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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入“墻”的時間,明明只比他們早三個月而已。祁漣虛指了一下天空:“這個宇宙,有獨立的時間線。跟我們原來宇宙相比,時間流速的比率是二點六億比一。我們原來宇宙的1秒鐘,在這里大約是8.267年。阿爾戈號比你早來8秒,我比你早來0.6秒?!?/br>足足有半分鐘的時間,薛垣錯愕無言。他努力轉動大腦,消化祁漣剛才所說的話:“2.6億比1的時間速率……那就是說……阿爾戈號到這里已經(jīng)……”“六十六年?!逼顫i還是那樣平靜,替他把話說完,“它來到這里,已經(jīng)是六十六年前的事了?!?/br>薛垣終于理解了祁漣所說的“他們過完了他們的一生”是什么意思。墻外一秒,墻內八年。在薛垣進來之前,包括安娜在內,考察隊的五個人已經(jīng)在這個星球上生活了半個多世紀。“他們……”薛垣覺得喉嚨干澀,發(fā)出聲音都變得困難,“他們活了多久?”“安娜活了九十一歲,其他人都比她去世得早?!?/br>五年前,祁漣來到這個星球,在這座小屋里見到了安娜。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八十九歲了,一個人住在這里。她進來的時候只有28歲。六十一年的時光,讓她從金發(fā)紅顏的女郎變?yōu)辁Q發(fā)蒼顏的老嫗。半個多世紀里,考察隊利用火山噴發(fā),改善了這個星球的大氣構成;開墾了農(nóng)田,用火山灰當肥料,把“阿爾戈號”帶來的糧食作物種子播種下去。由于生活條件艱苦,考察隊的成員相繼過世。只有安娜執(zhí)拗地一天天等待,害怕會錯過薛垣。但她終究還是沒有等到。三年前,安娜以九十一歲的高齡去世。臨走那一天,她拉著祁漣的手交代道:“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問起我老了以后的樣子,不要告訴他。沒有哪個女人想讓自己喜歡的人看到自己年老的模樣,更何況那個時候他還依然年輕?!?/br>祁漣答應下來。安娜微笑著:“Killian,命運多么奇妙啊。你的生命開始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他,但他不知道。我的生命結束的時候,我們還在談論他,而他還是不知道。”他只遲到了8秒,但她等候了一生。祁漣引著薛垣繞到屋后。薛垣訝然看見,這里竟有一個小花園,圍著一堵矮矮的白墻。那墻很明顯是手工筑成,不太齊整,仿佛稚嫩孩童歪歪扭扭的手繪。走近一些,依稀看見墻面上密布著細小的花紋。到了跟前才看清,那些不是花紋,而是一個一個漢字“垣”。祁漣指著白壁解釋道:“這面墻有名字,安娜叫它‘薛墻’。把‘垣’字右邊的‘┐’拆成兩筆,整個字剛好是十劃。每過一天,就在墻上刻一劃。她就用這個辦法記錄天數(shù)?!?/br>考察隊計算了這個星球的公轉周期,約為三百六十個恒星日,即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于是安娜用一個6×6的點陣來代表一年,只不過點陣中的每一個點都是一個“垣”字。一邊刻字,一邊筑墻。六十六年過去,墻上有了66個點陣,兩千三百多個“垣”字。這面墻立于背風之處,免受風化作用侵襲。就連上面最初刻下的字,如今也清晰可見。薛垣以手輕撫,默然無語。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說什么,又能說什么。恒星都可以在轉瞬之間死去,遑論如此微渺的生命個體。全人類所有的波瀾起伏、所有的生死歌哭,都不過是上帝在桑田滄海中,一次不經(jīng)意的眨眼。作者有話要說:☆、小王子在那個小小的花園里,薛垣徘徊了很久。入目皆是金雀花,一大片澄麗的鶯黃。這種花通常生長在陽光強烈的干旱之地,能適應這個星球的環(huán)境此時正值這個星球的夏季,花枝繁茂,在火山背景的天空下微微搖曳。薛垣想起曾經(jīng)翻譯過的那首萊奧帕爾迪的。不過是三個月前的事,卻恍如隔世:Fragrantbroom,tentwithdeserts芬芳的金雀花,安于荒漠hereonthearidslopeofVesuvius,thatformidablemountain,寸草不生的維蘇威火山,這殘暴的毀滅者thedestroyer,thatnoothertreeorfloweradorns,你卻在它貧瘠的山坡youscatteryourlonelybushesallaround.綻放寂寞的花朵。寫下這首詩時,萊奧帕爾迪獨居于維蘇威火山腳下,已然重病纏身,不久于人世。這個終生悲觀的詩人,曾經(jīng)吁嘆“如果生命就是不幸,為什么我們要一直活到死?”在他生命中最后的時光里,是否從金雀花身上得到了溫柔的慰藉?祁漣蹲下,輕輕撫摸那些生機勃勃的植株。“原本也種了玫瑰來著,可惜最后都沒成活?!彼行┬奶鄣貒@息著,“玫瑰太嬌嫩了,不適合在這里生存。”開辟這個小花園也是安娜的主意。她跟薛垣學過調香水的方法,收集了花,提取出精油,跟酒精混合在一起,裝入“甜蜜的救贖”瓶子里。“抱歉,里面原來的香水被我擅自用掉了?!溃悴粫鷼獍??”如此說著的安娜,依舊如少女般俏皮又無辜地眨著眼睛。祁漣當然不會生氣。他喜歡陪著安娜做這些事,聽她絮絮講起她以前的生活:念過的學校,穿過的制服,擅長的科目,討厭的科目,暗戀過的學長……她原先的專業(yè)是分子生物學,為了解決跟弟弟安迪之間的溝通問題,轉向了心理學方面的研究。回顧往昔,安娜搖頭嘆息:“我的人生真是失敗啊。明明在艦隊里做著心理醫(yī)生的工作,可是就連對我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安迪和伊萬,我都始終沒能理解,到死也不理解?!?/br>有一次,她對薛垣抱怨說:“我真羨慕你們這些做計算機的。一個程序出了錯,只要能找出原因在哪里,就總有解決的方法??墒俏覀儗θ藚s無能為力。比如面對一個患有抑郁癥的人,就算知道致郁的原因與5-烴色胺有關,也還是無法理解對方的感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是正確的。我討厭那種無力感?!?/br>當時,薛垣是這么回答她的:“計算機也不是總能解決所有問題。算法理論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內容,專門研究‘可計算性’和‘不可解性’。我想,跟‘人’有關的問題,大概都是不可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