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起來，她掩著口，身體慢慢地彎下腰去，以防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這個商業(yè)上的女強(qiáng)人，也只有面對女兒方琛時，才會沒了任何原則。

    方慧蘭抽泣了幾聲，又說：“我得帶她走，帶她回家。”

    陳牧睜著一雙干枯得沒了水分的眼睛，沉默地低著頭，摩挲著水杯上方琛貼的卡通畫，一張史努比的長鼻子，桌上的骨灰還未安葬，生前他負(fù)了她，死后他得陪著她，但這也意味著不管生和死，他都要奪去方慧蘭的至愛了。

    陳牧放下水杯，后退了兩步，猛地跪下了。

    他伏下身，砰砰作響地給方慧蘭磕著頭，開口說道：“我想她。”

    方慧蘭怒氣未消，像在質(zhì)問他：“你準(zhǔn)備把我女兒埋在哪兒？除了這間房子，她熟悉這座城市嗎？我不能讓你把她冷冰冰地丟在別的地方去，不能！”

    陳牧平靜地說：“除了這個家，她不會去別的地方，如果要去，一定是我死的那天?！?/br>
    方慧蘭愣了愣，抹去了臉上的淚滴，帶著一絲宿命感的落寞道：“都是命啊?！?/br>
    第二天一早，方慧蘭離開了云來縣，她滿載而來，空手而回，上飛機(jī)之前，連身上唯一的一件東西也給了陳牧。

    那是一本影集，方琛大學(xué)時代的照片，她特意讓mama帶過來的，想給陳牧看看，以前兩人空缺掉的日子，她一直在想辦法補(bǔ)合。

    方琛的手機(jī)里存了幾百張照片，百分之九十是大理和伏流鄉(xiāng)附近的景色照和刀下的文物，還有兩張陳牧站在家里陽臺抽煙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偷拍的，而幾乎沒有她個人的。

    問她為什么不自拍，在陳牧的印象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們，似乎都挺喜歡閑來無事對著相機(jī)拍照，但她笑著說太丑了，拍出來自取其辱。

    陳牧自然不信，她明明那么美。

    她的臉蛋和身材都出類拔萃，盡管她從不去刻意跟誰比較，她年輕，青春是最靚麗的注腳，她也不會因為工作就忘卻了自己而不修邊幅，她總是精心搭配著每一天的穿著，即便走進(jìn)工作室，也和手里的七彩簪一樣，美得光彩照人。

    她手機(jī)里唯一的一張本人照，也是方琛的遺照。

    她穿著一件白色長裙，站在洱海的木橋邊照的，前面是落日余暉和盈盈海水，但身邊美景似乎并不足以吸引她，她側(cè)身凝望著右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精美的五官被夕陽映出了一道立體的暗影。

    那時候的她不施粉黛，像個十五六歲的學(xué)生妹，跟身份證上的照片應(yīng)該是同一時期，而據(jù)方琛所說，正向陳牧猜測的那樣，照片是來mama店里的一位攝影師客人拍的。

    記得有一天，他在她額頭上印著密密點點的吻，抱著她說：“以后我來給你照，咱把次臥改成嬰兒房，把你的照片貼滿一屋子，這樣孩子就肯定認(rèn)不錯mama了，保證誰也拐不走?！?/br>
    她扎在他懷里，甜甜地笑著：“好哇，讓娃看著mama的樣子長，肯定長不歪?！?/br>
    遺憾??！

    他和她相愛一場，彼此間仿佛只剩了這兩字，回顧寥寥數(shù)月，照片都沒給她照幾張，如今想看看她，還得翻著她留下的影集。

    忙完方琛的后事，陳牧提出約見杜宇。

    第二天，他平靜地走出家門，來到了和杜宇約好的咖啡館，等來等去卻沒見到人，剛想給他打電話，卻看到袁木杰走了進(jìn)來。

    “別等了，他現(xiàn)在在市局接受問話呢，”袁木杰說道，“陳牧，放個假，去外地散散心吧?！?/br>
    陳牧笑了一下，指著自己的心口說：“你覺得怎么散，這里會暖一點？”

    袁木杰啞口無言，又說：“我知道你恨他，但杜軒只能我們來抓，陳牧，讓你離得遠(yuǎn)一點，是為你好。”

    陳牧苦笑著，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你抓得到嗎？”

    袁木杰被他一激，撂了狠話：“我跟你立軍令狀，十天之內(nèi)抓不到人，我卸任刑警大隊長，立馬脫下這身衣服?！?/br>
    陳牧攤攤手：“十天后我等著看結(jié)果了?！?/br>
    袁木杰拍著他的肩：“陳牧，你信我一次?！?/br>
    陳牧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他喝掉了面前的半杯咖啡，起身離開了。

    走出咖啡館，拐過街角，直到完全消失在袁木杰的視線后，他撥通了李波的電話：“電影院旁邊的網(wǎng)吧見?！?/br>
    他信過人，可是代價太大了，與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杜軒這么精于計劃，他就跟他好好玩一次。

    陳牧回到家，沐浴著夏夜里卻無比清冷的燈光，將桌上的影集擺在了方琛的骨灰旁邊。

    他看著封面上她的笑臉，輕輕說道：“老婆，等等我?！?/br>
    ☆、第85章 伺機(jī)

    距離伏流鄉(xiāng)行動小組辦事處一公里遠(yuǎn)的斜土坡上，陳牧雙手抱著手臂，靠在一塊土石上，身影被火紅的彩霞染了一層絢爛的光芒。

    遠(yuǎn)處的阿扎河水面上浮光躍金，像一條游在銀河里的白鰱魚。

    一周了，他每天下班都會來這兒坐一會兒，如果碰上加班，便會抽晚飯的時間過來，一直坐到天邊的飛鳥都?xì)w了巢，坐到天色黑透，才會默然離開。

    在他和方琛忙里偷閑談戀愛時，這兒是為數(shù)不多的約會地點之一，伏流鄉(xiāng)離縣城有點遠(yuǎn)，牛尾村更甚，他們沒地方浪漫。

    方琛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陳牧便會趁別人吃飯睡覺的時候，約她到這個登高望遠(yuǎn)的地方，陪她看一看伏流鄉(xiāng)的大自然。

    其實這兒只是一片荒坡，除了腳下的雜草，沒有樹木，也沒有花兒，但方琛每次到來，都像是進(jìn)了最美麗的公園，天上的云，河里的水，草叢里的昆蟲……都足夠讓她高興老半天。

    陳牧則習(xí)慣坐在坡頂，抽上一根煙吞云吐霧，享受著短暫的休閑時光，方琛那會兒正想他戒煙，便會走過去趁他不注意一把掐斷，像他們剛認(rèn)識那次一樣。

    在他皺眉前，她會指著天上的云彩說：“你污染了我的云彩，賠得起嗎？”

    他搖頭：“賠不起，要不把我賠給你？以身相許，你先驗驗貨？”

    他說著就光明正大地沖上抱她，反正這里沒人來，就算有人來了，抱自己的女朋友也不犯法。

    方琛躲他，被他抓到，咯吱她。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跺腳：“臭壞蛋?！?/br>
    “我臭，你香，還不趕快解救我?！?/br>
    不抽就不抽，陳牧跟著她看阿扎河，看夕陽，看這里的一草寸土。

    阿扎河里倒影的夕陽，紅彤彤一片，就像方琛害羞時候的臉色，她看累了，會躺在他肩上，抱著他的手臂睡著。

    陳牧想著想著，嘴角揚起了一絲笑。

    方琛的睡眠一直都是個謎，說淺吧，他吻都吻不醒，說深呢，她總會在該工作的時候醒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