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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49卷)全在線閱讀 - 妖刀記(50卷)293

妖刀記(50卷)293

啦啦一陣塵傾灰落,頭一個撐壁起身,居然是「刀皇」

    武登庸。

    見三秋看得兩眼發(fā)直,片刻才會過神來,連連搖指:」

    好嘛駙馬爺,您居然偷偷調復,到能起身的地步啦,小人可不能輸。

    嘿咻嘿咻*****不好意思,屁股卡住了,再一會兒*****嘿咻,嘿

    咻***泥馬怎么吐血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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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о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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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知傷重如斯,根本不可能站起身來,沒給直接太出去就算不錯了。武登

    庸略搖了搖頭,沒敢開口,半身倚墻,希望殷橫野若反悔回頭,能叫他心生顧忌

    ,不致立下殺手。耿照見二老的模樣,明白已沒時間慚愧了,身為現場唯一的戰(zhàn)

    力,李蔓狂那廂需要他立即援手,再拖延徒然誤事而已,加催驪珠奇力,以珂雪

    摁住傷口,起身扶墻,一跛一跛向外行走,步伐慢慢加快。內門的石階之下,殷

    橫野終于來到李蔓狂身畔。李蔓狂奮力翻轉身子,仰躺于碎階崩石之間,將絕大

    部分的氅衣壓在身下。他已無余力將手臂褪出袖管,此法不過是增加殷橫野剝除

    皇衣的困擾,同時延長他在披衣之前,不得不與自己接觸的時間;如此近距離地

    承受邪力侵蝕,常人或可于數息間身亡。殷橫野以憐憫的眼神俯視他,抬起靴子

    ,踩在他那賁起八塊結實肌虯、線條剛硬如巖削的瘦薄腰際,看著靴底懸在腹肌

    上方約兩寸處,再也無法接近,白慘慘的腹部隨著他腳底運勁,隔空凹陷出一只

    靴印。李蔓狂蹙著眉掠過一抹痛楚之色,嘴角汩出鮮血,卻沒發(fā)出一絲聲響,冷

    冷回望,整個人宛若寒冰化成,驕傲而冷銳已極,到得這時都不知退讓為何物。

    殷橫野改變主意了。透過傾圮毀壞的院落,依稀能看見兩進之外,耿照正緩緩掙

    扎過來,他打算就這么慢慢施壓,在耿照到來之前,一一碾碎李蔓狂的臟腑,踩

    得他痛苦哀嚎,在耿小子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氣——「耿小子,你來阻止我啊,就

    像你之前干的那樣,哈哈哈哈哈!」

    披頭散發(fā)的儒門至圣雙目赤紅,黑色霧絲飢渴地撲向口吐鮮血的李蔓狂,卻

    被隔于皇衣的無形屏障之外,感應到踉蹌行近的披血少年,忽如群蛇抬頭,瘋狂

    朝殷橫野身后扭去,模樣極是駭人:「你們還有誰能阻止我,還有誰能來阻止我?哈哈哈哈————」

    語聲未落,驀地一團烏黑巨影從天而降,一把攫住殷橫野擦撞門墻,所經之

    處建筑悉數轟塌,幾乎將李蔓狂埋在廢墟底下,短短繞了個半弧,潑喇一聲巨翅

    撲展,抓著殷橫野直沖天際,赫是一頭巨型禽鳥!三進院里眾人無不瞠目,見三

    秋呲哇亂叫:「乖乖哩個叮咚!剛來了匹大馬,現在又來一頭大鳥,你們東海道

    怎么專出這種大玩意兒?什么都大,大得嚇死人!」

    左顧右盼,神色緊張:「有沒有大蛇?有沒有大蛇?我最討厭蛇了……不過

    大螃蟹還行。先蒸上一籠罷,駙馬爺,您看怎么樣?」

    卻聽一旁武登庸喃喃道:「終于進來了啊。同為天鏡原異種,飛禽的靈性,

    終究不比紫龍駒。」

    那勐禽外型雖與耿照見過的略有差異,身軀較小,體色偏褐,壓眼的兩條金

    羽也沒有那般粗大耀眼,和尋常禽類的雌體一樣,因無求偶之必要,模樣不如雄

    性魁梧鮮艷,但毫無疑問與沉沙谷后山所遇的那頭,乃是同樣的物種。

    ——角羽金鷹!他不知七叔放養(yǎng)的角羽雌鷹名喚「逐影」。

    在沉沙谷時,雌鷹為保護初初誕下的鷹卵,不克趕赴戰(zhàn)場,故逃過一劫。

    但角羽金鷹是極富靈性的物種,雌鷹在沉沙谷的云上盤旋數日,察覺雄鷹的

    尸體為蠱蟲所據,不敢靠近,哀鳴數日方才離去。

    至于牠是如何知曉殷橫野是兇手、尾隨他至此,就算是七叔復生,也未必知

    其所以然。

    或是雌雄雙鷹心有靈犀,或感應到兇手身上殘有主人死前那擾動風云的一劍

    之氣,雌鷹從一開始就試圖闖進「周流金鼎陣」,以致在咫尺千里術的沙盤上顯

    現形跡,教逄宮和秋、沐二少看直了眼,堪稱闖陣諸方里最奇特的一撥。

    刀皇在陣內鑿開數處孔眼,雌鷹猶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殷橫野徹底擊破大陣

    ,這才在萬里之上窺見仇人,紅著眼直撲下來,勐將殷橫野攫入長空!殷橫野只

    覺半身幾被箝斷,雌鷹的利爪長似鉤鐮,比臂兒還粗,毫不留情地插入他身子里

    ,劇痛間已不及分辨?zhèn)麆荩舯粻瓗显贫?,只消輕輕甩落,肯定摔得他粉身碎

    骨,有什么三五異能都沒用,忙以「陰谷含神」

    穩(wěn)住傷處,鎖限一凝,阻住鷹翅擊空,旋即十指氣勁齊發(fā),或穿或切,攪得

    羽毛迸飛,瞬間爆成了一頭墜世血凰!雌鷹嘶聲哀鳴,利爪卻不肯放,反而吃痛

    收緊,攀升之勢頓止,挾著瀑布般的爆血撞上后山峭壁,與殷橫野一路纏滾擦撞

    ,其間指氣、濺血不曾停頓,最終撞塌了末進院里的閣樓,墜入三進院里,在地

    面砸出一只大坑,揚灰泥血濺了眾人一頭一臉,震勁轟散,幾無可立之人、可立

    之處。

    不知過了多久,殘有些許羽根、折扭得幾乎難辨其形的鷹翅「嗤!」

    一聲分斷開來,殷橫野淋著滿頭的浙瀝鷹血側身葡匐,按住還插了枚鉤爪斷

    肢、肚破腸流的腹部,備極艱辛地爬將出來,曳著血痕爬近一處堆成梯狀的墩墟

    ,本想撐著站起,連試幾下不能成功,只能坐在上頭背倚墟殘,微顫抖著吐氣吞

    息,直到一柄冰冷的薄刃架上頸間。

    耿照手持藏鋒,并無勝利的喜悅,低頭看著重傷垂危的大陰謀家,森寒的眼

    神里蘊著複雜的情緒。

    殷橫野已無與他對視逞威的心思,勉聚眸焦,卻非一一看過周遭的仇人如武

    登庸、蕭諫紙、胤野等,而是盯著耿照斜插在身后約一臂之遙,煥發(fā)著溫潤光華

    的珂雪。

    他吸收的圣源之力,已無法承擔此際rou身的殘破,他能感覺黑霧還在,未毀

    于佛血邪力的部分,全凝聚在他重傷成殘的右手五指上,「幽魔手」

    比前度的任何一刻都要完整具現,連指掌紋路、指甲側縫等細節(jié)都纖毫畢現

    ,就像他是窮極無聊到把手臂涂紫一般,感覺異常真實。

    但這有什么用?他幾乎想唾罵這隻裝模作樣的手掌。

    若圣源之力有靈,此刻必定是故作無辜姿態(tài),假裝用心修復一隻無關緊要的

    殘手,對他周身的致命之傷視若無睹……這是何等愚蠢的敷衍塞責!他需要珂雪

    來挽救性命。

    而耿小子特意換了把刀來,連絲毫機會也不給他。

    殷橫野暗自咒罵他的精細狡猾。

    「你……你贏了,耿盟主?!?/br>
    他微閉起眼睛,自嘲般一笑。

    「我無話可說?!?/br>
    「那就上路罷,殷橫野?!?/br>
    少年輕道,握刀的手緊了緊。

    正欲提起揮落,卻見他睜眼道:「你殺我不打緊,然而你養(yǎng)父耿老鐵和姊姊

    耿縈的下落,你還想不想知道?」

    耿照微怔,料是緩兵佈疑,森然搖頭。

    「留去地府說罷?!?/br>
    殷橫野冷笑。

    「橫疏影有一事,始終瞞你未說。當日她派流影城三總管往龍口村接人,不

    料撲空,其后起碼派了五六撥人找尋,一無所獲,怕被你恨上,于此支吾再三,

    未敢直承。你若不信可問蕭諫紙?!?/br>
    耿照恐為他所乘,沒敢托大回頭,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叫道:「蕭老臺丞!」

    老人嘴唇歙動,出聲微弱。

    一人道:「蕭先生說橫疏影沒提過此事,或恐有詐,莫聽他言?!?/br>
    卻是武登庸。

    他見耿照神思不屬,判讀唇形,趕緊提醒。

    蕭諫紙對他微一頷首,心照不宣,兩人畢竟昔日并肩為戰(zhàn),橫掃天下,這點

    默契還是有的。

    耿照惱他提及父姊,勃然怒起,正欲揮刀,忽聽胡彥之喝阻:「且慢!這廝

    所言未必是虛,你且問清楚,不要沖動!」

    耿照停刀斜眸,急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彥之潛入流影城時,欲尋處落腳,曾向城中人打聽耿縈父女,才發(fā)現根本

    沒人聽過這兩人。

    本以為橫疏影秘密行事,以掩人耳目,待至龍口村整補,才知耿老鐵父女已

    失蹤多時,比之日前連夜搬走、不知所蹤的村頭葛家,早了數月不止。

    流影城多次來人打聽,村人以為是高昇七品的耿照所遣,感慨耿老鐵無福之

    余,亦有一絲寬慰。

    耿家父女若被橫疏影接走,何須派人來問?耿照刀刃一摁,沒入殷橫野頸間

    分許。

    「說!我父親和姊姊人在何處?他們若有差池,定將你碎尸萬段!」

    殷橫野吃痛昂首,「嘶」

    的一聲咬牙笑道:「非在我手里,我也是撲空之后,才猜測是何人搶了先。

    你立下誓言,絕不殺我,再將珂雪奉上,我即告之。我畢生信守承諾,無有相違

    ,相信奉兄可為我保證?!?/br>
    武登庸冷哼一聲,并未答腔。

    耿照茫然失措,實想不出有誰會綁架父姊,其時他初入江湖聲名未顯,不止

    殷橫野,便蕭老臺丞等都不知有自己這個人,誰能料到后來種種變化,先綁了耿

    老鐵父女為質,又不曾拿來威脅?一向精明的少年頓失方寸,不僅是因至親之故

    ,而是此事本身就不合理,沖口而出:「珂……珂雪非我之物,如何給得?快快

    交代,免吃零碎苦頭!」

    殷橫野目光越過了他,望向始終含笑默然、怪有趣似的黑衣艷婦。

    「珂雪既為夫人所有,還請夫人允了耿盟主之請,拖將下去,恐盟主痛失至

    親?!?/br>
    胤野不置可否,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噗赤一聲抿嘴道:「你們瞧我做甚?我

    最不愛殺人了,要便拿去??蛇@位老先生,你想仔細啦,落在我手里,你還不如

    死了好。」

    見三秋大聲附和。

    「夫人的愛子下落,我亦有頭緒。」

    殷橫野話說多了,疼得面孔扭曲,呼吸斷續(xù),仍能看出在笑。

    「夫人今日肯饒我,我可以此交換。」

    胤野嫣然笑道:「只饒今日么?」

    殷橫野閉目頷首,忍痛笑道:「只求今日而已?!?/br>
    姿容絕世的美婦人連嘆氣都明艷不可方物,搖頭:「這樣劃算的買賣若還拒

    絕,我都不能原諒自己了。傻女婿,老先生比你還能說哩,刀給他罷,我瞧他不

    成啦。」

    胡彥之急道:「不可!」

    另一人與他齊齊發(fā)聲,只是瘖弱低啞幾不可聞,卻是蕭諫紙。

    殷橫野望向胡彥之。

    「你想過否,狐異門藏得掀地難出,蕭諫紙等是如何與胤鏗搭上了線?」

    胡彥之沒想過這事,也不感興趣,對母親道:「夫人,這廝狡詐多謀,狼子

    野心,錯過今日,想再拿下他談何容易?問出小耿家人下落即可,養(yǎng)虎貽患,日

    后定追悔莫——」

    才發(fā)現母親盯著殷橫野,竟是來了興趣。

    殷橫野成竹在胸,怡然繼道:「聯系胤鏗之法,乃我透露予蕭諫紙等知曉,

    既不是狐異門暗號,也非寺中傳報,而是你兄長幼時,于汝父約定的某種戲耍玩

    意,世間唯父子二人知之,連你母親也不知曉?!?/br>
    胡彥之頭皮發(fā)麻,忽然明白他的話意。

    「汝父留有三封遺書,各付你母子三人。給令堂的那封因故毀損,世上無人

    得見;而你兄長那封,我已倩人轉交,當作是引誘胤鏗倒戈的餌食。今日我若留

    得性命,你便能親眼瞧上一瞧,汝父臨別之際想對你說什么話,對你這一生又有

    何等期許?!?/br>
    蕭諫紙終于明白胤鏗何以背叛。

    原來從「古木鳶」

    找上鬼先生那刻起,就注定了「深溪虎」

    終將轉投平安符陣營,一切本是為人作嫁。

    而胤野則恍然大悟:胤鏗之所以不惜忤逆,陽奉陰違也要同「姑射」

    勾搭,或因殷橫野早已透過某種管道讓他知曉,當年在驚鴻堡血桉中,是母

    親親手殺死了父親——至于有無解釋胤丹書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要是自己肯定不說,胤野忍不住想,姣美唇抿微露一絲促狹笑意。

    如此,便能解釋鏗兒一貫的叛逆和野心,何以在一夕之間成了實打實的地下

    行動。

    他是真心認為母親不具領導狐異門的正統(tǒng)性,手握遺函的自己,才是胤丹書

    的真正繼承人。

    說了這么過份的謊話,就更不想讓你死了??!胤野凝望著只剩一口氣的陰謀

    家,巧笑倩兮,剎那間宛若春風吹拂,滿地瘡痍里彷彿都要開出花來。

    胡彥之啞口無言,激動得不能自己,僅剩的一絲理智正苦苦拉鋸著,沒沖上

    前拔出珂雪治療殷橫野。

    殷橫野緩過氣來,這才轉對蕭諫紙。

    「蕭老匹夫,你讓‘姑射’浮上檯面的計謀很是高明,我心服口服。但你有

    無想過有一種可能,其實贏的人是我?」

    蕭諫紙幾已不能言,只眸光銳利依舊,像打量一塊死rou般冷冷睨著,滿面陰

    沉。

    殷橫野悠悠續(xù)道:「‘古木鳶’等六人放出妖刀,惹出偌大事端,真正的‘

    姑射’成員坐不住了,定要‘權輿’給個交代——你是這么想的,對罷?但萬一

    ‘姑射’從頭到尾,就是個惡人組織呢?興許妖刀之惡,他們還看不入眼,到現

    在都沒有動作。一旦‘權輿’死了,你猜會如何?」

    蕭諫紙的眼睛慢慢瞠大,忽從冷銳變成了錯愕,再由錯愕化作游移閃爍,無

    奈殘剩的時間氣力已無法深入思考。

    「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桉?!?/br>
    殷橫野正色道:「我不知‘姑射’,只是個乘勢竊位的局外人,但我手上有

    姑射名單。你可交給耿小子,或其他信得過的人,在你身故之后,一一調查和監(jiān)

    視這些世外高人,避免他們起心動念,毀了白馬王朝獨孤氏的天下。」

    啪啪的鼓掌聲驟然響起,武登庸勉力拍撫,見三秋見狀趕緊跟上,一邊招呼

    其他人。

    「拍啊拍啊愣著干嘛?都拍上,都拍上!」

    對殷橫野道:「駙馬爺的心思我知道,我替他說了。你老小子這是公然賄賂

    啊,死到臨頭了哪來忒多廢話,你當說相聲?趕緊死了唄。駙馬爺您說是不?」

    武登庸摸摸他的光頭以示贊許,暗自調勻了氣息,盡量不讓自己聽起來奄奄

    欲窒,剩不到半口氣。

    「夫子巧舌,不知要以什么說我,逃過此劫?」

    「奉兄守誓重諾,我實不憂?!?/br>
    殷橫野笑道:「當年神軍肆虐,奉兄縱未親睹,諒必亦聞。世間確有此物,

    眼見為憑,我昔日在棲亡谷所行諸事,原想臨摹神軍風采;今日得見圣物,方知

    天差地遠。若有擊潰此物的方便法門,奉兄有興趣否?」

    說著舉起了幽魔手。

    這下子,連武登庸都為之沉默。

    殷橫野一見他的反應,就知他不但從軍中聽得傳聞,甚或看過相關跡證,說

    不定獨孤弋真與他說過,眸光煥采,料他拒不了這塊香餌,加緊說服。

    「如神軍那般異物,應有數萬之譜,興許。當日無故退去,非是懼韓閥

    、獨孤閥之威,而是時之未至矣!他日再臨,奉兄堪以一人之力卻乎?「我知其

    來,若無我襄助,天下將于十數年間毀于神軍!殺我,各位不過多延些時日,能

    以五道生靈為墓葬,想來也不算冤。還是諸位愿以蒼生為念,放下個人的私仇,

    為日后共擊神軍,繼獨孤弋未竟之功業(yè),留下一條活路的指引?」

    瞥見不遠處李蔓狂拄刀立于墻后,似恐近人而害之,揚聲道:「就連你這一

    身邪力,我亦知有地能容,毋須穿上皇衣,也不用怕殺傷生靈,否則我當夜搶奪

    佛血,難道只是換一處埋藏,再默默保管個幾百年么?我若身死,世間無人能治

    癒你,就算了結自己,殘軀依舊為禍世間!這是你要的么?」

    李蔓狂拄刀無言,然而殷橫野正說到他心中最恐懼。

    殷橫野沒想到如此順利,益發(fā)昂揚,或已有光之兆,忽涌起無窮精力,朗

    聲道:「凌云會后,我持守‘不使一人’的諾言,半生不渝,各位諒必有所聞。

    若還不放心,我愿立下重誓,此生不再與諸位為敵,自廢武功,系于囹吾,懺悔

    前愆,以警后人……如此,能不能換我一條命?」

    胡彥之感慨地搖了搖頭,面露苦笑。

    「你好歹也是絕世高手,就這么怕死?」

    殷橫野氣力放盡,胸膛起伏漸弱,閉目顫抖,倚墟慘笑。

    「我不是怕,而是不甘心。你怎知我掌握萬界新天之后,胸中塊壘,不是光

    明坦途,澤被萬世?你怎知我投身圣源麾下,不是要避免神軍滅世的結果,引導

    世間走上另一條道路?「你們眼中之惡,于我微不足道,但你們也只這般眼界,

    我無意責怪。百代遞嬗,文成武功,靠的不是這些小情小愛、仁義道德,而是能

    做出最冷血最無情的決斷,一往無前之人!我看見、并選擇了最困難的路,從不

    后悔。武登庸蕭諫紙,你們在戰(zhàn)場殺人,于政爭使計時,講不講道德仁義,是不

    是也一毫不能稍損,損則無赦?若然不是,何以說我!「沒有我,‘毀滅’就是

    此世的收場,所以我不甘心!獨孤弋救不了這個劫,武登庸救不了這個劫,連七

    水塵也挽救不了此劫,只有我,只有我能救得。為此我不惜一切活下去,無論你

    們如何苛求、如何折磨,我都要活著,才能避免這個最壞的結果!你明不明白?」

    胡彥之被他的氣勢壓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環(huán)顧周遭,蕭諫紙面色陰沉,武登庸閉口無語,連李蔓狂都垂落視線,似正

    出神。

    耿照顫著手,緩緩垂落藏鋒。

    「你說的話,我無法反駁。雖然未必同意,但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壓過你

    的道理?!?/br>
    少年低道:「只是我姊姊說過,存著惡念做事,就算得到了善果,終究還是

    惡,只是外表看起來是善的樣子,還是包著惡?!?/br>
    殷橫野冷笑。

    「鄉(xiāng)俚村姑,也只有這等識見。然而你不得不承認,耿盟主,我的話才是對

    的?!?/br>
    耿照點頭。

    「確實如此,你說得對極了。」

    殷橫野詫異睜眼,眸里映著少年的堅毅神色。

    「我被說服了,所以相信這么做是對的,也不會后悔?!?/br>
    拖刀回身幾步,驀地臂一掃,藏鋒劃開一條銀芒,殷橫野兀自帶著放鬆和

    得色的頭顱沖天飛起,錯愕伸手的殘軀向前倒落,被耿照格住。

    「……不可!」、「小耿!」

    眾人失聲急喚,已阻之不及。

    只有胤野「吉」

    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怎么不問清楚了再殺?」

    聶雨色不知何時醒來,顯然默默聽了好一陣,此際氣得跳起,差點咳出血來

    ,怒瞪胤野一眼,轉頭又罵:「不是說他有理么?你是腦子撞壞了,還是嚇抖了

    手?」

    「他說得有理。拿著這個道理,日后干出更壞的事來,我們還是覺得有理,

    或可以再忍忍,然后便生出更惡之事——」

    耿照低道:「他說的那些事,我們靠自己解決。但這回退讓了,此后便會不

    停地退,拿所有‘于我微不足道’,去交換他的大義。我不能這么做?!?/br>
    聶雨色直欲崩潰。

    對子狗一肚子材料,居然就這么砍了,不能先來個苦刑全餐拷掠一番,再洗

    剝干淨串架燒烤么?誰讓你這么浪費食材的?氣得勐抓頭發(fā),大聲道:「我不會

    在人前說你他媽是個傻屄,腦子是門夾了吧你。別的不說,要不先問問家人在哪

    ,再動刀子?」

    「你還是說出來了啊!給點面子行不?」

    胡彥之其實也覺得小耿太沖動,怪的是他這個義弟一貫就不是沖動的性子,

    聶二的話不無道理,忍著尷尬打圓場:「這廝就是個禍害,除了也好。至于耿老

    伯他們的下落,我們再想法子打聽不遲?!?/br>
    武登庸戒殺多年,雖不以為殷橫野之罪能有轉圈,但親眼見得黑色卵石和幽

    魔手的能為,不免深憂。

    要是能得知神軍的弱點或來源,那就好了。

    李蔓狂拄著刀,慢慢轉身行遠,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曾掛念著那一方不害生

    靈的能容之地?耿照望著他踽踽獨行的背影,不禁微感歉疚,下定決心要為他解

    決這個問題。

    最先釋然的反而是蕭諫紙。

    面色灰敗的老人垂落眼瞼,嘴角卻露出一絲放心似的微笑。

    武登庸與他微一頷首,想了片刻,眸光瞠亮,才又再度點頭,神情一鬆,終

    又有了幾分玩世不恭的灑脫。

    一下子無人言語,現場寂靜得令人難忍,只余山風輕嘯,掃落崖階。

    風里忽聞一陣勻細輕酣,適才生死搏斗、言語爭鋒間,誰有閒心留意這個?

    此際才不得不聽入耳。

    聶雨色循聲望去,竟是一旁雪艷青所出,見她濃睫輕顫,胸甲起伏,偌大的

    動靜都驚不醒,一腳踢去:「他媽的!你倒好,直接睡死了對子狗。」

    雪艷青不怕喧嘩,卻對攻擊極為敏銳,靴尖未及,修長健美的玉人勐然坐起

    ,避過一蹴不說,本能拿他足踝,聶二差點給奪下一隻靴子,跳腳逃開,罵聲不

    絕,又被見三秋一頓嘲諷,兩人隔空掐起,算是正常釋放壓力,倒也酣暢淋漓。

    雪艷青夾在中間茫然四顧,聽都聽不過來。

    眾人相顧莞爾,到這時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傷疲俱涌,心緒卻難以言說。

    耿照望著血泊里的斷首,雖報了七叔之仇,卻無一絲快慰,想起木雞叔叔與

    惡佛,心下黯然;視線偶與蕭諫紙對上,老人似笑非笑,沖他點了點頭。

    原來老臺丞眸里不帶刺人鋒芒時,看來是這樣——正想著,見老人緩緩垂落

    脖頸,終不再動,省悟這一瞥竟是道別,大叫:「臺丞……臺丞!老胡,接著!」

    不及推開尸首,反手拔擲珂雪。

    胡彥之接過刀,年輕人們七手八腳上前搶救,沒誰留意幽魔手上烏影擾動,

    原本具現的五指融成黑霧,朝最近的鮮血活源竄去。

    耿照發(fā)覺時,已晚了一步。

    他一手持刀,另一手撐著尸體,本無格擋的余裕,如細蛇纏繞的黑色霧絲,

    一把鉆進了兀自淌血的心口。

    一陣難以想像的劇痛,幾乎耗竭的圣源之力如久旱逢甘霖般搶食心臟,轉眼

    將整顆心連同滿滿蛁元吞吃殆盡,攫獲鉅量的再生之能,增生的黑霧具化成為一

    顆卜卜跳動的新心,連通原本的血絡經脈,一如寄佔殷賊之軀。

    心臟被生生吃掉,耿照仰頭噴出血箭,倒地劇烈抽搐。

    「……盟主!」

    雪艷青飛撲過來。

    更駭人的還在后頭。

    耿照臍間光華大盛,驪珠奇力迸發(fā),涌出的程度之鉅,令少年不由自主拱起

    身子。

    驪珠之力沛然上行,轉眼便把黑霧新心戳得千瘡百孔,勢將水火不容的外敵

    逐出;霧心爆碎重又凝聚,這過程在耿照的胸腔內反復重演,光是胸膛駭人的暴

    脹與塌陷便已令人手足無措,縱以武登庸精通醫(yī)道,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慌亂間,半山腰的漱玉節(jié)終于趕到,聽聶雨色三兩句交代完始末,靈機一動

    :「那邪物若畏懼珂雪刀,不如以刀剋制?」

    聶二怒道:「就你腦子好!他連心都沒了,全靠邪物化形維持,你拿珂雪捅

    他,除非先生出一枚心子給安上!」

    胡彥之滿手滿臉都是血,回頭急喚:「漱宗主!你是醫(yī)道的大行家,先來開

    胸罷!里頭的狀況弄不清,不知如何施救……聶二你也滾來幫忙!」

    聶雨色把手里滴著血的破衣襟一扔,頹然坐倒。

    「幫個屁忙。這……哪還能救?拿甚來救?哪有這種見鬼的傷?怎么會有這

    種事?」

    以掌掩面,兜了滿手水漬不欲旁人得見,狠踢墟墩一腳,怒吼:「干!」

    旁邊有一人忽道:「是不是給他一顆心就行了?」

    聲音清脆動聽,說不出的溫婉,正是胤野。

    聶雨色見她身上沒有新沾的血漬,那是淨在一旁看好戲了,怒火中燒,張口

    便咬:「你的心也行啊,給老子挖出來!」

    胤野似覺他生氣的樣子很可愛,不以為意,撫頰笑道:「用不著我的,我隨

    身帶著一枚哩??纯春喜缓线m?」

    取下腰后革囊,鬆開結子,一瞬間,交纏旋閃的青橙兩色螢光映亮了眾人的

    臉,剎那間一片靜默,鴉雀無聲。

    聶雨色往里頭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又仔細打量幾遍。

    該怎么說呢?活見鬼了。

    還真他媽是顆活生生的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