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mama的下一個孩子是男孩，然后順理成章姓周?！?/br>
    這是有次她無意間聽到的，但那會兒她已經(jīng)不難過了，她只是為mama抱不平。

    “他們對我跟mama都很不好，后來，我連爺爺奶奶都不想叫了，可是mama不許，說他們永遠都是我爺爺和奶奶，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改變不了?！?/br>
    秦縈泣不成聲：“在他們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錯！沒事兒，我不在乎，反正一年也就回去那么幾次。而且我有爸爸mama，爸爸會維護我，會抱著我安慰我。但是，爸爸也沒了……”

    “我永遠都忘不了奶奶看我的眼神?！本拖袷强粗嘤嗟模辉摯嬖诘奈锛粯?。

    余時安用手給她擦眼淚，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抱住秦縈，輕聲說：“秦縈，去看看她吧。”

    抽泣聲突然斷了。

    她在他懷中仰頭，不解的目光，含著淚，很狼狽的模樣。

    “余時安，你希望我原諒他們？”

    余時安知道秦縈誤解了，換紙巾給她擦眼淚，被她躲開了。他很有耐心，追著她擦，手上的動作依然溫柔。

    “我不為他們。”他解釋，“我是為你?！?/br>
    臉上是輕輕柔柔的觸感，眼淚水還在往外倒，她控制不住。

    她有些暴躁，搶過他手中的紙巾自己擦，“那是為什么？”

    余時安坐著看秦縈：“要你去看看奶奶，不是希望你原諒。傻姑娘，外人或許不了解，但多年前我親眼見到過他們是怎么對你的?！?/br>
    他心疼都來不及。

    “秦縈，我只是不希望你留下遺憾?！?/br>
    秦縈沉默不語。

    余時安給她換張紙巾，她哭得鼻子都紅了，頭發(fā)也散了，可在他眼里，依舊很好看。

    他說：“畢竟我們都曾失去過親人，體會過生離死別的痛苦。秦縈，我是醫(yī)生，見多了沒能走出手術室的病人。他們在生命的盡頭看到的是刺目的燈光和穿著嚴謹、蒙著臉素不相識的醫(yī)生護士，沒能來得及看一看自己的親人。還有他們的家屬，只能等在手術室外，沒機會最后跟里面的人說上一句話就永遠失去了親人?！?/br>
    “秦縈，無論如何她都是你的親人。去看看她，求個心安，別讓自己若干年后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悔恨。”

    秦縈從臺階上起來，余時安半彎腰扶她，等她自己想明白。

    “哪怕我還是記恨她的？”她突然問。

    他笑起來：“秦縈，不要因為別人的錯最后卻懲罰到自己?！?/br>
    她點頭，理理頭發(fā)，對他笑，“我去洗手間洗把臉，我自己去，你別陪我?！?/br>
    “好，我等你?！?/br>
    秦縈洗完臉，看到鏡子里的姑娘眼眶還是泛著不正常的紅，但臉上已經(jīng)看不出別的軟弱的痕跡。

    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被他們看扁。

    然后，秦縈獨自去住院部。

    這條路，她曾經(jīng)走過無數(shù)次。那時，外婆就住在這里，她來來回回的走，也因此對醫(yī)院怎么都喜歡不起來。

    一路找到奶奶的病房，透過門上的玻璃，她看到里面站滿了人，有她的兩個姑姑姑父、幾個表姐表哥，還有那對母子。

    秦縈站在門口躊躇，半天都沒勇氣推開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敲門，握上門把，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她推開。

    里面的人都回頭，看到她，那個女人面色很不自然，反倒是周致林先叫出來。

    “姐，你來了？”他驚喜，偏頭對床上的人說，“奶奶，jiejie來了。”

    周父聞聲出來，眼睛也是紅紅的，“縈縈，來了？快來，快讓奶奶看看你?！?/br>
    秦縈誰都沒理，目不斜視走到床尾，視線里，已經(jīng)蒼老的老人正努力朝她擠出笑，右手微微抬起，似在招呼她走得更近些。

    幾年不見，她的奶奶早已老去。

    她走過去，站在邊上，卻沒有去握住奶奶向她伸出的手。

    其實高中那會兒，她從美國回來，去杭州爺爺奶奶家看過。她就躲在遠遠的角落，看著爺爺抱著周致林在家門前的場地上散步，奶奶手里拿著杯果汁，一直陪在邊上。

    無比溫馨和刺目的一幕。

    兩個人臉上的笑容特別燦爛，也尤其慈愛。

    那是從未對她有過的好臉色。

    所以，她轉(zhuǎn)身就走，從此再沒有回去過，也不肯再去見他們。

    “縈縈……”周奶奶吃力的探出身，被周父扶住，“你還在怪奶奶嗎？”

    秦縈幾乎落淚，她努力忍住，沒吭聲，目光落到醫(yī)院統(tǒng)一的白色被子上。

    周父叫了聲“媽”，往秦縈臉上看，希望她松口叫叫“奶奶”，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避開他們的視線。

    周奶奶流淚，淚水順著臉上的紋路拐了個彎落在枕頭里，她聲音很輕，雙眼執(zhí)拗的盯著孫女，“縈縈，奶奶對不起你，是奶奶錯了。”

    秦縈終于沒忍住，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看著眼前的一片白色漸漸模糊。

    “縈縈，奶奶對不起你跟你mama。”

    眼眶泛熱，秦縈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也叫不出那一聲陌生的“奶奶”。

    “秦縈，奶奶都這么說了，你倒是說句話?！?/br>
    這是大姑姑的聲音。

    接著，是小姑姑哽咽的聲音：“秦縈，千錯萬錯，我們都有錯，你就不能滿足一下奶奶最后的心愿嗎？”

    秦縈其實沒想到，最后奶奶會向她道歉。

    只是，她沒有一絲快意，余下的全部都是難過，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是什么樣的情緒。很令人崩潰的，腦門嗡嗡作響，眼前仿佛快速閃過一幕幕小時候自己跟mama委屈的畫面。

    看不清奶奶的臉，她面對這樣一個老人，實在做不到冷心，也無法熱心。

    “這幾年奶奶見不到你，這事兒都怨我，怪不得別人。我只有你爸爸一個兒子，當時你mama生了你之后再也沒能懷孕，我就把錯都怪到你頭上?！敝苣棠淘捳f得斷斷續(xù)續(xù)的，渾濁的雙眼望著天花板，“我想你要是個孫子多好。”

    “縈縈，這些年，奶奶很想你?！?/br>
    這句話，扯斷了秦縈最后緊繃的弦。

    她捂住自己的嘴，當著滿房間她一個都不喜歡的親戚們露出了自己深藏的軟弱。

    周奶奶伸手，想給孫女擦擦眼淚，但夠不到，她急得連呼吸聲都重了，“縈縈，你別哭?！?/br>
    秦縈用手背擦眼淚，確認自己能見人了，她抬起頭，看向周奶奶。

    落在奶奶身上的目光是溫柔的，她讓自己露出笑。

    “您好好休息吧?！彼f。

    周奶奶搖頭，再次向她伸出手，“縈縈，奶奶給你準備了嫁妝。前幾年奶奶就種了棉花，都給你打成棉被了。鄉(xiāng)下的習俗，姑娘出嫁娘家都要準備被子，奶奶給你準備了很多，全部都放在杭州家里你隔壁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