。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圍之內,我一定盡力相助?!?/br> 對于這樣一個看似非常豪爽的回答,汪孚林卻知道,這已經是汪道昆兵部侍郎的官職,以及戚良出面接洽,這才造成的兩大加成效果。但如果他認為晏繼芳真的就會一聽他的話便無條件襄助,那就錯了。因而,在立時道謝了一聲后,他就字斟句酌地起了頭。 “晏大帥應當知道,現(xiàn)如今這會兒,兩廣總督凌制臺已經動用幾路兵馬,進軍羅旁山了。此番廣東廣西總兵親自上陣,兩省兵馬都有調動,但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潮州府卻有消息報說,有疑似林道乾者出沒,而林阿鳳也帶著不少船只和人手從呂宋揚帆返回,麾下雖大不如從前鼎盛時,卻仍是粵閩沿海的大患?!?/br> 作為戍守南澳島,直面粵東閩南的漳潮副總兵,晏繼芳可以不知道羅旁山之戰(zhàn)究竟進展到了什么地步,但對于海盜的那些情報,整個廣東乃至于福建境內,他掌握在手中的信息至少排在前三甲。察覺到汪孚林竟然是為了海盜而來,他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就干笑道:“汪巡按說得不錯,這些海盜來去如風,sao擾沿海,但要說他們是趁著凌制臺分心不得之際趁機作亂,那卻也未必。從嘉靖末年到如今,這些海盜那可是都被打怕了!” 汪孚林并不懷疑晏繼芳此時說的話,從嘉靖末年到隆萬之交,可以說整個大明國力漸漸恢復,甚至進入了少有的上升期,軍事上也因為先后出現(xiàn)了好幾位名將,因此保持著對蒙古、對女真、對倭寇以及海盜三方面的強大威懾力。否則,又怎么會有邱四海之輩偷偷帶著禮物想要和海道副使周叢文搭上線,然后爭取投降之后換個榮華富貴? 所以,他贊同似的點了點頭,嘴里卻說道:“晏大帥所言不差,正是因為當年戚大帥俞大帥等掃蕩沿海,晏大帥這樣的宿將又精于用兵,勤于戍守,方才有如今海盜聞風喪膽的局面。然則朝廷因為屢屢拒絕招撫,如今這些海盜亡命海上,化整為零,就如同小魚小蝦那樣,從漁民手中那些洞眼太大的漁網中偷偷鉆了過去,比從前更加防不勝防?!?/br> 這是要招撫? 晏繼芳生出了這么一個念頭,剛想要接話茬,汪孚林就主動說了出來:“我之前在廣州時,就因緣巧合,俘獲了幾個帶著重金想賄賂官府求招撫的海盜黨羽。但是,此等滑胥之輩肆虐沿海多年,殺傷官軍,禍害平民,從前也有屢降屢叛之舉,實在是不值得信賴!” 這是說不能相信這些海盜,不能招撫? “但若是絕其希望,彼等很可能破罐子破摔,一次反撲就可能造成防守虛弱的地方遭到重挫。畢竟,以戚大帥俞大帥當年的赫赫功績,也曾有過馬失前蹄,讓這些賊寇得逞的時候,更不要說如今?!?/br> 這到底是招撫,還是不能招撫? 晏繼芳和文官打交道的次數(shù)很不少,可汪孚林這樣年紀輕輕剛入仕不久的官員,竟然也喜歡一會兒來一個轉折,他不免有些頭疼??蛇@還沒完,接下來汪孚林說出來的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