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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議沒注意腳下,差點(diǎn)撞到他的背上,剛穩(wěn)住腳步,就被一個飛過來的大團(tuán)子撞進(jìn)心口。“太醫(yī)哥哥!”吳議給她撲得半坐在地上,幾乎沒回過神:“公主?”一身宮裝的小太平袖珍可愛,紅潤的小臉驕傲地?fù)P起來:“叫我毛毛!”吳議嘴角一抽,極小聲地喊了句“毛毛”。開玩笑,要讓第三個人聽到他在宮里對尊貴無雙的太平公主如此不敬,那他就是九條命都不夠死的。太平滿意地從他的懷里掙出來,歡脫地在地上轉(zhuǎn)了幾個圈,鼓著臉頰神氣地向后面說:“沈太醫(yī)!沈太醫(yī)!你快看太醫(yī)哥哥!”小孩子說話總是這樣沒頭沒腦的,吳議才從地上站起來,抖了抖衣襟上的灰塵,就已經(jīng)瞧見沈寒山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他有什么好看的?”“他長得好看!”“有我好看嗎?”太平居然猶豫了一下,看看吳議,又看看沈寒山,堅定地說:“還是太醫(yī)哥哥好看!”“哎呀,不好不好?!鄙蚝矫嫔击觯路鹛於妓讼聛?,“我要去稟告皇后娘娘,咱們公主殿下眼睛可不大好了!”太平給他逗得咯咯直笑。吳議冷眼瞧著這一大一小兩個活寶逗趣耍寶,半響,才插進(jìn)一句話:“學(xué)生吳議見過沈博士……”“你見到我了?”沈寒山笑嘻嘻地看他一眼,“那你倒是說說,你見到了些什么?”……吳議又是一愣,他知道這個沈太醫(yī)一貫不喜歡按常理出牌,但也不全是裝瘋賣傻,卻不知道他今天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太平也不管是不是問她,興奮地跳著說話:“我看到沈太醫(yī)的眉毛、眼睛、鼻子、耳朵,還有嘴巴!還有還有,我還看到了沈太醫(yī)的手、腳和腰帶鞋子!”沈寒山摸了摸她的頭頂,無比贊許地說:“公主真是聰明啊,你看太醫(yī)哥哥都不知道呢,好羞人!”這話無疑是嘲諷吳議比小孩還不如。吳議不徐不緩道:“學(xué)生看到沈博士印堂發(fā)黑、眼底青紫、鼻尖糟紅、嘴角蒼白、下巴青荏,癥狀太多,所以一時有些難以分辨?!?/br>這話是反諷他宿醉未醒、不修邊幅。沈寒山還真沒想到這個態(tài)度恭敬的學(xué)生居然還有點(diǎn)脾氣,倒也不全是那種把書讀死了的呆子,反而覺得有趣了起來。“看不出來你醫(yī)術(shù)爾爾,相面倒專精,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攻,趁著年輕改行算了!”吳議反唇相譏:“望診乃是望聞問切之首,連面相都看不了,那不如回家種田!”兩人夾槍帶棒地一來一回,換了別的師徒早就掀桌子翻臉趕人了,沈寒山卻喜上眉梢:“有趣有趣,你這種有趣人竟然沒憋死在太學(xué)里!”吳議只不過一時氣盛和他爭鋒兩句,心里也有些暗自后悔,但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又不像怒極而笑,反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太平小小年紀(jì),哪里聽得懂這些話,只搖著沈寒山的腿不住問他:“什么是種田???為什么宮里沒有人種田?”沈寒山一本正經(jīng)道:“種田是天下第一快活事,這宮里的人除了你我,再算上個他,都是不懂好玩的活死人,所以他們不種田?!?/br>太平眨巴眨巴眼睛,眸中如有星辰閃落:“太醫(yī)哥哥,你種田嗎?”吳議彎下腰,認(rèn)真地說:“公主,我不種田,不過我家里就是種田的,等公主長大了,可以親自去長安城外看看種田的人?!?/br>這話不是撒謊,在二十一世紀(jì)的時候,誰家往上數(shù)三代還沒個貧農(nóng)了?只不過,這個家,并不是如今這個也不知道有沒有他一席之地的家,也不是雖然落魄,但仍貴為皇親的郡王府。太平高興壞了。她又學(xué)會了一個新的詞,叫做“種田”,這個詞禾兒肯定不知道,等過了元宵,禾兒回宮里陪她玩的時候,她就可以教禾兒什么是“種田”了。韋禾在她心里是最有學(xué)問的,她知道母后的好看是“雍容華貴”的好看,弘哥哥的好看是“溫潤俊朗”的好看,沈太醫(yī)的好看是“頹蕩不羈”的好看。她以前常跟著弘哥哥一起上學(xué)聽課,那些胡子長到胸口的老師們可從來沒教過她好看也可以有這么多種形容詞,可見他們的學(xué)問都不如禾兒。太平的小腦袋全沒領(lǐng)會到吳議希望她將來能夠體察民情、了解民生的意思,心思已經(jīng)翻出了宮墻,想著在韋府過年的陪讀禾兒了。王卷見狀就知道這怕是又心血來潮要闖禍了,也怕她在外頭呆久了吹出病來,趕緊對沈寒山、吳議道:“二位有話還是進(jìn)門再說吧,公主也該睡午覺了。”這時,公主的乳母嬤嬤也從殿里尋來,連騙帶哄地抱著小家伙去睡覺去了。于是庭院里只剩下沈寒山和吳議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走?!鄙蚝较乳_了口,眼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惡趣味,“跟為師來?!?/br>——韋府。被太平一日三惦記的韋禾正挺直了背桿,一動不動地跪在母親床前,瘦削小巧的肩膀偶爾抽搐一下,帶出一聲細(xì)弱的哭聲。“哭什么……”床上的婦人形容枯槁,宛如一具風(fēng)干的尸首,干涸的眼里沒有一點(diǎn)生氣,“娘這病啊,拖了三年,若不是你在太醫(yī)署周旋著替娘拿來些藥,只怕……咳咳……只怕娘早就入土了,哪里還等得到你長大成人的日子。”她一下說了這許多話,早就上氣不接下氣,最后硬是憋住一口氣,生生把命兒吊著:“禾兒,娘是入不得宗廟的嬖妾,我不怪誰,只怪我自己下賤,非要嫁給你父親……”韋禾身子一抽,卻不敢打斷她。“你的那個嫡娘——她何曾把我娘倆當(dāng)人看……娘沒本事,斗不過她,才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她慘瘦如竹節(jié)的手指揪緊了床單,三寸長的指甲生生磕進(jìn)掌心。“你要不想為娘報仇,娘不怪你,只要你挑個好人嫁了,不得為人妾室。如果你要為娘報仇……咳咳……”她突然開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把所有剩下的力氣和生命都攢在這一聲聲的咳嗽里,沒咳一聲,都像是被人掏開肺腑狠狠地挖了一口氣出來,直到把她的命也掠取一空。韋禾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跪在床簾外,用掌心狠狠磨礪著地面,她要讓自己記住今時今日心頭的劇痛。等她娘咳完了,她才伏在地面,低聲道:“我一定會為您報仇?!?/br>婦人虛弱地轉(zhuǎn)了下眼珠子,代替點(diǎn)頭:“好女兒,娘知道你是這世上唯一和娘貼心的人……你要為娘報仇,就要嫁為人上人,扶持你的兄長……扶持你的兄長,然后殺了她的兒子!你讓她也嘗嘗喪親之痛……”韋禾重重地一磕頭:“禾兒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