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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輕松自由的。待得陳演一去,雖是有些掛念,卻暗喜無人在眼前。她只要不出這院門,這世里學(xué)的規(guī)矩便可拋置腦后。除了隔幾日上街買些瓜菜,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把這一年多受的辛苦結(jié)實補(bǔ)了一回。沒想到果真積勞,好好兒的竟有些頭暈?zāi)垦?,所幸還未成疾,自個兒餓了兩頓,躺了兩天,便也好些。 齊粟娘待得身子爽快些,便出了門。她不過想著,雖是力氣有,肯吃苦,不懼農(nóng)事,但到底農(nóng)家辛苦,不是長久之計,年輕時還好,到老了如何是好?陳演眼下雖是好的,但到底不是一世里的人,他如今離了御前,過不多久便要去永定河為官,日子也算是開始安定下來,她也不用替他擔(dān)心。她若是不在,他那樣的人品、官位尋個美貌賢惠的小家碧玉為妻絕不成問題,日后升了品級便是納上幾個妾也是小事。齊粟娘微微嘆了口氣,江寧既是人物繁華之所,秦淮河邊店鋪極多,她還得出去看看,為自個兒謀個退路才是。 此時四月半后,秦淮河上的景致漸漸好了,長江上的船,都下掉了樓子,按上了四面倘亮的涼篷,撐進(jìn)了城內(nèi)。 秦淮河上的游船,中央皆放了黃花梨木的小桌,桌上放著成窯茶壺,極細(xì)的景德瓷杯,烹得上好的雨前毛尖??腿藗淞瞬璞P果碟,邊吃茶邊賞景。便是坐船趕路的,也煨了茶,坐在船頭慢慢吃著。 齊粟娘看著這般的悠閑景致,不由得息了盤算的心思,緩了腳步,沿著河岸走著,河邊的人流熙熙攘攘,不時有人與她擦肩而過,兩岸的柳樹已是發(fā)了嫩芽,柳條兒隨風(fēng)拂在面上和身上,多是愜意。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晚了,齊粟娘正猶豫著是否回去,卻見秦淮河邊的人更是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涼篷船上各掛兩盞明角燈,映著河里上下明亮,又有游人點了水老鼠花、一丈菊在河里放,那水老鼠在水面上跳著,放得如一樹梨花一般,煞是好看,引人孩童嘻笑,便是成年男女也俱是歡笑。 齊粟娘許久未見得如此熱鬧安樂,舍不得挪步。再見得游玩的男女中雖沒有官宦人家女子,但貧家正經(jīng)女子也是有的,便又在河邊走了一會。轉(zhuǎn)眼聽到笙歌揚(yáng)揚(yáng),兩岸河房里許多畫舫游了出來,畫舫中嬌聲鶯語,不斷于耳。 齊粟娘一呆,她也知曉朝廷禁娼,猜測是私妓之流,便轉(zhuǎn)身向回走。還在半路上,突聽得前面有人笑道:“看這招牌——毗陵女子沈月枝,精工刺繡、寫詩畫扇,寓王府手帕巷內(nèi),顧者認(rèn)得毗陵沈招牌便是?!?/br> “不過是開私門的姐兒,卻掛個招牌,豈不可笑?”便有同行者大笑,吆三喝五地去看個熱鬧。 齊粟娘等得那幾人去了,走到手帕巷口細(xì)細(xì)看了招牌,只見字跡娟秀挺撥,雖有些稚嫩,卻頗有風(fēng)骨,不比陳娘子的稍遜多少。她猶豫一會,便遠(yuǎn)遠(yuǎn)跟在了那幾人身后。走了一陣,到了一處低矮的屋子前,便聽得一陣吵鬧之聲,竟是那些浮浪子弟當(dāng)那沈氏是個暗娼,夾纏了起來,被她痛罵。 齊粟娘聽得那女子口舌便利,又文又白,罵得爽快,倒不吐一個混字兒,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悄悄走近幾步,見得那女子果然出落得好,十五六歲的模樣,梳著兩條烏黑粗辮,留著滿天星的碎額發(fā),穿著一領(lǐng)寶藍(lán)紗衣裙,雖是清貧模樣,臉上卻有一股凜然之氣。 齊粟娘呆呆瞧著,突聽不遠(yuǎn)處角落里有人低聲笑道:“江南之地果真人物奇俊,這女子倒是難得,怕也是有些緣故,方才不得不在此謀生?!?/br> 齊粟娘一驚,聽得是三阿哥的聲音,慢慢縮回了巷角,轉(zhuǎn)身向外小心退去,聽得五阿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一個孤身女子,若是有些銀錢,關(guān)門閉戶或也罷了。卻又要開門謀生。雖是為著此處繁華,能多攬些生意渡日,但既在秦淮河岸,難避嫌疑,再難稱良家子。若是這樣日日有人上門尋事,卻又如何?她如此不知忌諱,性子也過于負(fù)氣斗狠,有些偏執(zhí)了……” 連著十幾日的綿綿陰雨籠罩著江寧城,齊粟娘足不出戶,便是秦淮河上的清明船會也無心去看。每天只是坐在屋中,將前世所習(xí)的工程算式、圖樣在紙上寫出,反復(fù)記誦,而后便在水盆中泡爛了,倒入了院中集水溝。 “……她一個孤身女子,若是有些銀錢,關(guān)門閉戶或也罷了……” 齊粟娘站在屋檐下,回想著五阿哥的話,又細(xì)細(xì)想那沈氏女子。她雖覺五阿哥的話有理,對那沈氏女子卻是過苛了些。想那女子與她不同,打小在這世里長大,能有膽謀一個人開門謀生,好生不易。雖是如五阿哥所說,難免有些思慮不周全之處。但既要行些與世俗相違之事,總是要憑著些許血性意氣。若是非要處處想周全了,想明白了,怕是那念頭也沒了,哪里還能真正行事?世上何曾有過不出半點差錯的萬全之策? 她當(dāng)初從船上逃跑,雖是事先準(zhǔn)備了衣食、火煤,看準(zhǔn)了岸上村莊,但上得岸來卻是人算不及天算,一條命差點就丟了。便是十四阿哥,他貴為皇子,一旦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兒,也要冒著違逆皇父之意的風(fēng)險。相較之下,這沈氏女子已是極難得了。只是這女子如此下去,吃苦倒也罷了,卻不知以后際遇如何,能否得一個好結(jié)果,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何況還只是一個孤身女子…… 齊粟娘想到此處,看著一串串的雨珠從檐下連綿而下,雨水砸在集水溝里,匯成一條細(xì)流,將那一團(tuán)團(tuán)紙糊從院墻下的出水小洞沖了出去,輕輕嘆息,“終是些無用之物……” 突地一陣門響,將齊粟娘從沉思中驚醒,她撐起油傘,打開門一看,卻是御船上見過,康熙跟前的小太監(jiān)魏珠,“齊姑娘,咱家奉皇太后之命,傳你進(jìn)江寧織造府里陛見?!?/br> -------------------- 注1:以上清代秦淮河景色、沈月枝此人原型借鑒 第九章 江寧織造府的粟娘(上) 齊粟娘只聽得“皇”字,一顆心便突突直跳,忍著當(dāng)面將門甩上的沖動,陪笑道:“煩公公稍待,民女去換身衣裳。”說罷,回房換了干凈衣裳,又重梳了頭,方匆匆出門而去。 齊粟娘估摸皇上已奉著皇太后回駕,依舊駐蹕在西街江寧織造曹寅的府邸。她坐了油壁馬車進(jìn)了西街,從簾縫中隱約見得,各條巷口皆用明黃帳幔遮得嚴(yán)實。因著近晚,一對對高紅宮燈列了整條街,怕不有上百對。燈上圍著油黃雨幔,燈下侍衛(wèi)盤查出入,一個雜人也無。到得角門下車,也見得門前嚴(yán)嚴(yán)實實守著兩隊護(hù)衛(wèi)營侍衛(wèi)。 魏珠撐傘接了齊粟娘下車,侍衛(wèi)們俱是對魏珠笑臉相迎,聽他說明事由,便有人奉承:“魏公公原是皇上的哈哈珠子,如今又投了太后的緣,大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