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們運氣不錯?！比~群笑了笑。

“我可以為你們申請一些優(yōu)惠政策?！杯偹拐J(rèn)真地說，一邊熟練地從打印機里取出幾張文件蓋上印章。

“那真是太感謝了。”

“不客氣?，F(xiàn)在，你們只需要回家填滿這些表格，元旦后交回來就行了?！杯偹拐f，睇給他們一份清單和幾張表格。

黑灰色的石頭路兩邊佇立著低矮的建筑，大多不過二層樓高，間距很寬。伍德蘭鎮(zhèn)雖然很小，但擁有一個集鎮(zhèn)應(yīng)有的一切。他們隔得老遠(yuǎn)就聞到了甜膩的奶油香。

“蘿絲的面包房就在前面，就是我們?nèi)⒓舆^婚禮的那位小姐，哦不，現(xiàn)在該稱為理查德太太了?！碧m斯抱著剛剛領(lǐng)回來的快遞加快了腳步，雙眼中閃動著純粹的快樂，“大理石乳酪布朗尼，這可是圣誕節(jié)的必備甜點?！?/br>
這就是葉群在外國電影里見過的那種面包房，布置得很夢幻很溫馨，窄小的拱門邊緣雕刻著一圈花朵形狀，頂上懸掛著風(fēng)鈴。蘭斯即使彎著腰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它們，風(fēng)鈴一陣叮鈴作響，驚醒了柜臺上昏昏欲睡的蘿絲。

她手里還拿著毛線針和織了一半的毛衣，笑容十分親切：“嘿，蘭斯。”她露出驚訝的表情，“我見過你，你是那個婚禮上拿到捧花的人。”

葉群有些尷尬地應(yīng)了一聲，老天他這么好認(rèn)嗎？蘿絲心直口快地問道，“你們是一對嗎？”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被蘿絲的直率弄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是的，我們是?！碧m斯大大方方地承認(rèn)道?！澳钦姘?，”蘿絲紅蘋果一樣的臉頰上顯露出喜悅，“看來我的捧花很有效果，這可真是太好啦。”

“再送給你們一些姜餅?！碧}絲往他們的購物帶里放了一個用緞帶扎好的漂亮紙盒，“圣誕節(jié)特供——”她俏皮地眨眨眼，“節(jié)日快樂先生們?！?/br>
“也祝你們節(jié)日快樂，還有肚子里的小寶寶。”葉群說，他注意到蘿絲手里織了一半的毛衣只比巴掌大一點，身材也比婚禮時臃腫了一些。

“噢，”蘿絲驚喜地?fù)崦艘幌伦约旱母共?，“是的，是的，他已?jīng)四個月大了。”

他們走出面包房，沿著干干凈凈的石頭路繼續(xù)向前走。今天不是市集日，街上行人很少。有很多沿街的店面已經(jīng)掛上了綠色的冬青花環(huán)和圣誕馴鹿裝飾，整個鎮(zhèn)上都洋溢著圣誕節(jié)的氛圍，連十二月冷冰冰的空氣也仿佛溫暖了起來。

超市門口立著一座巨大的圣誕樹，上面掛滿了閃閃發(fā)光的靴子、拐杖、禮盒和彩燈。

約瑟夫太太一如既往邀請他們?nèi)コ云桨惨雇聿?，因此他們不需要?zhǔn)備太多食物。他們像超市里所有的伴侶一樣挑選了一大堆的圣誕樹裝飾品，葉群看著漸漸堆高的購物車心里漸漸被幸福的感覺充盈，他現(xiàn)在仿佛有了一個真正的家，一個觸手可及的愛人，一份平凡但真實的生活。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注意到蘭斯往購物車?yán)锓帕撕芏喔鞣N口味的橡膠制品，路過冰柜時還放了好幾盒奶油冰淇淋進(jìn)去。

葉群已經(jīng)對美國人不分季節(jié)地吃冰的習(xí)慣習(xí)以為常，他只是對蘭斯的口味無法忍受：“又是草莓味？你認(rèn)真的嗎？”

蘭斯眼神無辜又疑惑，葉群說：“你不覺得粉紅色……看起來真的很gay嗎？”

如果你的男朋友，身高一米九六，體重二百磅，健壯結(jié)實，老實巴交，他捧著一盒粉紅色冰淇淋吃的樣子真的讓葉群不忍直視。

“可是草莓味很好吃…”蘭斯垂著頭小聲說，委屈地眨了一下眼睛。

葉群第無數(shù)次由衷地覺得法律應(yīng)該增加一條：不準(zhǔn)用狗狗眼攻擊。

他們一人抱著兩個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埓隽顺?。走了兩步，看見一間花店正在準(zhǔn)備打烊。

綠色的常春藤枝葉圍攏拱形大門，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傴僂著腰把放在門口的玫瑰搬了進(jìn)去。

“那是老本杰明，大概是鎮(zhèn)上年紀(jì)最大的老人了，我真不敢相信他的親戚竟然還每天讓他出來工作?！碧m斯小聲說，“老天…我得過去幫幫他?！?/br>
他們快步過去放下紙袋，葉群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本杰明是真的很老了，臉上的皺紋一直耷拉到下巴。他正彎腰吃力地?fù)钢粋€花盆的底座，試圖把它搬起來。他瞇著眼睛看了半天，才認(rèn)出來：“蘭斯?！?/br>
蘭斯輕松地把那一盆花抬了起來，揚起燦爛的笑臉：“嘿，老本杰明，只有你一個人嗎？”

“瑪麗亞去買冰淇淋了?！北窘苊髀卣f，缺掉的牙齒讓他說起話來有些口齒不清。

“你應(yīng)該等到她回來。”蘭斯無奈地?fù)u著頭，“這很危險。”

他們幫忙很快就把所有的花都搬到了建筑里，“圣誕快樂，本杰明?！碧m斯擦了擦手說。

“你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北窘苊鳒啙岬难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看著葉群顫顫巍巍地點頭，“蘭斯有副好心腸。還會為瑪麗亞打架，我一直記著咧。謝謝你?！?/br>
蘭斯有些羞澀地摸摸后腦勺：“這沒什么。”他們向老本杰明道別后走出大門。

“看不出來你還會為女孩子打架，”葉群有些吃驚地打量著蘭斯，“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好學(xué)生，很乖巧的那種?！?/br>
“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碧m斯抱起紙袋小聲地解釋著：“老本杰明的兒子死于阿富汗戰(zhàn)爭?，旣悂喪撬膶O女，但是她……”蘭斯頓了頓，“聽說是出生時臍帶纏住了腦袋，所以智力有點問題?！?/br>
葉群沉默了下來，蘭斯接著說：“我讀高中的時候，有一幫壞小子總是欺負(fù)她，辱罵她，用石頭打她。我…”蘭斯皺著眉毛有些忿忿，好像當(dāng)年的情景還在眼前，“我只是想幫瑪麗亞趕走他們?！?/br>
他的眼睛被淺淺的余暉映的像是兩塊水晶。

葉群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少年時期的蘭斯。他看過他的舊照片，蘭斯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更結(jié)實。他那時更青澀也更稚嫩，在籃球隊的合影里笑容靦腆，他一直都是個那么善良溫柔的人。

他們又走了幾步，蘭斯卻停住了，“等我一分鐘?！?/br>
他飛快地轉(zhuǎn)身折返回去，葉群站在街上等他。

日落時分，橙紅色的落日余暉籠罩了鉛灰色的道路，照亮了兩旁建筑的每一扇玻璃窗，像是鍍上了一層金箔，把無數(shù)條光線在太陽西沉的方向匯聚成一束，強烈到令人眼花。

葉群不喜歡黃昏，黃昏總讓人感到倦怠和孤獨，一天將要結(jié)束的時刻，白日退隱，黑夜上升，晨光與日暮交融。那暖金的色調(diào)比朝陽暗了幾度，不會讓人擁有希望，而從中生出的余燼只會讓人感到頹喪。

然后他看見蘭斯走了出來，手里捏著一只玫瑰花。

哦不，拜托。葉群站在原地，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蘭斯的眼睛里閃動著耀眼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