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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開始。其中一位晉升的大夫是大地主出身,雖然這麼些年來一直勤勤懇懇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依舊遭人嫌棄,有的被他醫(yī)治好的病人反過來朝他身上吐口水。但畢竟這個老醫(yī)生醫(yī)術高超,醫(yī)院很器重他,就讓他晉升了,成為專家大夫。其余被邀請到席的人一看見這個老醫(yī)生,就很不樂意,紛紛離席,說是“不跟地|富|反|壞|右一起吃飯”。老人當即就落淚了。這麼多年的辛苦耕耘,這麼多年的忍氣吞聲,以為終于熬到了出頭之日,沒想到在慶賀的宴席上照樣受別人的歧視。李言笑受到過這個老人的教誨和點撥,而且兩人的出身相似,就一直特別尊敬他??吹竭@樣的場面,他的逆反心理就上來了,大聲說:“太好了,崔醫(yī)生?。俏焕厢t(yī)生姓崔)我們今天六個人吃兩桌飯!”其他人也沒理,但是就按耐不住了,指著李言笑和那名老醫(yī)生破口大罵。李言笑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待遇,沖上去就使出殺手锏扭斷一個人的手腕骨。那群人都吃了一驚,連連后退,不敢起沖撞,但他們也不是甚麼等閑之輩,在黨里都是替換了上一輩的老干部,有官職有黨籍的人,這樣一來就不干了,轟轟烈烈地鬧到了上頭,組織里立即派人把李言笑和那名老醫(yī)生抓了起來。李言笑被放到青島郊區(qū)一處勞改的地方做苦工,那名醫(yī)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班里做一套卷子,模擬測驗。我們要畢業(yè)了,每個人的心中都緊繃著一根弦,我也是如此。那一刻,我真想就此昏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不,最好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救了。但是我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救我的人只有李言笑,現(xiàn)在他自身難保,誰來救我呢?于是我只好咬著牙打起精神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準備找那家勞改所。沒有給學校打一聲招呼,我就這樣上路了,之后幾乎一直都沒有去上學,我遺憾地與理想失之交臂,在畢業(yè)的一個多月前,我失學了。但是,如果言笑安然無恙也行啊,我理想的職業(yè)跟他比起來,算個甚麼呢?我找到了組織里的人,向他文明了情況,就動身去找那家勞改院。我沒有自行車,走了整整一天,終于走到了那家郊區(qū)的勞改所。整整一天,我沒有掉一滴眼淚,心中沒有憤怒也沒有擔憂,簡直是一片空白,甚麼都思索不了。我心里只有一個聲音:這麼多年的辛苦耕耘,這麼多年的忍氣吞聲,以為終于熬到了出頭之日,沒想到在應當慶賀的時候照樣被命運打倒在地。我走近勞改所,是一個中午。我腳步突然間放慢了。我心里充斥著一種奇怪的心情,有點恐懼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但理智逼著我前進,不停地前進。我費了一番周折,苦苦哀求勞改所的人,終于被告知:明天的上午九點鐘才可以得到十分鐘探望的時間。我送了一口氣,知道他們分明是想趕我走。想要見到李言笑,必須還要等一天,而且勞改所里不能停留。他們以為我無法等候,但他們沒想到的是,我在勞改所的大門前熬了一晚上,我沒有帶吃的,只帶了錢,但沒有地方花,我一天多沒吃飯。第二天上午九點鐘,我已經(jīng)餓得頭腦發(fā)昏,站起來都沒有力氣了。我此時看上去應該無比憔悴,風塵仆仆的,但是我還是打起精神來,讓勞改所里的人兌換諾言。他非常吃驚,沒有想到我還在那里,就只好帶我去找李言笑。我們是不能觸碰的,探望室由一塊玻璃與外界隔著。我和李言笑站在玻璃的兩側(cè),四目相對。我們相對兩無言。那一刻,我的心中百感交集。他在那里一定過得不好,瘦了一圈兒,黑眼圈也出來了,我還隱隱看到他被衣服遮蓋的地方似乎有傷痕露出來。但他和我一樣,都強顏歡笑著,好讓對方放心。我看著他憔悴的樣子,終于忍不住捂著嘴哭了起來。他依舊微笑著,笑容是那樣的溫暖。他張了張嘴,我不用看他的口型,都知道他是在說——別哭。別哭。別哭,雨聲。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但是耳邊仍然響起了“別哭”的聲音。我含著淚拼命地點頭,他伸出手來在玻璃上摸了摸,我終于明白——他是想要揉揉我的腦袋。我用口型問他,甚麼時候能回家?他搖搖頭,說不知道。我的心情沉到了谷底。他還是微笑著看著我,過了一會兒,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筆,在他的手心里寫道:等我回家。等我回家。我心如刀絞,實在憋不住了,這麼多年來,我哭過幾次?我哭得更厲害,然而不忍心讓李言笑看到我這麼難受的樣子,于是把手指咬在嘴里,拼命地克制住自己。我接著點頭,心想一定要等你回家。一年,三年,十年,無論多長時間,我都會等。然而我終究是沒有等到他回家。我又上了幾天的學,后來的一個周末,我正準備再去看望他,突然聽到消息:他已經(jīng)沒了。沒了?開哪門子的玩笑。不可能,李言笑這樣的堅強,誰沒有了,他都不會沒有。我堅決不相信。盡管嘴上說著不相信,去勞改所的十多里路,我是以五十米沖刺的速度跑完的,跑得我胸口好像炸開了一樣劇痛。然而,我找到的卻是一座墳,還有一段根本不是故事的解釋。在勞改所里,他的大少爺脾氣依舊存在,忍受不了別人的屈辱。勞改還算是好的,關鍵還有批|斗|會甚麼的,一大堆人拿著打他的臉。李言笑哪里受得了這個,于是果斷反抗,把幾個黨|員打成重傷。他的事情越來越大,最后組織決定:槍斃。李言笑當然不會讓別人結(jié)果他的性命,自己在獄中自殺了,最終甚麼消息都沒給我留下,只知道他的手心還有四個沒褪色的字:等我回家。我在他的墳前坐下來,我一直像這樣坐下去。連一具棺材都沒有,就這樣被草草掩埋。勞改所里吃不飽穿不暖,下輩子,你是不是要做餓死鬼和凍死鬼了?我笑著對他說。我趴在墳上睡著了,夢中,我夢見他手腳冰涼地躺在我的身前,我去摸他的太陽xue,甚麼生命的跡象都沒有。我把他的身體放正,一邊笑著,一邊親吻那死去了的嘴唇……我被驚醒了……我走回了家……我已經(jīng)失去了全部的知覺,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否哭過。我恨他,明明跟我說要等他回家,為甚麼永遠也不能回家了?還是不要愛情了罷,愛情在這個年代,是太過奢侈的游戲。請原諒我,這就是末尾,這就是結(jié)局。故事到這里,就算沒有一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