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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私底下的評價,那就是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只會寫八股,余下的什么都不會,甚至連朝代都分不清楚,他只希望張居正是早有準備,給他挑點靠譜的人! 而剛剛再次去見陳瓚,汪孚林這才知道,當初自己之所以能夠初授巡按御史,前時從遼東回來第一次在文華殿上那一番辯論之中,他對犄角旮旯里頭的律法也能夠說得頭頭是道,有所謂刑名嫻熟這一條,這才是張居正能夠駁回其他人反對的最大原因。而現(xiàn)在,他這個準新兵就要開始帶領(lǐng)一群真正的新兵了。唯一讓他倍感惆悵的是,都察院不比他在外頭察院,還可以自己聘取幕僚幫忙做事,這里是真正的朝中要地,除卻在冊官吏,其他人都弄不進來。 唯一的辦法,只能在都察院那些吏員上頭動腦筋。 之前杜都事提到讓廣東道所屬的吏員過來磕頭,汪孚林卻暫時推后不受,此時從陳瓚那回來,摸清楚了自己這個廣東道新任掌道御史的方向,他才剛回到寬敞的直房中,一大群吏員就立刻過來了。 來的正是杜都事提到的隸屬于廣東道的兩個書吏,七個典吏,頭戴吏巾——吏巾和儒巾相比,只是上部為方形,微微向后,身上則是類似于秀才的青衫直裰,腳上卻都穿著皂皮靴。年紀最大的約摸五十不到,年紀最小的卻也有三十許,反正全都比他年長,此時九個人齊刷刷跪伏在地,卻是連磕了兩個頭。 “拜見掌道老爺?!?/br> 此時,面對這九個分撥在廣東道,最需要牢牢掌控的吏員,不用答禮的汪孚林只微微點頭,隨即開口問道:“你們中間,誰是承發(fā)科的?” 和府州縣一樣,都察院的吏員也同樣是鐵打的營盤,而那些官員方才是流水的兵。兩京衙門的吏員說是吏部選拔,九年一考,考滿可得相應冠帶出身,然后候選當官,其實這制度早已形同虛設(shè)。就比如在這都察院做事的吏員,如果到了離任的年紀,那么這個位子讓給別人時的頂首銀,往往能多達數(shù)百甚至上千的銀子,誰會丟下這美差,然后去候選一個遠在天南海北,芝麻大小的官?最重要的是,如今僧多粥少,就連那芝麻大小的官都未必選得上! 更何況,這些吏員對于壓在頭上的官員,那都是相當清楚底細的。要論文章學問,他們未必及得上,但要比熟悉文書案牘,相應律法,各種流程,那些官員就算三年期滿之后都未必及得上他們,甚至還有人直到離任,都不大清楚他們的職分。所以,汪孚林并沒有讓他們一一報名,而是一上來就問承發(fā)科,眾人登時愣了一愣,好半晌才有個年紀最大的老吏應聲道:“小的便是承發(fā)科典吏林長科。” “府州縣的承發(fā)房都不止一個人,這都察院廣東道的承發(fā)房卻只有你一個人嗎?”汪孚林見自己一言問出,底下一片寂靜,分明沒人回答,他便淡淡地說道,“看來,所謂的兩個書吏,七個典吏,那是朝廷規(guī)定的廣東道吏員數(shù)額,但實則應該還有白衣書辦吧?” 此話一出,下頭登時鴉雀無聲。要知道,這么多年下來,朝廷固然是把吏員數(shù)量規(guī)定得死死的,可官員能做事的越來越少,吏員能做事的越來越多,自然免不了就私自增加吏額,這不成文的規(guī)矩除卻部分明察秋毫的官員知道,等閑官員根本就不會仔細瞧下頭做事的吏員,哪里管這些?而汪孚林一上來就問承發(fā)科,又在林長科應聲之后一眼道破還有幫手,到這份上,他們要是還不知道這新任掌道御史是精明人,那就枉為吏員這么多年了。 于是,當即就有一個面相精干的老吏陪笑道:“掌道老爺,小的是廣東道書吏敬長江,這白衣自然有的,總共四個,承發(fā)科一個,其余三個則是各處幫手。他們拿的都是衙門公費發(fā)的俸祿,已經(jīng)很多年了……” “就算不在吏額之內(nèi),既也是廣東道的吏員,為何此時不來?” 有了汪孚林這句話,敬長江哪敢怠慢,立時對另外一個書吏低低吩咐了一聲,自己趕緊出門去,不消一會兒,就帶了四人進來,其中兩人比剛剛來的眾人年輕,還有兩人則是極老,竟是快要年近五十了仍舊身穿一身白衣,拜見磕頭時,那卻是滿臉得見天日的激動。這么多年,掌道老爺換了不知道多少,他們在背后也不知道整理過多少案牘,寫過多少公文,可卻從來沒人記得過他們。 “小的周進拜見掌道老爺!” “高曉仁拜見掌道老爺!” “石松拜見掌道老爺!” “鄭有貴拜見掌道老爺!” 汪孚林對四人那隱隱激動的模樣并不意外,當即微微頷首道:“既然供職于廣東道,你們的名字,我會都記在心里。好了,名字都已經(jīng)說過了,都起來說話。除卻承發(fā)科的林長科之外,其余等人一一報上職司,各自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務,回頭我好隨時傳喚任用?!?/br> 原本非常短的拜見,被汪孚林硬生生拉長到了兩刻鐘。在聽完自我介紹,他又訓誡了幾句之后,最終開口說道:“周進高曉仁石松鄭有貴四人留下,其余的回去各就其位。明日試職御史的五名新進士便要就位,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一下?!?/br> 第七八三章 吏畏和吏懷,上司兼前輩 虧得當初在徽州府歙縣的時候,給老岳父當過幾年影子縣尊的福,汪孚林甚至還去讀過大明會典,對大明朝的吏員設(shè)置,遠遠要比平常那些剛出仕的官員要熟悉得多。 偌大一個都察院,除卻每道都有人數(shù)不等的書吏和典吏之外,還有兩個九年考滿之后,就能夠得到從七品出身的都吏,六個考滿之后能得到正八品出身的令史,但那些都是為左都御史陳瓚服務的。而眼下這些屬于廣東道的書吏和典吏,退職的時候也就是所謂的從八品冠帶,然后回去為民而已。 這年頭不像開國之初,小吏出身的官員甚至能夠官至尚書,如今科舉大行其道,小吏進職無門,這些吏員談不上遠大前途,自然就只惦記著錢途,甚至于糊弄上官,欺上瞞下。因而,記住了總共十三人的名字和臉,汪孚林就只留下了四個白衣書辦。 盡管他之前一直想要脫離都察院體系,但畢竟一度被流言包裹,被同僚虎視眈眈當成彈劾的靶子,所以他也曾經(jīng)事先找人摸過錢如意的底,至于怎么摸,那還用說,除卻錢家人,還有比廣東道的這些吏員更了解錢如意那個掌道老爺?shù)模?/br> 而相比在吏部登記在冊,考滿之后不說出身,至少能在年滿五十之后拿一筆頂首銀,把位子騰換給別人,自己拿著從八品冠帶養(yǎng)老的正式吏員,還有比那些名不正言不順在都察院當差,實際上除卻俸祿照發(fā),常例錢、優(yōu)免賦役、飲食等等福利全都比旁人少的白衣書辦更容易套話的人嗎? 這簡直就像是公務員和派遣員工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