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瞎。

這巷子似乎有些不通風(fēng)。不然怎么臉上升溫，好似熱起來了。我扇著風(fēng)，尋思著要不先和他把報酬說了。免得這蛇趁我不注意，先做了傻事，搞得我兩頭落空。只是，如何去和人開口說我借你內(nèi)丹一用呢？

我琢磨著怎么和他開口，就聽許青道。

“要不，我?guī)闳タ纯??！?/br>
??？我搖著扇子的手都呆了一下。

青天白日，蛋光太盛。蛇略帶期盼地看我：“見我的救命恩人?！?/br>
這地著實(shí)有些破。

四周荒草叢生。不太像人會住的地方。

才走了幾步路，我那宋城最好的絲坊織就的袍子已經(jīng)爛了好幾處，我有些后悔沒有把那身道袍披上。錢還是要珍惜的。用錢買的衣服也一樣。

掙扎了好久，我才把衣擺從荊棘掛上解救了出來。文一被我趕走了。走時還一臉不情愿，用眼神控訴我獨(dú)自享樂不帶他。

許青的衣擺比我還長，它怎么就能不被勾破呢？我又絆了一下。

一只兔子跳到我腳邊，我彎腰摸了摸它，它懶懶地扭了扭。

扭著扭著就看到了一個漂亮公子。

許青冷冷看著它，在文景昌轉(zhuǎn)頭時，迅速換了個笑臉。

我還沒摸夠，就見這只大肥兔像受了驚一樣，嗖地一聲不見了。

“……荒郊野外，連兔子都比人矯健。”我如是感慨。

許青道：“因?yàn)橛腥顺Ｎ拱伞！?/br>
我扭頭看他，難道是你？

他一臉無辜，不像嗎？

我默默掏出折扇，怕是它喂你吧。

這里離宋城城區(qū)有十多里。走來沒有多余的人家，前頭倒是隱隱有個草屋，掩在樹蔭下。文昌帝廟都比這里好。真的有趕考的人會住在這荒郊野外嗎？我把周遭的蠅蠅飛蟲扇遠(yuǎn)了些，很是懷疑。

“許兄弟，你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騙我到這地方來的人莫非不是你？”他溫和地說。

……

我冷靜了一下，認(rèn)真夸贊：“這地清靜，適合苦修。真不錯?！?/br>
許青看著我：“你良心不痛嗎？”

“不痛?！?/br>
做人，最重要的是識趣，還要會找臺階下。

就算昧著良心。

草屋周圍砌了籬笆，里面收拾的尚算干凈。沒有和屋主說過，我看不便直接進(jìn)去吧。正這么想著，許青已經(jīng)正大光明的推門而入。還大大方方招呼我。

“進(jìn)來，站門外干什么？”

“……”

我拿折扇敲了敲手心，四下左右瞧了瞧，除了一兩只麻雀并無其他活物，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進(jìn)去。屋內(nèi)擺設(shè)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張方桌，外加四張方凳。靠窗那里是個案臺，上面還擱著本翻開的書。

一個讀書人，三更半夜住在這，膽子不是一點(diǎn)大。正在我四處張望時，門吱啞一聲開了，我回去望去。一個人站在門口。

屋主顯然沒料到屋內(nèi)有人，還不止一個人。再昏暗的光線都能瞧出他面色張惶，受驚不淺。“你們，你們是什么人？”說著一只腳已經(jīng)邁了出去，大有種下一秒就往外逃竄的趨勢。

——有幾分像那只肥兔子。

我趕忙上前：“這位兄弟叨擾了。在下文景昌。是……”

“是我的朋友?！?/br>
許青截了我的話口。他走上前來，發(fā)間那顆蛋真是亮得令這間草屋蓬蓽生輝。

“我初來宋城時，是他助我尋到恩公。就想著讓他來看看你?！?/br>
不知怎么的，從許青嘴里說出恩公這個詞，令人特別不自在。嗯，大約是我見慣了他冷酷地丟掉絲帕手絹的模樣。

我順著許青的話茬。“正是。”

那人迷糊了會兒，聽許青過去與他輕聲說了些話，才展顏開來：“原來如此。阿青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出去添置了一些東西，這才離開了會。請坐?！?/br>
說著。

極其自然的。

請?jiān)S公子坐下，自己坐在他同側(cè)。

神態(tài)親密。

一點(diǎn)也不像是才聊沒多久的模樣。

嘶，他們關(guān)系進(jìn)展得如此神速的嗎？

書生名叫紀(jì)鳳來，不是宋城本地人，幾年前家中出了變故，隨家人來宋城投奔親人，卻半路遭遇劫匪，銀兩家親均不剩，城中親戚早已遷走，就只得他一人。幸好他還有些底子，給些有錢的戶主寫些字，教些書，靠此維持生計(jì)。

這個經(jīng)歷真是……

又心酸又辛苦。

熟悉到令人發(fā)指！

我默默無言，看著紀(jì)鳳來握住許青的手，面帶歉意地說：“阿青說那時我在劫匪手中救下過他，我實(shí)在記不得。其實(shí)記得也不作數(shù)的。我現(xiàn)在這樣，他還不如不認(rèn)識我為好。”

說著，面色清白，咳了兩聲。眼下暗色濃重，似乎是有喘疾在身。許青給他端了水，紀(jì)鳳來喝了兩口，便好了些。感動道：“阿青?！?/br>
許公子輕柔地嗯了一聲：“鳳來?！?/br>
兩人四目相對，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呵。

我冷眼看著溫言淺笑的一人一蛇。劫匪手下救過他。上輩子？上上輩子？拎著尾巴救的嗎？這位紀(jì)先生也是先生中的典范，記不得就算了，說了還信。正因如此，世上才有那么多話本供凡夫俗子傳閱，連帶深山老林中的蛇都迷戀其中。

大概是我太久沒說話，紀(jì)鳳來又道：“說來，也要感謝文兄弟?！?/br>
“？”關(guān)我什么事。

“如果不是文兄弟幫忙，我也不會認(rèn)識阿青?！彼呐脑S青的爪子，欣慰道，“漫漫長路，多年一人，近些時日，才曉得什么叫熱鬧?！?/br>
“不客氣。應(yīng)該的。”

我干巴巴笑了笑。

紀(jì)鳳來也干巴巴笑了笑。

許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紀(jì)鳳來?？傆X得這屋漏風(fēng)。果然草屋太破啊，他如是感慨。

這一場會面……

會的十分無趣。

萬分郁悶。

我覺著許青完全是在耍弄我。

待聽完紀(jì)鳳來喋喋不休的年少苦歷后，我僵著一張笑臉，說天色已晚，不欲打擾，終于，被放過，能夠踏出這道門坎。

紀(jì)鳳來握著我的手，眼里晶瑩剔透：“鳳來清貧咳咳，無甚相給咳咳。若文兄弟不嫌棄咳————”他長長咳了一聲，聽得我心都提了起來，才道，“可常來坐坐。此處雖無好酒好菜，我與阿青一定掃塌以——咳咳。待?！?/br>
我簡直聽得要痛哭流涕：“好的，好的?！?/br>
紀(jì)書生長長一揖：“不送了。”

我恨不能揖到地上：“客氣了?？蜌饬??！?/br>
草屋柴門啪地合上了，里頭瞬時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聽得我差點(diǎn)也要咳起來。

暮色漸沉，屋中亮起暈黃的燈火。許公子那身水藍(lán)水藍(lán)的衣裳在夜色中顯得鬼魅有加，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