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是屋內沒關的窗戶那吹來的風關上的，但沈南沒有走進去。

門縫里阮航低頭坐在床上，衣服也沒脫，行李箱的桿子高高撐起，屋內只有走廊上的燈透過的光亮，其他物品沉浸在黑暗里。

沈南沒有關上走廊的燈，而是走向對面的客房，然后關上了門，聲音不重，但能讓阮航聽見關門的聲音。

阮航疲憊地把臉埋進雙手中，重重地喘著粗氣。

一夜無夢，沈南睡得很好，起床喝水的他發(fā)現(xiàn)客廳里坐在沙發(fā)上的阮航，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那套衣服。

阮航看他出來，勉強自己笑出來：“早啊。”殊不知自己那雙血紅的眼睛和沙啞的聲音證實了他的笑容是多么的虛假。

“早?！鄙蚰宵c點頭，轉身去給自己倒茶去了，打開燒水壺的蓋子想燒壺熱水，誰知道從圓口冒出的是裊裊熱氣，倒進杯中用手摸了摸，竟然是溫的。

“我們……去看看曉笛姐吧?！比詈降穆曇魪纳砗髠鱽?，沈南沒有問為什么，也沒有問人已經死了怎么去看，他只是幾口喝完了杯中的溫水。

“好?！?/br>
“師傅，去九珍墓場?！比詈较蛩緳C道明從古菲菲那獲得的地址，沈南知道目的地后也發(fā)短信給管家，讓他帶一束拜祭的花。

其他墓場阮航沒去過，但九珍墓場旁邊有花店，大清早的就開門了，素雅淺淡的花束從內屋擺至屋外，竟有些像婚禮的開場。

管家在門口已經等候多時，向剛到的沈南捧上一簇新鮮的白百合，花上還有商家剛剛噴上的水霧，凝聚在花蕊上輕輕滴了下來。

阮航則走進花店，問正在修剪花枝的店員：“你好，請問有粉色的百合嗎？”

店員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戴著把半張臉都遮住的高大男人，又開始擺弄花枝插進裝扮了一半的花束中：“在右邊，自己挑?！?/br>
“謝謝。”阮航走進商店內部，在店員的右手邊找到插在水桶中的粉色百合，它們擠在一個桶里，像是炸出來的蘑菇云一樣。

“請幫我包一個粉色百合的花束，謝謝?！比詈饺嗔巳嘌劬?，一夜為眠的身體開始疲倦，眼珠蒙上一層粘稠的霧。

阮航抱著粉色百合出來，管家已經走了，沈南手捧著白色百合花束，再加上對方穿的是白色短款羽絨服，黑色加絨休閑褲，黑色男款短靴，活像是白馬王子和騎士的結合體，手中捧著鮮花要去探望他的公主。

幾年前，阮航也是經歷過大眾拉朗沈南和解曉笛西皮盛世的人，即使二人只是在電視上同過框，而且中間隔了人，時間也就十多秒，但是他也心酸到不行，在社會狂歡二人郎才女貌，胡亂編料兩人已經見過雙方父母擇日就要談婚論嫁的時候，他也翻著娛樂雜志心痛到吃不下飯。

但現(xiàn)在卻是他拉著沈南，來拜祭已經離去的解曉笛，甚至沈南的花都是托別人買的。

而且沈南也不記得解曉笛在劇組常常提到，她最愛的花是粉色百合，希望在她所有重要的日子里，有心人能送她一束粉色百合。

阮航帶著沈南來到解曉笛的墓前，那里已經擺了兩束粉色百合，但因為放置的時間過長，花瓣的邊緣已經枯萎了，百合花委屈巴巴地縮著缺水的身子，在寒風中任其擺布。

石碑上的照片是黑白色的，是解曉笛年輕時的寫真頭像，清純又性感，單調的兩色也遮擋不住她艷光四射的臉，活力四射的少女笑得仿佛像黑夜里盛開的花。

而多年后復出的她，絕美的容顏沒有絲毫褪色，但眼睛里的光卻消失不見，精致的媚眼成了空有其表的水晶瓶，稍稍觸碰就碎在黑洞里，讓注視的人被深淵吞沒。

“沈南，你怎么看曉笛姐？”阮航在年輕解曉笛的注視下問剛放下手中花束的沈南。

“她很漂亮，”沈南見過顏值巔峰時期的解曉笛，對方即使站在遠方也是最吸睛的美景，“演技也很好。”劇組時候解曉笛的表情很到位，舉手投足都沉浸在了戲中，讓那個半虛構的劇本像真實生活一樣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

“那么她這個人呢？”阮航追問。

“不知道?！?/br>
“為什么？”阮航奇怪，為什么是不知道，同時心里也產生莫名的恐懼感。

“不關心?！鄙蚰仙焓职汛颠M眼睛里的劉海撥出，風越來越大了，讓他有點睜不開眼睛。

“那我呢？”沈南看阮航也被大風吹得太冷了，他聽出阮航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怎么看我的？”

沈南想起初見阮航的那組照片，第一次看到讓他忍不住保存的眼睛：“你眼睛很好看，你人很好，演技也好。”接觸下來以后，他發(fā)現(xiàn)阮航這個人就和他眼睛一樣，從內而外透露出溫柔和包容，也像最軟乎的棉花，看上去蓬蓬松松軟軟綿綿，但重壓之下也不會散，反而被擠壓得越發(fā)有韌性，堅持的事不會放棄，答應的事都會盡力做到，看上去沒什么追求，但卻認真地對待每一件事，待在他身邊，都感覺自己在進步。

但沈南感觸最深的卻不是阮航外表有多英俊，性格有多好，演技有多精湛，而是他只要出現(xiàn)在阮航身邊，對方那炙熱的眼神永遠不會從他身上挪開，做任何事阮航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任何時候都發(fā)自內心地對他好，他能感受到，所以沈南頓了一下：“你很喜歡我?！?/br>
阮航低落地問：“沒了？”

沈南問：“還要什么嗎？”

“你愛我嗎？”

“我很喜歡你。”

“你為什么要和我交往？”

“因為你喜歡我?！?/br>
沈南保證他所說的句句屬實，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但阮航卻瞪大了雙眼，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除了哥哥和管家以外，沈南之前對誰都起不了感情中的一絲波瀾，這兩個人能在他的世界里占據分量，純粹是因為伴隨他的時間太長了，每天積累那么一點點的情感和記憶，這么多年下來也只是讓他有了淡淡的一層依賴。

演戲之后情況好轉，他也漸漸往正常人靠攏，但他增加的那些人情味，和普通人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他無法因他人的喜怒哀樂而產生自己的情緒，他像是從異空間來的人，情感構造就和常人不一樣，他在世界上最相似的人種應該就是機器人，能對外界做出設置好的動作，但控制他的只是人工寫好的代碼。

他不會同情橋底下斷腿的流浪漢，也不會憐憫死去的人，對插隊在他前面的人也不會感到憤怒，黑子當面辱罵朝他砸雞蛋潑硫酸他也不會受驚，莫須有的流言蜚語攻擊他也不會難過。

他甚至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