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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角卻被緊緊咬住。石質裂出細紋,一塊塊磨落,石化的神獸,竟搖晃著,掙扎著站了起來。它的眼是緊閉著的,卻有大滴的淚,滴落在舟頭。楊戩的腳步為之一停,淡然的微笑里,顯出幾分自嘲和無奈。半晌,他目視諦聽,低聲嘆道:“事不由人,取舍在心。楊戩,做與不做,既是自己的選擇,又何必仍在心中,存著不舍之意呢?”扯下衣角,大步上岸,再不回頭。諦聽咬緊了衣角,卻豁然睜開雙目,昏暗的天地,頓時為之清澈明朗。但見前方,全是連綿的危峰,懸壁如刃,覆著皚皚白雪。※※※楊戩尋路上山,這本是他熟悉的路徑,現(xiàn)在卻別樣的滋味。雪被紛沓成碎冰,不知何人的足跡縱橫交疊,一步步,都似曾踏在少年時的影子上。腳步越來越重,已經(jīng)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徑。天色重又昏了下來,舉目向上望去,盡頭隱在灰色的混沌之中,觸目處全是無際的積雪。似乎感應到了楊戩的目光,混沌中有聲音不耐煩地大嚷起來:“臭小子還沒有爬上來,讓我老人家好等。”那聲音響如驚雷,震得崖上的白雪撲簌簌落下,從楊戩腳邊滾過,一路跌進了那不見底的深色中。※※※撫著手中的眼罩,沉香的聲音,也顯得越發(fā)嘶?。骸拔业难?,的確是廢了?!彼旰玫挠已?,看著妻子蒼白的臉色,又看著她雖然害怕,卻死不肯松開的手臂。“直到桃林之外,我的左目,一直劇痛不止。就像滴入沸騰的鐵汁,愈來愈甚,直達腦里,頭顱都似要炸裂了一般。”“對不起沉香……”小玉低垂了頭,不敢看沉香的殘目,卻又不忍讓他覺察,“當時,娘的反應太激烈,我知道她是在害怕。對不起……其實我也害怕,我害怕的,不只是找不到舅舅。我更害怕……會因此永遠失去你……”她發(fā)出一聲窒息般的哽咽,仿佛又回到了不堪回首的那天,“你扶住了娘,放下了一直掩住左眼的手。你半邊臉上全是血,因為疼痛,身子也在止不住地抽搐。可你佯裝作沒有事,佯笑著安慰娘……沉香,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我不怕你殘廢,我只怕你和娘都會受不了。如果找不回舅舅的話……我怕你也會變得和娘一樣的瘋狂……”沉香完好的眼里放出奇異的光芒,與暗紅色的另一只殘目,形成鮮明的對比?!拔抑赖?,小玉,你全心對我好,從來就沒有變過。所以不論背負著什么,我都比舅舅幸運……”他突然微笑,低聲又加了一句,“我不想走他的舊路,就算是為了你,我也要在保護好你們的同時,保護好我自己……”小玉沒聽清他的話,她正凝神回憶著當時的情形。三圣母的狂亂大叫,再次縈繞在耳邊。她不禁寒顫了一下,輕聲道:“你不放心娘,只好一個人進了林里。也幸好你去了,我們才找回了舅舅……”但余下的再說不下去,楊戩十余年來不變的微笑,和沉香剛才的話交織了起來,將她籠罩在其中,勒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你在林中……”她將頭深埋在他的懷里,不想再看,只愿靜靜地傾聽,“告訴我,沉香,看到了什么……”“只有金色?!?/br>“金色?”沉香輕笑了一下:“左眼看不見東西了,模糊在一片血色里,偏偏又折射了奇異的金色,安靜地懸浮在空中。我用右眼看去,卻只有桃林,只有你的驚慌,只有娘的逃避和狂躁?!?/br>“我讓你守著娘,自己進了桃林。我以為我看到的只是幻覺,一邊走,一邊擦試去鮮血。但血擦凈了,我的左眼前,卻忽然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見什么。我以為,我徹底瞎了,但是很快我便發(fā)現(xiàn),那只是極濃重的黑霧?!?/br>小玉伏在丈夫的懷里,一句話也不追問。她知道,他要說的,定是梗在他心里最深的重壓。此時的他,唯一需要的,只有傾聽和信賴。沉香悠悠接著道:“黑霧漸漸淡去,我看到了一彎的殘月。那種月色,不是凄清,也不是皎白。倒像是干涸的血污。在那種暗紅色的下,是黑墨般的水,水上泊著一葉冥舟,冥舟上也只余一獸。小玉,猜猜看,那是什么獸?”“我不猜,只想聽你說?!?/br>“那獸,有些像哮天犬,但實際卻是諦聽?!?/br>“諦聽!”小玉驚訝地叫起來,“怎會是諦聽?諦聽為了舅舅,早就舍了內丹,石化逝去。它的石像,至今還在地藏王菩薩的座前,哪吒和四姨母,都親眼見過的?。《?,這片桃林之中,又哪來的水域,哪來的冥舟?”沉香用右眼盯著桃林,桃林已漸漸昏暗了下去。天色已晚,但他的左眼里,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就像十余年前的那天,他跌跌撞撞地,在林中瘋狂地追尋時那樣,左眼里折射的世界渺不可尋,卻又真實地發(fā)生過,存在著……“你看的水域,難道是馭行冥舟的黃泉?但為什么,你要說只余一獸?”小玉的心中,隱約生出不祥的預感。“這舟,還曾載了什么人?”“那水域不是黃泉,而諦聽的嘴里,還緊緊咬著一截衣角。”沉香沉聲回答。小玉頓時一顫:“難道是……”她不敢再問,沉香的話,卻一字字聽得清楚:“不錯,是舅舅的……我認得。我親眼見著他用身體破的陣,又怎么記錯他身穿的黑袍?”沉香的手上,有血滴落地面,握緊的五指,又一次深深剜入了掌心。但他的語氣,仍是平靜的,“我不敢出聲,只在林中拼命地尋找……那時的我不明白,看得到又如何呢?水鏡折射的只是光與影,我永遠都……不可能到得了那里……”“舅舅……舅舅去了那里?”“那船自個兒沉了,霧氣和血色的月從天壓下,將一切融成扭曲的影子。諦聽滾落在水里,身影越來越淡,卻竭力地掙扎著,努力轉過自己的頭,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它是在……看什么?”沉香輕聲道:“它在看舅舅,看向他走過的路。我順它的目光望去,霧和影消失無蹤,昏暗虛無里,另有一座高山,自虛空中兀突地出現(xiàn)。而舅舅,就在那山上,一步步向山頂走去……”他慘笑著續(xù)道,“我想叫他,是真的想叫住他,讓他回來,我們一起回家。但沒有用,我只知道,不論我多么大聲,他……他都聽不見我親口叫他的一聲舅舅了。我唯有徒勞地看著,看著桃林和高山,左右眼里的兩個世界,噩夢般地重疊在一處,看他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入了那片灰蒙。”第十一章巍峨虛空界巔峰,風雪越發(fā)暴烈,千年如是。山頂?shù)木吧?,原是楊戩見慣的,卻在此刻在他心中掀起微微的漣漪。這里離他修煉的地方不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