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該不只是眼淚了，那是在將她心頭的血都擠出來了。

“我的孩子，她就是這樣一個可怕的女人。信不信由你，我們已經(jīng)將她送到宗教審判所了。”

卡羅爾不顧這些了，她再也不想管這些繁瑣的禮儀。它們就像這沉重的裙子上面多余的裝飾，就像她的束腰緊箍她的肺和胃。她想著安吉莉亞的手正溫柔拉著束腰胸衣的緞帶，霎那間，那雙手的主人就變成她嚴(yán)厲冷酷的母親。

卡羅爾一言不發(fā)，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攔住她?！辈魧ζ蛷恼f，“看著小姐，她要是離開｀房間一步，你們就等著被趕出伯爵府吧。”

卡羅爾怨恨地望了一眼她的父親，她感覺自己從未如此憎恨這個男人。

一瞬間，所有的壓力和苦楚都從心間噴薄而出，讓她窒息，近乎溺亡。

“卡羅爾……”

伯爵與夫人看著他們的女兒昏倒在地上。

奈特從花園剪下一朵白玫瑰，那花兒幾乎枯死了。對承受苦難的將死之人拔刀，是否也是一種仁慈呢？他將玫瑰枯萎的花瓣放在唇上，一種干澀的，卻無比漫長的沉香微妙地侵襲他的鼻腔。死亡的芬芳，比任何淑女的香水都要迷人百倍。

奈特的審美是扭曲的，他的整個生命都是扭曲的。他是一個邪惡而扭曲的巫師，但并非所有巫師都是邪惡而扭曲的。他使用陰謀詭計謀害無辜，但并非所有無辜者都是被陰謀家所傷。

奈特，現(xiàn)在是艾高特神父。他走進(jìn)女巫審訊室，望著經(jīng)歷了水刑的安吉莉亞。

“你承認(rèn)你的罪名嗎？虔誠的告解，總會得到神的諒解?！蹦翁啬闷鹈娼?，輕輕地擦去安吉莉亞臉上的水漬。

“但是你們還是會殺了我，對嗎？”安吉莉亞的呼吸道里全是這該死的水。

這些修士縱然不會使用棍棒鞭笞，卻掌握不留痕跡的酷刑之術(shù)。他們明白，并非rou｀體的血淋淋最是絕望。窒息，束縛，壓抑的環(huán)境與寒磣靈魂的精神折磨同樣帶來痛苦。

“我們必須在你認(rèn)罪之后才會處死你，不過，死亡才是你最終的解脫?！蹦翁卣f。

“我認(rèn)罪，我承認(rèn)我和惡魔交往，他引誘我傷害我的主人卡羅爾小姐?！卑布騺喆怪^，幾乎是向命運低頭了，很快，她又怨恨地望著地上，向上，向上，直到與奈特對視。

“你是怎么和惡魔交往的，你們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奈特忍住心中的愉悅，裝出平靜的模樣。

“惡魔全身是黑色的長毛，比人高多了，有山羊的角，紅色的眼。他邀請我與他飛行，和他交媾，然后在我的腹中埋下惡魔的幼胎?！卑布騺啅?fù)述著，這些句子在她遭受各種刑罰之時就被不斷提起。

暗示，卻不是巫術(shù)。人類擅長這種制造假象的藝術(shù)，比巫師迷惑群眾還要擅長。奈特自己是最清楚不過了，那些遭受酷刑的女巫多是無辜的，她們不過是被暗示欺騙了，最后連自己也相信了。有些女人還恐懼地發(fā)抖，訴說自己詛咒他人是如何邪惡。實際上，不過是情緒和巧合碰撞在一起，炸懵了這幫愚民的頭腦。

古代巫師在古籍上記錄：巫術(shù)需要施法者和受者的信任。巫術(shù)的魔力是相互的，只有被巫術(shù)迷惑的人才會受到巫術(shù)的傷害。這樣看來，巫術(shù)和人類的騙術(shù)有異曲同工之處，而它們的原理又與宗教信仰也驚人相似。只是，宗教信仰可以光明正大，高高在上，蔑視別的技藝，為之扣上邪惡，墮落的帽子。

古老的巫師是善良的，但是他們低估了他們敵人的心理。那些掌握世俗權(quán)利的家伙是不會讓他的異教兄弟有機(jī)可乘。

他們被屠殺，焚燒，梟首示眾。這血腥的一切，不過是宗教信仰者宣布自己的至高主權(quán)。

巫師世世代代受到追捕，原本備受平民尊重的長老和智者，都因為舉報變成了囚犯。他們備受折磨，最終死亡在陰暗狹窄的人間牢獄中。

多么凄慘的歷史。奈特記得上面的字字句句。

他會依照這些古籍，將巫師們滅絕的恐懼再現(xiàn)在人類自己身上。

不應(yīng)只有人類才是那洋洋得意的恐怖之王。

“艾高特神父，我還沒說完?！卑布騺單嬷约河行┞∑鸬男「梗斑@個惡魔已經(jīng)侵蝕了一個人類，并且摧毀了他的靈魂，他為了自己的名聲地位將我和腹中的妖魔拋棄，他本身已經(jīng)是一個惡魔了?！?/br>
“那個人是誰?！蹦翁乇瓢布騺喛粗约旱难劬?，用暗示消磨她的意志。

安吉莉亞驚慌地?fù)u頭，她抱住自己的雙臂，把指甲深深刺入rou中：“他是……帶我飛行，與我交媾的人，但我沒能看清他附身之人的臉。”

“你必須說出他的名字，安吉莉亞，”奈特逼著安吉莉亞看著自己。

“我沒看清他的臉?！卑布騺喴е齑剑诳咕苣翁氐奈仔g(shù)。那雙碧綠的眼睛上有細(xì)細(xì)的血絲，因為想要守護(hù)所愛之人，她的意志空前強(qiáng)大。

“好吧，那你就再感受一下水的滋味吧?！蹦翁卣泻羰窒?，把她綁在水刑椅上，沉入水池。

08

水融著光，把所有靈魂的起伏都凝集起來。幽冥的水底似乎有什么東西，它隨著外界的幻光閃亮，透出致命的吸引力。

卡羅爾深陷這水的夢境，她與水融合得很好，沒有一點兒窒息的感覺。不知為何，她渴望把手伸進(jìn)水底深埋的黑色的物質(zhì)中。水光，漣漪，還有一切虛幻之物，都無法在它身上投影，沒人知道那是什么，它就是一團(tuán)黑色，但是那里面的確有什么重要的東西?？_爾潛入深水，把手伸入黑暗之中。徹骨的涼意讓她瑟瑟發(fā)抖，但是她堅持在蠕動的黑暗中摸索，她拿到了什么。

“卡羅爾……救救我……”

“卡羅爾……危險……”

黑暗之物里有一種熟悉的聲音，她想不起那是誰，但夢中聲音的主人一定是對她很重要的人。那聲音告訴她：“再不離開，你就永遠(yuǎn)無法醒來?！?/br>
可是那重要的東西還在這蠕動的黑色黏團(tuán)中，卡羅爾就要拿到它了。她必須拿到它，她必須！

“卡羅爾，卡羅爾，我的女兒?！辈舴蛉嗽诳_爾的床邊，用面巾擦去她的冷汗。

卡羅爾突然睜開眼睛，大叫：“母親！不，安吉莉亞！”

“你睡了三天了，我的女兒。”伯爵夫人臉色蒼白，卡羅爾從未見過她的母親這般憔悴。

“安吉莉亞?！笨_爾閉上眼，厭倦地回到黑暗中。

“別說了，我的女兒，”伯爵夫人說，“你還不知道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真是太可怕了?！?/br>
“怎么了？”卡羅爾睜開眼，望著異常憔悴的母親。

“先休息，我的女兒?！辈舴蛉藨n傷地親吻卡羅爾的額頭，慢慢走出房間。

夫人走后，卡羅爾才起來，望著窗外的陽光。

她攤開手心，一縷紅發(fā)點燃光的焰火。

安吉莉亞承認(rèn)了所有對她的巫術(shù)指控，她自發(fā)說出她是如何惡毒的詛咒她的主人，讓卡羅爾神志不清，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