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黃袍加身”的人。

這些事，趙崇昭很少去琢磨，他卻不得不去想。

姚鼎言和謝則安在這方面的想法很一致。一聽謝則安的來意，他立即明白謝則安隱而未言的意思。師生對視一眼，姚鼎言說：“這種不討喜的事，三郎你何必親自去？”

謝則安說：“我也不是要做什么，就當(dāng)是去拜訪譚先生罷了?！彼c姚鼎言對視，“還有就是下面?zhèn)骰卦俣嘞⑽叶疾惶判?，要是不親眼看看，很多事都只能靠我自己的臆測去辦，難免會出現(xiàn)許多問題?！?/br>
姚鼎言注視著自己的學(xué)生。最近半年來他行事常有阻礙，因為對他言聽計從的趙崇昭忽然變得強硬起來。即使是他交上去官員任免意見，趙崇昭也只是揀一部分來同意。這種態(tài)度落在別人眼里，無疑是大大地削弱了他的威嚴(yán)。

相較之下，那所謂的“升平黨”悄然興起?！吧近h”的核心只是一些小小的差吏！雖說各地的師爺都在縣務(wù)、州務(wù)之中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但要是真正把他們當(dāng)成“某某黨”來對待，未免太大題小做了。

偏偏這批不起眼的人卻在當(dāng)?shù)赜兄鴺O大的影響力，連帶縣官、州官也對他們的意見頗為重視。

而這一條線，其實捏在謝則安手里。

后生可畏。這是姚鼎言最近對謝則安的看法。他已經(jīng)不能再把謝則安當(dāng)成單純的學(xué)生來看待，這個只有二十來歲的青年，已經(jīng)褪去了少年的青澀，成為朝中最不可忽視的重臣！他以最小的年紀(jì)三元及第，一步一步謀劃經(jīng)營，短短十年之間已名揚天下。

試問如今大慶境內(nèi)還有誰不知道“謝三郎”三個字？

即使是偏遠(yuǎn)的嶺南，也因為顧騁等人的貶謫而知曉了這一個名字。無他，因為他們帶去了“謝三郎”的許多新想法：從衣食住行到思想觀念，無不滲透著“謝三郎”的影子！

如果謝則安是無意為之，那他的能力足以叫人驚嘆；如果謝則安是有意為之，那么他入京以來做的種種安排連在一起看未免讓人有些心驚膽戰(zhàn)。那時謝則安才十歲，如果從那時起他就有了這樣的野心，未免太可怕了。

“可怕”這個念頭在姚鼎言腦中一閃而過，很快又消失無蹤。他和徐君誠是和謝則安相處最多的人，謝則安很多想法、觀點他們都非常熟悉，至少在趙英去世、趙崇昭登基之時，謝則安對權(quán)位都毫無戀棧。

一直到這兩年來，謝則安才漸漸露出幾分鋒芒。

謝則安對他這個老師一直非常恭敬。凡是能先經(jīng)過他的，謝則安絕不先做處置；凡是能與他商量的，謝則安絕不擅自行事。即使是從趙崇昭那邊下手削弱他的影響，謝則安也做得讓人無法指斥。

比如現(xiàn)在，明明謝則安在朝中的影響力與日俱增，他卻自請出京走一趟。這一去至少地三兩個月，朝中一日不同于一日，遠(yuǎn)離朝廷這么久，天知道會有什么變化？

如果說姚鼎言不久前還對謝則安不太滿意，這會兒他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都這節(jié)骨眼上了，還顧著什么師生情誼，趕緊干脆利落地和他擺個擂臺一較高低才是正理。他這搞到半路跑出去玩兒了，他找誰發(fā)難去？

姚鼎言決定再也不管這混小子：“你愛去就去，只要你能說通陛下就行了?！?/br>
謝則安：“……”

要是謝則安能說通趙崇昭，用得著彎彎繞繞地找上姚鼎言嗎？如今他這職位雖然不能說是閑職，但總比往后要輕松，要是不趁現(xiàn)在多出去走走，以后可能就沒機會了。趙崇昭那邊雖然勉強答應(yīng)讓他出去，但一聽到他說要去北地，趙崇昭立刻炸了，說不同意就不同意。這家伙一旦擰起來，謝則安還真沒什么辦法說服他。

謝則安決定先從姚鼎言這邊下手，試著說服姚鼎言。

沒想到姚鼎言一下子掐住了他的死xue。

謝則安說：“先生，我這次去也是當(dāng)您的眼睛?。　?/br>
姚鼎言沒好氣地瞪著他：“我看你是在京城呆悶了，想出去玩兒吧？”

謝則安指天發(fā)誓：“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

姚鼎言說：“你拍拍屁股跑了，你手里的事由誰去負(fù)責(zé)？”

謝則安正色說：“先生，這正是我抽身的原因?！彼谷坏乜聪蛞Χρ裕拔移谕械摹綄W(xué)?！皇菄@著某個人轉(zhuǎn)的‘某某黨’——最近朝中卻傳出了不少這樣的風(fēng)聲。雖然陛下和您都不曾因為這種流言而問責(zé)于我，但我還是覺得應(yīng)該掐掉這個苗頭。像升平學(xué)校那樣的地方，興衰榮辱不能只綁在某一個人身上——這不是能長久運作下去的正道。既然開頭的路已經(jīng)走平了，接下來該由他們自己摸索著往前走了?！?/br>
姚鼎言怔了怔。他知道謝則安是不想和自己起沖突，卻不知道謝則安會想得那么長遠(yuǎn)。他一力打壓“守舊派”，正是因為害怕他們卷土重來之后會將新法毀于一旦。他越是擔(dān)心，就把手中的權(quán)抓得越緊，對于持有反對意見的人越不留情。

要是年初那種難民進(jìn)京的事再次發(fā)生，或者遇上別的意外，他離開了相位、離開了京城，等待新法的將是怎么樣的厄難？

姚鼎言快速地把“新黨”過了個遍，發(fā)現(xiàn)真正能挑大梁的人少之又少。如果像謝則安說的那樣，走好開頭之后就讓各地自己摸索著往前走，會不會涌現(xiàn)一批有能力、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藖硖魮?dān)子？

姚鼎言是個頑固的人，但不代表他誰的意見都不聽。謝則安這事做得干脆又光棍，給了姚鼎言不小的觸動。當(dāng)然，他不會在謝則安面前表露分毫。

姚鼎言給謝則安潑冷水：“要是你回來以后發(fā)現(xiàn)升平學(xué)校那邊亂了套，你又當(dāng)如何是好？”

謝則安毫不遲疑地回答：“亂了當(dāng)然是治亂。”

師徒二人對視片刻，姚鼎言說：“好，我?guī)湍阏f服陛下。”

謝則安面露喜色：“多謝先生！”說完他又帶上了一點點靦腆、一點點羞澀，“明霖年紀(jì)尚輕，很多事可能做得不夠好，先生您要多指點指點他。不過除了禮部之外，還有好些事情要勞煩先生您多看照看照……”謝則安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通，眼神忽閃忽閃，十分純真，十分善良，十分無害，像足了渴望大人幫助的小孩子。

姚鼎言聽得額頭青筋一突一突，到了最后忍不住抬手在謝則安腦袋上敲了一記。

敲完之后姚鼎言通體舒暢，不咸不淡地說：“對不起，手癢了?！?/br>
謝則安：“……”

謝則安說通了姚鼎言，進(jìn)宮繼續(xù)游說趙崇昭。

趙崇昭正生著悶氣，他都改了這么多了，謝則安還想往外跑，而且還想去幾個月！這像話嗎？這還像話嗎？如果他還是太子，肯定屁顛屁顛地收拾東西和謝則安一起開溜了，可現(xiàn)在他是一國之君，能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