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衛(wèi)抬出五個寬大厚重黑漆楠木箱呈交北殿軍。

金吾衛(wèi)雙手捧著狹長螺鈿檀木盒，上前一步單膝跪倒，說道：“陛下命末將親手將此盒呈交崔大人?！?/br>
殷商雙手接過木盒轉(zhuǎn)呈給崔靈襄。

崔靈襄看著木盒上浮雕的青貝螺鈿樓閣山水圖，沉吟片刻便即打開，明黃絲帛上臥著的，卻原來是一枚晶瑩剔透的舍利。

舍利為高僧骨殖所化?；实蹅飨驴谥I又命送此物與他，雖未明言卻實際表示要他自亂葬崗中起出郭青麟骸骨與永光公主同葬。

郭青麟罪犯謀逆身受大辟，早已自宗親譜牒中去除名諱封號。皇帝為防悠悠眾口不能通過宗正寺與鴻臚寺下詔，于是給他一枚舍利囑托他暗中行事。

崔靈襄緩緩說道：“臣謹遵圣諭。舍利為佛骨與佛法所凝精華。佛法精魄與高僧rou身原本出自一體，自當還歸一體。”

金吾衛(wèi)說道：“末將會將大人之言詳覆陛下。末將即回宮面圣。先行告退?！?/br>
崔靈襄返回案椅坐定，將檀木盒與一只滿工雕龍頂香盒并放在桌案一處，又默默提起朱筆研判卷宗。

殷商侍立在旁按捺不住，說道：“大人?！?/br>
崔靈襄手扶長袖筆不加點，淡淡說道：“有話便講?！?/br>
殷商道：“今日倒也奇怪，先是溫王著人送來一個盒子，后又是陛下傳來圣諭。宮中兩位宅家恁多賞賜，卻為何不通過光祿寺焚香設(shè)案，著殿上宦官宣讀旨意？”

崔靈襄并不在意，翻過卷宗折過紙角，注了一個“疑”字，說道：“你若好奇，打開看便是?！?/br>
殷商立即挽了衣袖拿起香盒，見明黃絲囊中盛著一塊四指寬和闐青白玉板，密密麻麻皆是雕刻小字，并有皇帝朱泥親筆填的名諱。

殷商看清那名字心中不由震撼莫名頭腦發(fā)蒙，他肅聲說道：“這是——？”

崔靈襄說道：“不錯。正是溫王自宗正寺中取出的，廣平王李瑨岳的宗室譜牒。”

殷商驚疑不定，如握一塊燙手山芋立即扣緊香盒，說道：“溫王殿下，這是，這是何意？”

崔靈襄將案卷疊放整齊，道：“溫王有鈞旨，令本官徹查河陰之變真相。”

愍厲太子李珃當年以巫蠱篡國，謀奪圣駕及宮妃五十余人性命，國勢危殆。幸被肅王李愬恭察覺端倪并代皇帝中蠱，才以一己之力扭轉(zhuǎn)乾坤保衛(wèi)社稷。皇帝早發(fā)過罪己詔數(shù)算過失，此案天下皆知。李元雍要查的是什么？還有什么可查的？

殷商吸一口冷氣，說道：“河陰之變?yōu)楸菹掠H自蓋棺定論。若有懷疑便是懷疑陛下——大人待要如何？”

崔靈襄飽蘸玳瑁狼毫，冷淡說道：“既然殿下慎重囑托，本官自不能負了他的期望，查便是?！?/br>
殷商急急說道：“大人三思！此案為無底深潭……”

他一言未了便見數(shù)十名錦衣校尉順序進了大堂，人人手上捧著魚缸筆洗之物，為首之人恭聲道：“末將為殿前侯麾下偏將。奉殿前侯之命，特地向大人進奉青魚三十缸?！?/br>
殷商頓時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抬頭看了看天，見日頭西斜薄醺蒼茫。吶吶說道：“今天可奇了。殿前侯怎的不挑半夜子時派爾等前來，卻壞了他的規(guī)矩，提前了三個時辰？”

為首偏將竟然臉紅過耳，似是極為羞赧，說道：“回……回大人。魚將軍說，崔大人整日伏案寫字容易眼澀手酸，游魚花草最是養(yǎng)眼怡情，盼大人注重休息，不要為了公務(wù)……傷了自己的身子?！?/br>
他聲音越來越低，整個人似乎都要藏到那魚缸之后。殷商幾乎要大笑出聲。魚之樂為人浪蕩隨意，原以為他手下之人個個粗豪不拘小節(jié)，如他一般都是色中餓鬼。怎知還有這般面皮薄嫩的后生輩。終于有人為殿前侯三番五次的恬不知恥感到羞愧，真是快哉人心。

眾人將三十余缸青魚安放在刑部大堂角角落落，與血腥暴戾刑具擺放一處，令威嚴聳峙的大堂頓時增添了諸多花鳥魚蟲自然之趣。

殷商看著滿堂器皿極不協(xié)調(diào)，心知魚之樂畢竟武將不知家具擺設(shè)處處皆學問。然則這份細膩心思卻是難得。他笑嘆道：“你家殿前侯為人最是豪爽。正月間送了崔大人一車狐皮裘，如今尚還堆積在庫房中無處可用?，F(xiàn)又苦心孤詣送了這等大禮討好我家大人，真可謂感天動地?！?/br>
那偏將抱拳垂眸道：“還有一車雜色瑪瑙，和田玉籽并水晶棋子方從驛站趕來，正等在門外，請大人笑納?！?/br>
殷商聽得雙眼發(fā)直，嘖嘖感嘆，笑道：“謝殿前侯費心。崔大人一定笑納。汝等還有何事，一并講完再走?！?/br>
那偏將說道：“魚將軍今晚設(shè)宴招待，還望崔大人賞臉出席?！?/br>
殷商轉(zhuǎn)眸看向崔靈襄。崔靈襄始終目不斜視全神貫注于手下案卷，他看他臉色平常揣摩不出喜怒不敢妄言。他想了想，說道：“殿前侯怎的沒有親自前來延請崔大人？”

偏將回答：“魚將軍進宮去請溫王殿下。囑咐我等定要傳達他的殷切盼望之情?！?/br>
殷商嘴快，遂問道：“可知殿前侯帶了什么貢品入宮？”

他眼角余光瞄到崔靈襄手中狼毫微微一頓。

偏將誠懇據(jù)實相告：“魚將軍兩袖清風并未帶任何貢品。倒是今晚宴請諸位大人并沒有銀錢，進宮向殿下借銀兩去了。”

殷商肚中好笑一陣，又極為不齒。魚之樂這廝竟也趨炎附勢長了一雙富貴眼，自從得知溫王即將位列東宮，便時刻大拍馬屁奴顏婢膝，連武將的骨氣也不要了。

他想了又想竟不由得暗暗動怒，說道：“崔大人公務(wù)繁忙無暇分身。若能撥冗必定出席，爾等且回去復(fù)命吧?！?/br>
那偏將似是長舒一口氣，他亦懼怕冷眼冷色的刑部尚書。連忙率眾而去。

殷商心中頗為失落，看著一屋子明徹如冰，晶瑩類雪的青白瓷魚缸，說道：“大人，這腌臜物看著礙眼，沒得折了大堂威嚴。不如臣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