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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這會兒把閔京從龍床上叫起來好像不怎么厚道,不過我一刻都不愿多等。多等一刻,閔蘭就要在獄中多待一刻,危險也就逼近一刻。打量著我的神色,燕柳了然地披衣起身,伸手挽過我脆弱的老腰,打開窗戶騰空躍了出去。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夾在胳肢窩里飛檐走壁,那感覺除了驚悚還是驚悚。我老實地摟住燕柳的腰,閉上眼睛不敢往下看,被風吹得牙關(guān)直哆嗦。避開幾個巡夜的守兵,燕柳越過墻頭,身輕如燕地一路深入宮中,很快夾著我摸到了御花園。御花園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常,花苞在夜晚都是合攏著,一陣陣幽香隨著夜風飄入鼻間,或高或低的花葉在月光下流淌著銀光,自是分外風流。我站在松軟的花圃里左踩踩右踩踩,上摸摸下摸摸,始終沒覺出什么異常。“有味道?!币慌缘难嗔鋈坏馈?/br>我漫不經(jīng)心地折了一枝花放在筆下嗅著:“……花香嘛?!?/br>燕柳搖搖頭,蹲在地上伸手摸索了一陣,拔下里面一枝最大的花魁,動手刨了起來。不多時,他似乎觸到了一個yingying的東西,用劍一撬,那塊硬土便剝落下來,露出里面金燦燦的一角。土粒被盡數(shù)撥開,一排排碼得整整齊齊的金錠子暴露在了月光下。燕柳抬頭看我,我直愣愣地看著那一排排。——王悲卿是把國庫搬來了嗎?我抽搐,抽搐,再抽搐,兩眼瞪著腳下那金光閃閃的東西,穩(wěn)住了自己的身子。若不是自己早就無欲無求,常人盯著這些東西總歸要發(fā)昏一會兒才是。我看了看這里,又看了看旁邊,有點啼笑皆非。當日閔京犯糊涂時曾在這里刨坑,就差那么一點點就刨到這個位置了,可謂造化弄人。真虧那老狐貍能想到把銀子埋在這個地方。以前閔京混沌時他自然方便出入御花園,現(xiàn)在閔京一清明,他再沒那么輕易大手大腳地隨地亂逛,也便順其自然,先讓自己的寶貝疙瘩們睡在御花園里了。反正單他手里的那些,就足夠他全家好吃好喝幾輩子。閔京查來查去,怕也想不到那些銀兩就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我們查來查去,幾乎把京城的地皮掀了個遍,也沒有想到這個地方。燕柳觀察著花泥松動的痕跡,抬頭朝某個方向望去:“……還有?!?/br>我一愣:“哪里?”燕柳順著那經(jīng)過風吹雨打、幾乎看不出什么的痕跡,一路進了內(nèi)閣。內(nèi)閣空蕩蕩的,沒有白天的壓抑與緊張,腳踏在地上還能聽到房梁上傳來的回音。燕柳在王悲卿內(nèi)閣首輔的位置上踩了踩,又貼在上面仔細聽了聽,肯定道:“空的?!彼f罷拔下腰間的劍,找出地上一絲縫隙,把那塊地皮掀了起來。又是一排碼得整整齊齊的、金光閃閃的東西。我蹲下來撿了個錠子放在手里掂量著,放到嘴邊咬了咬。——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狐貍呀老狐貍,這下你可算栽了。……第二天皇上斬了兩個花匠,王悲卿那撮白胡子不停地抖著,我和靈圖站在群臣之中笑得分外磕磣。又過了兩天,皇上清理御花園,從深深的土地下挖出一具白骨,白骨腰上有御賜的腰牌,還有一方血字遺書。原來此人是先帝恩師,三公之一,在多年前的內(nèi)閣之爭中被王悲卿謀害,沉尸花底。皇上大怒,撤去王悲卿在朝中一切官職,命錦衣衛(wèi)速到王府捉人——誅九族。我和未被牽連的群臣大呼皇上圣明,個個笑得不懷好意。誰都知道尸骨是閔京自己埋的,血字遺書是閔京偽造的,可誰都假裝不知道。王悲卿丟盔棄甲,帶著大老婆小老婆跑了,留下若干家丁待在王府里大眼對小眼。慈祥的閔京放了那些家丁,又把朝中王氏庇護的群臣拉出去砍了,卻遲遲沒有對張氏父子下手。這會兒的閔京就跟那逮到耗子的貓似的,反正已經(jīng)擒住,不多玩一會兒怎么好意思讓它死。我和群臣再呼皇上圣明,冷眼看著錦衣衛(wèi)把個個高呼冤枉的大人們拉下去挨個杖斃,看著那血流滿石階。自作孽,不可活。……王悲卿千算萬算,沒算到張庚寅和張向淮的的確確是兩個笨蛋。我再怎么鄙視他們,也沒想到這兩個笨蛋居然膽大到如此地步。他們倆居然二話不說地合謀干掉了王悲卿。當?shù)弥醣涞氖w在京郊一棵歪脖子樹上被找到時,我心中其實是有些悵然的。他爺爺?shù)?,你王悲卿在朝中專?quán)數(shù)十年,憑著假皇帝的位子弄死了多少清官清吏,死得這么容易是不是有點對不住被你折騰了十來年的閔京和沒了爹的本尚書?說不是張氏父子干的,誰也不信。王悲卿求生欲極強,自殺根本沒可能,有機會摸索到王悲卿的逃跑路線、干脆利落地除掉他的,便只有愚鈍魯莽、岌岌可危的張家。其實張庚寅也夠可憐的,原本就年老,除了錢也沒什么念想,當太后的閨女死得不明不白,王悲卿為了自保還不準他們討說法,心里一定恨死王悲卿了。這下正好,他們一定以為干掉王悲卿就是死無對證,笨得相當可愛。不過話說回來,王悲卿活這一輩子算是值了。百姓茶余飯后的閑話總少不了這位英明一世、卻死得如此凄涼的閣老,本朝的jian臣傳里也少不了他濃厚的一筆。四月初六,張庚寅暴斃家中,臨死前交代了自己與西林黨的全部貪污罪證,皇上下令抄家,一把老骨頭死無葬身之地。六月十五,張向淮逃竄至瓦剌部,被綽羅斯氏首領(lǐng)仲顏帖木兒砍下首級歸還天朝,兩地更加交好。皇上摘除張?zhí)笾u號,將尸骨遷出皇陵扔到亂墳崗,下令換血朝廷,清整吏部,嚴查張王兩家姻親之咎,京畿地方受牽連官員多達五千,翰林院重新編撰史書,將這一年的歷史記做“西林之獄”。一場鬧劇就這么落下帷幕。……當然,這其中也有幾個小插曲,對皇上來說微不足道、對我卻是致命一擊的小插曲。作者有話要說:☆、46王悲卿出逃的第二天,我跟著花枝招展的苗恩進宮見皇上。閔京不再將我拒之門外,好似全然忘了當初在養(yǎng)心殿發(fā)生的事,看見我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藍尚書,今次辛苦你了?!?/br>我做出一副忠厚的姿態(tài),在他面前深深地俯首道;“為皇上分憂,乃微臣之幸?!?/br>閔京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我知道他素來討厭我虛偽的樣子,就努力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