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上學嗎？”

“今兒是星期天，我不上學。”

“是嗎？星期天，我都過糊涂了?！?/br>
我攀鞍認蹬，終于在事隔七年之后又騎上了心愛的阿勒芒德。

我們在門前的廣場上小跑了一圈，它便帶著我飛奔而去。

我們在葡萄架間穿梭；在湖岸飛馳；在山坡上狂奔；在林間漫步；在溪邊歇息，不知不覺間太陽已是當頭?！拔覀冊摶厝チ耍瑢氊?。”

☆、第一章回家（10）

在馬廄等我們的除了保羅，還有約瑟夫。我當然知道他在這兒的原因。

我把韁繩交給保羅。不知為什么，其實不是真想這樣說，根本就是不受大腦控制的，我直嚷著：“餓死了！餓死我了！”拔腿就往廚房跑，可還是被約瑟夫攔住?！拔視言绮退腿セǚ康?。”

我看他一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耙槐Х染秃??！?/br>
約瑟夫剛才還咄咄逼人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溫柔無比。“行，我馬上去?！?/br>
昨天的睡榻已經(jīng)換成了一對藤藝沙發(fā)，當中是個圓形茶幾。父親坐在那兒，穿著雪白的硬領襯衫，系著墨綠色領結(jié)，外套墨綠色羊毛開衫，并且一絲不茍地扣上所有扣子。他沒有帶絨線帽，頭發(fā)被仔細地梳理過，看上去不是太干枯，稍稍有了一點光澤。陽光下，他淡金色的睫毛在面頰上投下一道褐色的影子，臉色也微微顯出些紅暈，整個人有了些生氣。他坐得很直，身子背后至少墊了三個大靠枕。腿上蓋了條素色毛毯，一直拖到地上。兩只瘦骨嶙峋的手抓著沙發(fā)扶手，有些僵，我進來時看見它們動了一下。他的頭抬高了點，炯炯的目光向我投來，他在等。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再讓昨天的一幕重演，但是除了這干巴巴的一句，我又再憋不出別的話來。

正如約瑟夫說的，父親并無責怪之意，他用少有的的溫柔而無奈的語氣說道：“沒什么，那不能怪你。我也沒想到會那樣。七年了，事情就好像發(fā)生在昨天，火藥味一點沒有散去。以為時間會改變一切，原來都只是癡心妄想?！?/br>
接下去的沉默令人難堪，我必須說點什么。

“你今天氣色不錯。”

“啊，你注意到了，我確實花了翻心思，希望這樣有助于控制情緒?！?/br>
“非常好，只是不要太累了?！?/br>
“不會，我等這一時刻已經(jīng)很久了?！?/br>
“那就好?！蔽矣行┗秀?，也許是太熱了。

“把外套脫了吧，你都出汗了?！?/br>
我脫了夾克，把它放在旁邊的折椅上。

“衣服怎么樣？”

“還行，挺合身的?！?/br>
“我看，褲子應該有些短，你跟他一樣，腿長。等過幾天，去慕尼黑給你定做一套?！?/br>
“沒有必要。”

“不，要的，騎馬服是一定要定做的?！?/br>
他說得很堅決，我沒有再反對，為這事吵架，沒意思。

“你等我很久了？”

“不！沒有，比我預料的要短些。”

“嗯？”

“我看見你出去的，原以為不會這么快回來?！?/br>
“我不想讓阿勒芒德太累?！?/br>
“是啊，它已經(jīng)不小了，算起來快二十歲了吧?！?/br>
“說誰？”這時候約瑟夫正好送咖啡來，聽到這話，便問道。

“阿勒芒德。”我說。

“啊，下個月整十九?！?/br>
約瑟夫把端來的托盤放到茶幾上。除了咖啡和一塊加了很多奶酪的餡餅以外，還有一大杯蘋果汁。

我正渴極了，拿起果汁一口氣喝了大半。

“別那么急，坐下來慢慢吃，時間有的是。”

我知道父親最不喜歡這種風風火火、隨隨便便的舉止了，能引起他的反感，我感覺挺暢快。我一定是面露得意之色，因為約瑟夫瞪了我一眼。我乖乖地坐下來，開始規(guī)規(guī)矩矩地享用早餐。

父親突然毫無征兆地咳起來，劇烈得有點喘不上氣，約瑟夫趕緊替他捶打后背?？人陨酝?，約瑟夫又把保溫杯拿到他嘴邊，讓他就著插在杯子里的吸管喝水。呼吸終于平穩(wěn)了，約瑟夫用手輕柔地捋順父親剛才咳嗽時弄亂的頭發(fā)。

我正感嘆約瑟夫?qū)Ω赣H的照顧真是細致入微，卻見父親不耐煩地推開他，“你去吧，有海因茨在，我不會有事的，他還是個醫(yī)生呢，忙你的去吧?！?/br>
雖然我并不希望我和父親談話時約瑟夫陪在一旁，但是父親這樣趕他走還是叫我很不舒服。

約瑟夫走后，我便不再說話，不想再為改善氣氛做任何努力。但我和父親今天是一定要好好談談的，即使不歡也不能散，都必須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

我低著頭吃早餐。父親看著，默不做聲。我猜想著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在我吃完了餡餅，喝咖啡時，父親終于開口了?！拔铱匆娏恕！?/br>
“什么？”

“你出去之前跟保羅談了很久?！?/br>
“嗯哼?！?/br>
“是什么？”

“你想知道？”

“可以嗎？”

“當然，他教導我以后不要遲到，不然連阿勒芒德都會生氣的?！?/br>
“這小子，他竟敢這樣?！备赣H的嘴角閃過一絲笑容。

“他說的沒錯?！?/br>
“我是說他竟然敢不聽我的話?！?/br>
“不是你告訴他遲到不是好習慣嗎？他真的是很崇拜你?！?/br>
“我不是說這個，他竟敢對你不尊敬?！?/br>
“我沒有覺得這是不尊敬。”

“你不懂。海因茨，你也知道保羅很崇拜我，聽我的話。所以我要他以后像尊敬我一樣尊敬你。”

我首先想到的回答是：“你講的恐怕不是尊敬而是服從吧?！钡覜]有說出來，因為這話實在太刺耳了，肯定會引出又一輪的爭吵。

“尊敬是贏得的，不是誰能夠要求的。如果保羅尊敬我，那只能是因為我的所作所為值得敬重，而不是僅僅因為我的血統(tǒng)?！痹捳f到這兒本應該可以了，但我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忽然又冒出一句：“更何況我并沒有你那樣高貴的血統(tǒng)，我們甚至不是一個種族，你以血統(tǒng)來要求保羅尊敬我，不是太可笑了嗎？”在他面前，我始終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就像一個處于叛逆期的問題少年，在一時興起，說出這些話之后，便立即后悔了。

父親的身體晃了一下，雙手抓緊了沙發(fā)扶手，一個個突出的指關節(jié)呈青白色。他渾身顫抖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