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一日。

    楚皇后覺得有些悶，吩咐人將離母后稍遠(yuǎn)的窗扇開一道縫隙，清冽的風(fēng)帶來一陣清爽，將香氣沖散少許，反而比剛才順暢。

    羅漢床上的阿萱似乎也覺得透氣，他咯咯笑著，將荷包里的糖再次獻(xiàn)寶般舉給喬浣霞，慕容蕙銀鈴般的笑便隨著阿萱，與皇祖母的微笑交織在一起。

    歡笑的童聲沖淡了些許殿內(nèi)沉悶的情緒，喬浣霞靜靜地坐著，唇邊一直帶著笑意。

    前世里從未做過這樣的事，這一世學(xué)起來特別用心。慕容薇拿帕子輕輕拭去外婆嘴角的一點殘渣，細(xì)心而體貼。

    徐昭儀以銀箸夾起一只豆腐皮的小湯包放到喬浣霞面前，耐心地勸著：“太后娘娘再吃一只包子，今日御膳房做的味道好，阿萱還吃了兩只?！?/br>
    喬浣霞將碟子一推，又細(xì)細(xì)打量慕容薇幾眼：“又哄我，明明是阿薇，怎么又成了阿萱?！?/br>
    見底下慕容蕙牽著阿萱的手，喬浣霞渾濁的目光漸漸多了黯然：“哀家真老了，都記不住這宮里幾時多了這幾個孩子。分明是哀家的孫子，卻又記不住他的名字?！?/br>
    皇祖母的思維時常會停留在崇明元年皇祖父去世的時候，又時常會跳到某個對她特別重要的時間段。

    慕容薇與徐昭儀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fù)u搖頭，壓下心里的黯然。

    慕容薇蹲下身子，將頭貼在祖母膝上，聲音里滿是疼惜：“祖母，阿薇說給您聽，咱們都是皇祖母的子孫。”

    她手指著了粉衣的慕容蕙：“這是阿蕙，她的名字還是您所取?！?/br>
    慕容蕙上前拉住皇祖母的手輕輕晃動，滿眼都是儒慕：“皇祖母，您曾親口對阿蕙說，孫女生辰在七月七，您便取了子安先生里‘金聲玉韻，蕙心蘭質(zhì)’的蕙字?！?/br>
    第四十六章 弄孫

    蕙心蘭質(zhì)四字，是喬浣霞對二孫女的祝福，也是對她的期望。久遠(yuǎn)以前的往事，她反而記得清晰。

    “不錯，金聲玉韻，蕙心蘭質(zhì)，那一年七夕夜涼如水，瑤光誕下女兒，哀家給孫女取了這個名字”。

    慕容蕙著一襲胭脂紅郁金裙，一枝碧色折枝晚香玉繡工惟妙惟肖，從腰跡盛開到裙擺，似是隨著她的移動步履生香。

    近十歲的女孩子，剛剛抽了條兒，身段添了窈窕，妙麗天然的眉目間，又多了婉轉(zhuǎn)。

    喬浣霞即歡喜又傷感地打量著，伸手撫摸慕容蕙白瓷一般的面頰：“一眨眼，那粉團(tuán)一般的孩兒長了這么大，哀家取的名字配得上阿蕙本人。”

    阿萱送的薄荷糖，喬浣霞不舍得丟開，漱過口后便輕輕含著，一點一點讓它融化。

    慕容薇便抱過阿萱，與皇祖母坐在一處，叫皇祖母拉阿萱的小手。

    “這是阿萱，我的四弟，他百日的時候皇祖母賜的長命鎖?！蹦饺蒉蹦檬直葎澲骸澳屑?xì)想想，阿萱那時候那么小的一團(tuán)，包在百子戲春的大紅緙絲襁褓里?！?/br>
    每一位孩子出生，皇祖母都親賜赤金打造的長命鎖，為她們增添福氣。便是阿芃與阿萱出生時，皇祖母神志不清，老規(guī)矩依舊分明。

    見說到長命鎖，阿萱懂事地從頸下取出日日配著的長命鎖，露出澄澈的笑容，高高舉給喬浣霞看。

    喬浣霞喜得一把將孩子摟在懷里，仔細(xì)地打量著阿萱，“哀家記得，哀家記得，這孩子長得可真快”。

    徐昭儀見說到阿萱，也恬靜地上前答話，她立在皇祖母面前，滿眼都是追憶：“臣妾生阿萱時傷了元氣，皇后娘娘日日探視，您也要白嬤嬤送了好些東西。阿萱百日，臣妾抱他來向您請安，您親手抱了抱他，還說他長得好看。”

    徐昭儀幼年進(jìn)宮，隨在喬浣霞身邊時間不短，與她有著真感情。想到那樣聰慧的太后娘娘變做如今這般混沌，說話間便紅了眼圈，怕被人發(fā)現(xiàn)，悄悄背過身去。

    “皇祖母，您的阿薇過了年，到六月里就滿十三?！蹦饺蒉睂⑹滞筇穑┩笊夏侵ЬG油油的鐲子濃翠欲滴，“這是阿薇五歲生辰時您送的，要我大了再戴。您瞧，我如今戴著是正合適。”

    濃到滴翠的玉鐲，似是漫山碧色里藏著多少青蔥過往。

    家里祖輩傳下，當(dāng)年戰(zhàn)火流離，骨rou分散之際，她的祖母親手替她戴上，要她留著做個念想。

    喬浣霞視這鐲子如命，自然認(rèn)得清晰。

    皓腕雪白，玉鐲凝翠，少女宛如新荷初綻，亭亭立在眼前，喬浣霞久久撫摸著鐲子，不覺流下淚來，慌得楚皇后拿帕子去拭。

    “我的阿薇原來已經(jīng)長了這么大，我只當(dāng)你還是那么高?！币粫r平靜了情緒，喬浣霞拿手比劃著：“方才幾天的功夫，一切都變了樣子?！?/br>
    似是有什么東西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喬浣霞想記，又記不起來，只能茫然放棄。慕容薇說得事事都對，明明有過印象，在她腦中偏就串不在一起。

    案上鏤雕葫蘆文的紫檀寶頂蓋小香爐余煙裊裊，已是將要燃盡。不知白嬤嬤將清梨檀收在何處，一時沒人過去再添。

    慕容薇便掀起蓋子，拔了頭上發(fā)釵，以釵尖輕輕撥弄兩下，要那灰燼再燃。釵沾了灰自然不能再戴，隨手遞給了紅豆要她包在帕子里收起。

    白嬤嬤已命人將紅梅分為兩瓶，都插在青花龍鳳紋雙耳瓶中，一瓶高高擱在后頭多寶閣上，另一瓶她親自捧著，安置在喬浣霞面前的矮幾上。

    喬浣霞輕嗅著梅花香氣，露出陶醉的意思，伸手摘了一朵紅梅拿在手上把玩：“這香氣蓋過了藥味兒，清新的很。照哀家說，這藥也該停停，何必總是調(diào)養(yǎng)?！?/br>
    皇祖母心高氣傲，不肯承認(rèn)自己有病，太醫(yī)們便不敢說。定時把脈，都回皇祖母請得平安脈象。開出了藥方，也只回做上些年紀(jì)調(diào)養(yǎng)，哄著皇祖母吃下。

    一吃七年，皇祖母大約早已生厭。

    白嬤嬤卻知道怎么哄皇祖母開心，她上前說道：“太后娘娘日日調(diào)養(yǎng)，才有這般的好身子骨，奴婢比您還小半歲，卻不如您有精氣神兒?！?/br>
    皇祖母皺眉搖頭，偏又透著歡喜：“總是你倚老賣老，逗哀家開心?！?/br>
    既是不喜藥氣，到也無妨，滿園寒梅正在怒放。

    慕容薇欣然道：“這幾日梅花開的正盛，皇祖母喜歡，阿薇便日日折了新鮮的送來，不若白嬤嬤再置幾盆開得旺旺的迎春，沖一沖滿屋子的藥氣，空氣輕爽了，皇祖母精神也好?！?/br>
    皇祖母殿里不能擺水仙，那樣素白的顏色，又會勾起她對往事的感傷，慕容薇打量著壽康宮內(nèi)總是喜氣洋洋的裝扮，心內(nèi)五味沉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