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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更虛偽。君有君之道,臣有臣之道,我們本就應該如此相處。“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蔽业吐暤?,“嫣王尚在獄中,不知皇上可否……”“他還在里面?!”這下驚訝的卻是閔京。我默然不語。苗恩在一旁候著,情緒掩在濃厚的妝容里。抱著熟睡的閔蘭走出那黑漆漆的牢獄時,天還亮堂,外面候了一干錦衣衛(wèi)。他們容顏冷漠,身姿挺拔,一個個像鐵柱一樣屹立在我們面前,成排的飛魚服看得我眼花繚亂。新任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從里面走出來,面無表情地朝我作了一揖:“圣上旨意,命我等保護嫣王,為免不便,尚書大人還是速速請回吧?!?/br>……我把閔蘭放在床榻上,點燃爐子里安神的熏香,伸手撫平他在睡夢中緊蹙的眉頭,有些失神地看著他風華絕代的面容。低下頭親了親他濃密的眼睫,我起身回了尚書府。我知道閔京的意思。如今他想將我和閔蘭徹底分開,并非難事,我亦反抗不得。王悲卿的尸體找到后,他就將我軟禁在了尚書府,撤去府里的一干家丁,連胡伯也被他打發(fā)回了鄉(xiāng)下老家。知賞被召回宮中與自己待嫁的兩個meimei一道住著,紅袖作為少數(shù)的幾個丫鬟留在府中。一時間院里逛著的、門外穿梭的,盡是一排排的飛魚服,府內陰森如刑獄。錦衣衛(wèi)們盯得太緊,燕柳只能在暗處看著我,不能和我太為親近,亦不能有任何越矩。有時夜里睜開眼睛,他安靜地躺在我的懷里淺淺地呼吸著;到了白天萬物蘇醒時,他又在早霧中不知所蹤。嫣王府內,閔蘭大病了一場。起初聽聞這個消息時,我是有些驚愕的。畢竟在我的印象里,因著閔京的疼愛,閔蘭的身子調養(yǎng)得極好,自小便沒生過什么大病,即使不小心著了涼也總能很快,這么突然地患病還是頭一遭。或許是在獄中積壓的郁結之氣損了他的身子,也指不定是因那里的簡陋受了風寒。宮中的御醫(yī)成群奔赴嫣王府,診斷開方忙得焦頭爛額,卻總是無功而返。閔蘭成日昏迷不醒,沒有人知道緣由。不出幾日,閔京在砍了幾個庸醫(yī)后終于慌了,下令把我從死氣沉沉的尚書府放了出去。我天天去府中陪著閔蘭,望著他昏迷中的睡臉,仍是失神。心在一陣陣揪疼,我居然有了深深的恐懼感。前兩次的失去還歷歷在目,我已再承受不起。“景郁……”當那個熟悉的溫潤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我緊繃著的心總算是放松了些許。悉心照料幾日,閔蘭的精神總算好了起來。他撐起身子端坐在床邊,手里捧著熱好的藥羹朝我溫和地笑著,雖然看起來有些憔悴,傾城的姿容卻絲毫沒有因病痛而虧損。我看著他多了幾分棱角的臉龐,嘆氣道:“萬一你有個什么意外,我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閔蘭啜著藥羹,瞥著我道:“閻王不肯收我,說若我就此離世,某個沒良心的誰誰一定夜夜笙歌流連酒色,全然忘了嫣兒?!?/br>“……哪有的事?!蔽衣杂形剜洁斓?。閔蘭微微一笑,喝完了手中的藥羹。放下碗,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正色道:“景郁?!?/br>我忙應道:“怎么了?”“我要走了?!?/br>我聞言一怔,便了然笑道:“想出去走走是嗎?我也正有此意,等西林黨的事終了,咱們一起去游遍天下如何?聽說杭州的名景……”閔蘭搖搖頭,無比認真地望進我的眼里:“我是說,我要走了。”“……走?”一瞬間,我仿佛喪失了所有情緒,“你要去哪里?”閔蘭低著頭,聲音微小而清晰:“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br>……“景郁,我比誰都清楚,這場病是我心中的魘。”閔蘭闔眼靠在柔軟的榻上,平靜地捂著自己的胸口道。“魘?”我愣道。他睜開眼睛,直起身淡淡地看著我道:“景郁,你擁有過無數(shù)的枕邊人,可你愛的究竟是哪個?”我握著他的手驀然顫抖了起來。不知為何,我有些害怕聽到他接下來的話。閔蘭將自己慘白的手從我手中抽出來,摸上我的鬢角,接著道:“你不愛我,不愛燕柳,甚至不愛白水蓮……你自始至終愛的,都只有皇兄一個人。”“我……”“于我,你是疼寵;于燕柳,你是欣賞;于白水蓮,你是憐惜?!遍h蘭的話里透著篤定,苦笑著道,“白水蓮死的那天,你的心就死了;皇兄死的那天,你整個人都死了?,F(xiàn)在的你,不過是當年那個藍玉煙殘存的意志罷了?!?/br>我被他這句話徑直砸懵,腦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沒回過神來。閔蘭的手從自己胸前漸漸滑落,緩緩挪向了我的胸口?!拔以?jīng)說過,我的心意是罪,而你不該遭受這份罪;可你對故人的懷念又何嘗不是罪?我又為何要遭受這份罪?”他的笑始終帶著幾分凄然。“痛苦的時候我也想過,殺了你吧,讓你和皇兄在九泉之下團聚,我依然在上面做我的嫣王,安之若素地娶妻、生子、世襲,不用折磨自己羸弱的身,不用揣摩你枯朽的心,從此只為自己一個人而活?!?/br>……天色慢慢黑了起來,我為他拉好薄被,輕聲道:“嫣兒,喝完藥就……睡一會兒吧……”作者有話要說:☆、47很久以前我問過閔蘭,這輩子都想做些什么?閔蘭說,只想做一逍遙閑王,無功,無咎,無情,無憂。那時,我和閔玉都還年輕,胸無城府亦無大志,只成日泡在一起,覺得閔蘭如此過活也沒什么不好。做庸王,做庸臣,在其位而不謀其職,實是美事。夜半驚醒,身邊沒了閔蘭,只余下床頭一只空了的藥碗。我披衣起身,余光瞥見桌上多了一壺酒。早在十幾年前,閔蘭剛學會釀酒時就存起來的珍貴花釀。看見那壺滿是陳年痕跡的美酒時,我驀地就悟了。——閔蘭的憂心。我成長到這般歲數(shù),許是在朝中逆來順受得慣了,性子也很是溫吞,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一個人的情,他們要入我心,我便欣然請入。閔蘭知道我心里的那個影子。閔蘭知道我對他那nongnong的歉疚與負罪感。閔蘭知道我其實并非濫情,并非能容得下許多人。我與他的情意更深一些,心中的內疚和不安就更多一些。他始終不忍冷觀,卻無可奈何。或許只有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懷念與失落的同時,心中的縫隙才會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