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按壓，按的她大聲叫喚。

    修戎攥著她手，“你再叫兩聲就引來人圍觀了?！?/br>
    又嵐瞪他，“你手勁兒怎么那么大?。俊?/br>
    修戎：“兩指骨盡頭，向外一拇指寬處，用力按壓可以釋放頸椎壓力?！?/br>
    又嵐嘟囔，“我怎么不知道？”

    修戎笑，“你知道什么？”

    又嵐氣，鼓著腮幫子，抬小腿踹他一腳。

    修戎也不躲，她一腳也沒大多勁兒，跟小貓兒饒癢癢一樣。

    過一會兒，院里主任專門過來一趟，又嵐以為修戎多大面子呢，誰知主任是拉他去救場的，市醫(yī)院打發(fā)下來一堆咨詢心理、精神方面的病人，二區(qū)幾個咨詢師全都用上了，就連非咨詢科的都忙的腳不沾地，主任實在沒轍了，過來請修戎。

    修戎把毛巾遞給又嵐，“食堂在最左邊，你自己去。”

    又嵐：“那你呢？不吃飯了？”

    修戎：“我等會兒再說?！?/br>
    又嵐：“那我也等會兒，”她沒等修戎斥她，緊接著，“我跟你一塊兒去?！?/br>
    修戎：“你去就是瞎搗亂?！?/br>
    又嵐下巴一橫，“你少看不起我！”

    修戎笑，捏她下巴，“那走吧?！?/br>
    跟著修戎到門診樓，一整排咨詢室全部開設(shè)，卻還是不用使，廳內(nèi)人頭攢動，一個個白大褂健步如飛，恨不能腳踩風(fēng)火輪。

    又嵐隨修戎進門，修戎把一摞牌子給她，“叫號?！?/br>
    又嵐沒耽誤，出門叫號。

    連叫兩聲，一個錐形身材胖女人帶著個瘦小男人扭過來。

    進門，修戎瞥見他緊攥一本唯物論，在診單上寫，“文化相關(guān)的精神障礙。”

    又嵐和胖女人目瞪口呆，胖女人問：“醫(yī)生，你不問問，就確診？”

    修戎：“他捧一本唯物論，就說明他心里堅信超自然、堅信有鬼神，他不堪幻覺的sao擾，所以想通過捧一本唯物論來解決精神上的壓力，然，這個行為就是一種迷信，是一種堅信鬼神的表現(xiàn)?！?/br>
    胖女人忙不迭點頭，“那醫(yī)生你看看，這要怎么解決呢？”

    修戎沒答，問眼前瘦小男人：“它們怎么sao擾你的？”

    瘦小男人懂‘它們’是誰，一會兒睜大眼，一會兒露出慫相，一會兒紅了眼圈，“它們要控制我！它們說我不虔誠！說我并沒有把自己完全交給它們！”

    修戎：“還有呢？”

    瘦小男人捂住嘴，搖頭。

    修戎：“你可以告訴我，我或許可以幫你跟它們談判?！?/br>
    瘦小男人將信將疑松開手，左右看一眼，“它們無處不在，你要小心?！?/br>
    修戎：“嗯，我會的。它們有要你做過什么過分的事情嗎？”

    瘦小男人點頭，“它們要我割rou，說釋迦牟尼就是割rou喂鷹。”

    修戎：“它們讓你喂誰？”

    瘦小男人：“喂它們。”

    修戎：“你照做了嗎？”

    瘦小男人：“我怕疼?！?/br>
    修戎點頭，在診單上寫：與佛教文化相關(guān)精神障礙，言行正常，邏輯清晰，無極端行為，但情緒不穩(wěn)，有幻覺、妄想癥狀。

    又嵐偷偷看一眼，“這種情況怎么治療？”

    修戎在診單下邊接著寫：首選氯丙嗪（用于控制精神分裂癥或其他精神病的興奮躁動、緊張不安、幻覺、妄想等癥狀）三天后減量，待幻覺消失轉(zhuǎn)心理輔導(dǎo)。

    又嵐把單子交給胖女人，送他二人出咨詢室。

    第二個是一種社會常見病患者，抑郁病人。

    她身后是一對老夫妻，面容憔悴。

    修戎：“你叫什么？”

    她不說話。

    修戎：“手腕上的傷，是自殺所致？”

    她不說話。

    修戎：“沒死成，是怕疼？還是放心不下父母？”

    她不說話。

    修戎：“你吃飯了嗎？”

    她不說話。

    修戎：“治療濕寒的藥對你的腰疼無用，你的腰疼是抑郁癥引起的功能紊亂?！?/br>
    她終于抬頭，看著修戎。

    修戎懂她的疑問，“你身上有膏藥味兒?！?/br>
    她再次把頭垂下去。

    修戎在診單上寫：重度抑郁，有木僵趨勢。用三環(huán)或四環(huán)類抗抑郁癥藥，單胺氧化酶抑制劑，兩個療程，無用可轉(zhuǎn)電抽搐，仍需藥物輔助。

    寫完，他親自送這個病人到樓上，親自交給主任。

    又嵐在他身后，看著他認(rèn)真模樣，心里沉甸甸的，她以前以為抑郁是心情問題，從沒想過，這是一種病，需要吃藥，需要治療。

    回到咨詢室，修戎沒顧上喝水，第三位病人進門——一個男大學(xué)生。

    他說：“醫(yī)生，我特別看不起自己?！?/br>
    修戎：“怎么說？”

    大學(xué)生：“我愛上了一個已婚婦女，她比我大20歲?！?/br>
    修戎：“然后呢？”

    大學(xué)生：“我每天就想跟她做-愛，不做-愛我就難受，我以為我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可她居然提出分手，說她很愛她丈夫，我心里難受，就開始找已婚婦女，跟她們上床，發(fā)泄自己，現(xiàn)在不跟人上床我就難受。我是不是有病??？”

    修戎：“是?！?/br>
    大學(xué)生：“那怎么辦?。课疫€有的救嗎？”

    修戎：“性心理障礙，你是后天性的，問題不大，不用有太大壓力?！?/br>
    大學(xué)生：“那我用吃藥嗎？”

    修戎：“你要是想吃藥，我也可以給你開，不過有副作用，對性產(chǎn)生厭惡感，你會面臨陽痿或者早泄問題。”

    大學(xué)生一臉驚恐，“那不行啊！”

    “那就行為治療，我推薦幾家行為治療所給你?！毙奕终f著話寫診單，駕輕就熟的寫出好幾個心理治療中心。

    第四個病人，感知障礙，難以分辨真假、遠近。

    第五個病人，精神發(fā)育遲滯，大腦發(fā)育不完全，也就是智障。

    第六個病人，鐘情妄想。

    是個女孩兒，進門就撲倒了修戎，在他臉上一陣猛親，雙手在他身上一通亂摸，又嵐與其家長用盡全力才拉開她。

    ……

    到下午六點，廳內(nèi)人才漸漸散了。

    又嵐揉了揉脖頸子，也給修戎揉了揉，“累不累？”

    修戎早已習(xí)慣，“不累?！?/br>
    又嵐長吁一口氣，“你在中心，每天也是這樣嗎？”

    修戎沒答，反問：“怎么？心疼？”

    又嵐點頭，“嗯。”

    修戎拉下她的手，在手背親一口。

    又嵐：“看到他們，我才覺得，我可以這樣健康的活著，有多幸運?！?/br>
    修戎默不作聲。

    這間簡陋的白灰粉刮過的咨詢室，每天迎送無數(shù)病人，就像這座不堪一擊的醫(yī)院，到處呈現(xiàn)著難以掩飾的倉皇和明目張膽的破敗。

    又嵐卻不敢再嫌它，因為它懷里護著一群失去靈魂的人。

    第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