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將需要的卷宗、記檔全部認(rèn)真看完, 心中才終于踏實了些。

    此刻的監(jiān)察司各院都靜悄悄, 耳畔只有細(xì)細(xì)的蟲鳴蟬嘶，以及夜巡衛(wèi)隊的腳步聲。

    踏出典史閣的大門，月佼停下腳步, 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怔怔望著口門的獬豸石像。

    獬豸是傳說中的一種神獸，類似麒麟, 體態(tài)威嚴(yán)，雙目明亮有神，額上通常長一角，俗稱獨角獸。書上說，這種神獸極有智慧，懂人言, 知人性。

    尋常人家門口皆以石獅子鎮(zhèn)宅，可監(jiān)察司各院門口卻皆是獬豸, 想來這種神獸對監(jiān)察司來說是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可是月佼一直不明其中深意，早就想找人請教，可每每忙碌起來，不知不覺就將這小小念頭給擱下了。

    盯著典史閣門口那獬豸半晌后，月佼抬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小聲嘀咕道：“這破記性，明日一定找個人問問……”

    話音未落，她眉心驟然一凜，猛地轉(zhuǎn)身看向臺階下的樹蔭處。

    “是我?！?/br>
    熟悉的嗓音讓月佼心神陡然又柔，又抬起手猛揉眼睛。“是你呀，嚇我一跳。你怎么站在門口？”

    樹蔭下的嚴(yán)懷朗徐徐自陰影中邁出，拾階而上，在她面前站定。

    “眼睛怎么了？”他方才就見她頻頻揉著左眼。

    月佼抬起頭，瞇起的左眼已盛滿了淚：“我也不知道，就是……不舒服，疼?！?/br>
    門口燈籠的光暈朦朧下，小姑娘一身官袍規(guī)規(guī)整整，卻一臉委屈巴巴地猛眨著眼，淚漣漣梨花帶雨似的，當(dāng)真是叫嚴(yán)懷朗心都要化了。

    “站過來，我替你瞧瞧?！彼p輕牽著她走到燈籠下的亮處。

    月佼有些慌張地低下頭，眨著淚蒙蒙的眼睛，滿心驚疑地盯著自己那被他牽住的右手。

    咦？又這么容易被抓住？這手，它怎么突然又不知道躲了呢？

    明明……云照和紀(jì)向真伸手過來時，這爪子自己都知道躲的呀。

    “你低著頭，我怎么替你瞧？”嚴(yán)懷朗無奈輕笑，長指輕勾她的下頜，將她低垂的小腦袋又抬起來。

    “哦?！毕骂M似有一股細(xì)小卻灼燙的熱流直躥周身，這使月佼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脊背，沾滿淚的睫毛顫顫猛眨一通。

    “好像是沾了一根睫毛，”嚴(yán)懷朗仔細(xì)打量片刻后，溫聲道，“別動?！?/br>
    溫?zé)岬臍庀⒂娑鴣?，如燎原之火點燃了月佼滿面的紅暈。

    心頭有一個作天作地的小人兒在上躥下跳，時不時還對著她擠眉弄眼做著怪相，討厭得很。

    陌生的羞赧與無措使她慌亂窘迫，忍不住將發(fā)燙的小臉扭向一邊。

    嚴(yán)懷朗見狀，索性雙手捧住她的兩頰，將她的臉定在自己眼前：“別亂動，吹出來就不疼了。”

    溫和的嗓音里是十足的耐心，像哄小孩子一樣。

    面向而立的兩人之間距離不足半步，他的雙手溫柔地捧著著她guntang的兩頰，他說話間的氣息親昵氤氳在她的鼻端。

    此景此景之下，月佼深深覺得，自己可能快要就地燃起大火來了。

    片刻過后，嚴(yán)懷朗長指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漬，輕聲道，“還疼不疼？”

    燈籠的光暈下，仰著臉的月佼怔怔望著嚴(yán)懷朗一張一合的唇，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完了完了，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為什么忽然覺得……他看起來，仿佛很好吃？！

    嚴(yán)懷朗淺笑，以指節(jié)輕輕敲了敲她的額角，“發(fā)什么愣？”

    他一定是眼花了，方才竟以為小姑娘在盯著他偷偷吞口水。

    臉紅又心虛的月佼略有些夸張地抬手捂住額角，滿口顛三倒四的嘰嘰咕咕，以此掩飾自己心中驟然而起的無措。

    “不、不疼了……你做什么、做什么打人呀？我、我……我就是下午看了許多卷宗，腦子累著了才……誒，你在這里做什么？”

    “方才從宮中出來，半道遇見云照，聽她說你還在典史閣，我就順道過來找你一起吃個晚飯?！?/br>
    似是怕她拒絕，嚴(yán)懷朗又補(bǔ)充道，“今日陛下發(fā)了好大一通火氣，我心中難過，想請你陪我吃頓飯，開解開解?！?/br>
    一聽他挨了陛下的火氣，月佼忙不迭地點頭道：“那咱們就去吃飯，多吃些就不難過了?！?/br>
    嚴(yán)懷朗唇角抿笑，非常自然地又伸手去牽她，“走吧……”

    話音尚未落地，他驟然噤聲，眉頭緊皺，垂眸瞥了一眼自己那只落空的大手。

    眨眼之間平地退出三四步的月佼滿面尷尬，呆立當(dāng)場。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回事，方才在他的手伸過來的瞬間，鬼使神差般地就掠身退后了。

    四目相瞪，氣氛一度凝滯。

    “那個，那個什么，”月佼急中生智，臉上擠出笑來，指著臺階下的獬豸石像，噔噔噔跑回嚴(yán)懷朗面前，“我是想問你，為什么監(jiān)察司各院門口都是這種神獸呢？”

    真是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什么叫“顧左右而言他”。

    嚴(yán)懷朗滿眼受傷地睨她一記，勾了唇角，回她一個很假很假的笑后，舉步朝臺階下走去。

    月佼趕忙跟上，抬手拉住他的袖子，討好地輕晃著：“我沒躲你，真的沒躲你，就是……就是怕你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才特地跑過去指給你看看的呀。”

    她覺得自己怕是學(xué)壞了，假話張口就來。

    嚴(yán)懷朗扭頭瞥她一眼，挑挑眉，勾勾唇，又是那種“就知道你對我充滿嫌棄”的失落眼神。

    他的一徑沉默叫月佼心下著慌，索性賴皮似地扯住他的衣袖不讓走了，“做什么、做什么不說話？不許這樣嚇唬人的！”

    嚴(yán)懷朗從善如流地停下腳步，忍笑繃住臉，任她又急又氣地蹦到自己面前來。

    “說什么？”

    可算開了金口了。

    月佼悄悄松了一口氣，隨手胡亂指了指石階旁的獬豸石像，“就、就說……我就想請教一下，為什么咱們監(jiān)察司要用它守門呀？”

    “因為它是勇猛、公正的象征，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jian。若它發(fā)現(xiàn)jian邪的官員，就會用角把他觸倒，然后吃下肚子?！眹?yán)懷朗不咸不淡地解釋道。

    “吃、吃掉？”月佼結(jié)結(jié)巴巴地瞪大了眼，“神獸……神獸不是好的嗎？為、為什么會吃人？”

    “清平公正是至善，可它需要有兇神來守護(hù)。”

    月佼想了想，點點頭，認(rèn)真道：“哦，我明白了。就是說，我們要比惡人更兇，他們才會忌憚，如此我們才能守住這至善。”

    監(jiān)察司，就是這盛世中的兇神，守的是清平公正、光明天下。

    “對，”嚴(yán)懷朗客氣地笑笑，作勢欲走，“若你沒有旁的問題，我就先走了。”

    “等等，等等，”月佼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

    “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