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沒有五官，說不了話，只能通過鏡子發(fā)聲，似乎也根本什么都看不見。

然而良久，崇琰卻像是與他心靈相通一般地伸出手，忽然再次遮住自己的面容道：“帝君，我不好看?！痹谀ё瀣F(xiàn)世之后，他就知道天帝想要甩下他這個包袱，可是他爭啊搶啊，拼命茍活，不過只是想在恨著他的時候也思念著他啊……

“阿琰……”

“往后，永不相見……”

天帝手指一顫，青銅鏡驀地自行滾落了下去。

冰涼的地面上，只聽一聲碎裂的脆響，原本就已經(jīng)有了斷裂痕跡的銅鏡就這樣生生摔成了兩瓣……

尤其死在心上人手里，倒不如……

讓自己再多送一程。

殷寒亭離開凌霄殿去尋找白澤的時候，天帝又坐回了他高高在上的金漆寶座，周遭云霧繚繞，朦朧深重，越發(fā)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神情。

白澤還在天階的邊緣發(fā)呆，看到殷寒亭面無表情地走近，也不多問什么，只是道：“聽說騰蛇從這里跳下去了。”

殷寒亭聞言抿緊了嘴唇，“還能再找到他嗎？”

白澤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不好說，他現(xiàn)在的心智，就跟個孩子似的?！?/br>
殷寒亭只能沉默下來。

“不說這些掃興的了，我們?nèi)ダ瞿镁啤！?/br>
提起酒來，白澤上仙兩頰的酡紅更甚，他領(lǐng)著殷寒亭駕上浮云，前往曾經(jīng)去過的昆侖山，那個被冰和土封閉而成的洞xue酒窖，離得那么遠(yuǎn)，卻似乎就已經(jīng)能夠聞見撲鼻的酒水香氣。

在快到達(dá)昆侖山境內(nèi)的時候，目光所觸及到的一切都是白色。

殷寒亭忽地問白澤道：“上次你剝的蓮蓬，有種子么，給我?guī)最w?！?/br>
“種子？”白澤訝然道，“種去東海？”

殷寒亭點點頭。

白澤頓時抽搐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半晌終于想起來問道：“是那只小狐貍喜歡？”

殷寒亭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rèn)。

白澤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嘆，不過還是認(rèn)真回答道：“種子有，不過東海只怕栽不活。”

“我盡力一試?！?/br>
說話間，昆侖山已至，殷寒亭跟隨白澤進(jìn)入滿是醇香的酒窖，里面的酒壇子比先前來時堆積得更多，都快把洞xue門口都堵住。

白澤大概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的，進(jìn)去后徑直走到了石桌前，從桌上拎起用草繩扎緊的兩個酒壇子道：“就是這個，小狐貍寫了他自己的名字，我差點沒認(rèn)得出來?！?/br>
殷寒亭伸手接過，掂了掂手中酒壇的分量，冷冷道：“你私藏了。”那一次小草制酒，用的明明就是半個多高的缸子，倒出來后分量至少也該是現(xiàn)在的七八份。

白澤趕忙大呼冤枉道：“真沒有！那酒缸只是個中品的靈器，酒水釀出來后都只有開始倒進(jìn)去的一半。”

殷寒亭半瞇起眼睛，明顯不太相信。

白澤只得從邊上把小狐貍先前用過的酒缸找出來，放到刻板嚴(yán)苛的龍君面前道：“這就是當(dāng)時用的那個酒缸，真沒了?！?/br>
殷寒亭沒說話，眼神卻忽然落在那張皺起的、原本用來密封缸口的紅紙上，只見上面一筆一劃，認(rèn)認(rèn)真真端端正正地寫著兩個字——“白蘞”。

白蘞？是小草的名字嗎？殷寒亭身體驀地一顫。

他甚至還……

不知道小草真正的名字……

等到白澤絮絮叨叨間發(fā)現(xiàn)龍君的情緒不對，再抬起頭來時，殷寒亭已經(jīng)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耽擱地拎起壇子準(zhǔn)備離開道：“多謝?！?/br>
白澤擺擺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酒缸釀出的酒水效用都有些奇特，龍君回去先嘗試著少喝一些，若是喜歡，下次再讓小狐貍過來?！?/br>
殷寒亭點點頭，心口卻覺得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下，疼痛非常。

等到殷寒亭再回去東海的王宮，藍(lán)玉和侍衛(wèi)們照例前來接駕，不過此時，藍(lán)玉已經(jīng)得到了瀾軒之中白公子失蹤的消息，她跟在殷寒亭身后，總有些欲言又止。

結(jié)果直到殷寒亭進(jìn)入自己的寢殿，冷冷吩咐道：“誰都不許進(jìn)來。”

☆、第36章小狐貍初見

殷寒亭撩開隔絕內(nèi)外兩室的紗簾，進(jìn)入寢殿的里間，然后把酒壇放在桌上。

這是小草釀的酒，在那個被他忽略的時候。

殷寒亭沒有去拿酒杯，反倒揭開蓋在沿上的紅紙，抬起來就大大地灌了一口，他沒有在意白澤的提醒，酒入愁腸，似乎再烈的酒氣也無法消減他心中的悲涼之意。

在他好不容易能夠喝上他的酒的時候，那個釀酒之人卻已經(jīng)不知道去了哪里……

清冽香醇的味道有些綿長，不過尾調(diào)微微泛苦，也許當(dāng)時小草的心中也是這樣的滋味。

一杯、兩杯、三杯，不一會兒，殷寒亭就覺得眼前一片恍惚，屋里的擺設(shè)像是開始慢慢回轉(zhuǎn)，門角的珊瑚植株從一棵變成兩棵，以他千杯不倒的酒量來說，這酒的烈度實在有些超乎他的預(yù)料。

殷寒亭把酒壇子放回桌上，站起身，他的頭很暈，也很痛，在近一個月的奔波中，他的心情一直都像是知道真相的那天一般沉重，想要回榻上去躺一會兒，然而，就站他剛剛扶上榻前的漆柜的那一瞬間，眼前的景象忽地變幻。

等他揉著疼痛的額角，掙扎著再次睜開眼時，他的眼前，已經(jīng)是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谷。

殷寒亭愕然地愣在原地，他來到了和小草初遇的地方。

熟悉的是，山谷間的潭水仍舊清澈見底。而陌生的是，潭水邊并沒有那株他和小草一齊種下的第二棵桃花樹，只孤零零的立著唯一一棵，沒有滿滿的花瓣能夠凋零在水里，沒有粉白去點沁綠意，這里還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之前的樣子。

殷寒亭站在潭水邊，將手伸進(jìn)水中，手指沒有浸濕，而且水中也沒能出現(xiàn)他的倒影，這說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或許是因為那壇酒的關(guān)系，殷寒亭似乎稍稍舒了一口氣。

也可能，是他做夢都想回到這個地方……在這段只有他和小草定情的回憶里。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出現(xiàn)。

殷寒亭停住思緒，聞聲轉(zhuǎn)頭，卻震驚地看到了一個人，在這些煎熬的日子中，他徹夜尋找的那個人。

那人還穿著貴公子喜愛的白色錦衣，腰間掛著金銀玉石，一頭黑發(fā)垂在腰間如墨如瀑——是小草當(dāng)年的模樣！

殷寒亭猛地向前邁了一步，嘴唇微動，輕聲喚道：“小草……”

那人沒有聽到他的呼喚，也沒有看到站在潭邊的他，只徑直尋了唯一一處可以落腳的山石邊坐下歇息。汗水從挺秀的鼻尖滑落，那人用手擦了擦，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解開束縛在腰上的封帶，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挠駢嫷粝聛恚o接著是褪下長衫，里衣，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