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用過晚膳，剛由夫人侍候著更了衣，太守夫妻二人坐在院子里老槐樹下石桌旁的竹藤搖椅上，正自飲茶納涼。

    聞得這話，吳太守扇著手里的芭蕉扇，涼風(fēng)頓時換做了熱風(fēng)，他額上汗水又涔涔而出，向夫人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貴人既有這個興致，便由不得他去拒絕。只是時間緊迫，今年龍舟參賽的八支隊(duì)伍又早已定好，都由當(dāng)?shù)卮笊藤Z贊助，不用官府出銀子。

    如今再另加的一支，時間倉促，便只能由官府出人出力。

    賬簿上記得清清楚楚，吳太守明白官庫里銀錢已然見底，精打細(xì)算尚且不足，又忽然冒出這么一檔子事，不免有些掃興。

    少不得，依舊與夫人商議，只能動用自己所剩無幾的私庫。

    這些年為著兒子補(bǔ)缺，手中積蓄用得差不多，再這般下去，怕是連自己的嫁妝銀子都保不住，那可是女兒嫁人最后的體面。

    吳夫人到不是心疼這些身外物，只是做父母的總想給兒女留些依靠。

    望望燈火寥寥的次院，想想兒子郁郁落籍的神情、再想想女兒素日行事小心翼翼的委婉，知道不能給丈夫再添亂，吳夫人便咬牙點(diǎn)了點(diǎn)頭，親自拿了鑰匙，披了件紗衫開私庫取了白花花的五十兩紋銀出來。

    因著時間緊迫，太守急急又披了件夾袍，返回前院去找幕僚安排。聽了那幕僚的主意，從府衙里選了一隊(duì)身強(qiáng)力壯、平日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出來，臨時與兩人編在一起，又連夜支給匠人工錢，要匠人們加緊趕制出一條能參賽的龍舟。(。)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盛況

    又不能暗地里吩咐別的龍舟隊(duì)伍禮讓，吳太守十分鬧心。次日一早對著精心挑選出來的自家人，只能恩威并施。

    他先敲打了敲打士兵的筋骨，道是不能給官兵丟臉，再再承諾每人多發(fā)一個月的餉銀，要他們加緊訓(xùn)練，務(wù)求世子這支船能奪冠。

    要說這無錫太守自家清如白紙，政績當(dāng)真不錯，將一方地域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富庶，自然安居樂業(yè)，像上元節(jié)的燈會、五月端午賽龍舟、七夕女兒節(jié)之類的民間活動，當(dāng)?shù)匕傩帐舟x躍。

    旁人斂財?shù)暮脵C(jī)會，吳太守不過精打細(xì)算，才能保證收支平衡，全賴為官一身正氣，當(dāng)起得清廉二字，不愧為一方父母官。

    兀自心疼那白花花的五十兩紋銀，吳太守額上擰了個“川”字。

    正與幕僚們議著事，卻有夏鈺之泒了手下人送了兩封銀子過來，足有百兩重。來的人極為客氣，道是夏統(tǒng)領(lǐng)有話，些許私事不能從官府里支銀子，免得吳太守為難，丁是丁卯是卯，各自方便。

    吳太守樂得眉開眼笑。即是無欲則剛，他不求貴人們辦事，也無須低聲下氣地溜須拍馬。夏鈺之說的在理，吳太守這銀子便接得坦蕩。

    取了五十兩準(zhǔn)備還給夫人，吳太府拿著余下的銀子量體裁衣。除去置辦龍舟、縫制隊(duì)服，盡夠了他許下的那一月軍餉。

    賬房先生粗粗一算帳，吳太守樂得拿手捋著頜下五絡(luò)長須，露出舒心的笑意。

    蘇暮寒這兩日便會同夏鈺之，兩人五更天就出發(fā)，夜半披星才回，帶著吳太守?fù)芙o的那一隊(duì)士兵日夜下水，想要奪得頭籌。

    士兵們曉得來人的身份，初時未免有些拘謹(jǐn)，到亂了劃槳的頻率，顯得有些散亂。蘇暮寒的兵法是父親言傳身教，深諳帶兵打仗的道理，知道行舟與帶兵相同，兵與將都需要磨合期，對次次的不遂顯得極為寬容。

    看這二位卻都是禮賢下士之人，一來二去士兵們便熟了起來。蘇暮寒喊著號子，夏鈺之鼓聲催動，落在湖面的船槳漸漸整齊劃一，便如一個人凝神發(fā)力，自然有如神助，那舟如離玄之箭，疾行迅速。

    練得酣暢淋漓，卻是士氣高昂。眼瞅著夜暮降臨，夏鈺之吩咐手下就在太湖邊上支起烤rou架子，命隨從自附近的市集里買了新鮮的牛羊rou，又打兩壇好酒，便請大伙兒吃起了烤rou。

    大塊吃rou，大口喝酒，就著月光如水，一群人呼五和六地吆喝，雖然豪情千丈，蘇暮寒卻頗有些不習(xí)慣。

    又因在孝里，不能食這些腥膻，蘇暮寒只命人烤了塊饅頭裹腹，陪著飲了兩杯便借故走開，就坐在礁石上出神，預(yù)備晚間回去再用些宵夜。

    夏鈺之打著赤膊，頭發(fā)以絲帶松松系在腦后，正與一位小校呼來喝去地猜拳助興，顯得極為酣暢。那小校贏了一局，夏鈺之眉頭也不皺，端起大碗將酒一口喝干，引得眾人連呼爽快。

    不過三兩日的功夫，夏鈺之與這一隊(duì)無錫的士兵竟相交莫逆，很是引人眼球。這等行事，蘇暮寒模仿不來，又怕夏鈺之獨(dú)領(lǐng)風(fēng)sao，便時常叫小廝買些解渴的瓜果過來，又吩咐驛站里日日送一鍋解暑的甘草綠豆湯，令士兵們士氣更加昂揚(yáng)。

    轉(zhuǎn)眼便是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盛景拉開了帷幕。

    太湖邊上早懸了彩旗，官府的彩蓬搭在正中，兩側(cè)跟著尋常人家的彩蓬，五顏六色，旌旗飄揚(yáng)，將方圓十余里地擠得水泄不通。

    官府和大戶人家的家眷尊貴，因著女眷不便拋頭露面，這些彩棚內(nèi)早匯集了那些姑嫂妯娌，各自呼朋引伴，座無虛席。

    湖里隔出一片水域，還支了幾艘畫枋，原是那些贊助此賽的商賈之家，得了這個便利，看得更清楚些。

    除此之外，離著太湖最近的朝陽大街上，臨街的茶樓飯鋪早被預(yù)定一空，二樓的包房更是座無虛席。姑娘小姐們矜持些，躲在軒窗的紗扇后頭，只能悄悄觀望，少年們卻不用避諱，就擠在窗前歡聲笑語、高談闊論，押著賭注盤算哪支龍舟今年奪魁。

    五月的太湖波光粼粼，閃著碎金般的光澤。九條漂亮的龍舟齊齊停成一排，龍頭上系著各色彩綢，單等著吳太守與鄉(xiāng)紳們下水點(diǎn)睛。

    紅木描金托盤上，由梁記珠寶拿出的彩頭擺在臺子中央，被一方紅綢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單等著哪支隊(duì)伍奪了魁，領(lǐng)頭的人便能親手掀開這塊紅綢。

    龍舟之上，蘇暮寒與夏鈺之那一隊(duì)白衣白褲、玄黑長靴，腰系玄黑緞帶，上面繡著璀璨的赤金云紋，分外奪目。

    兩人都著白色勁裝，夏鈺之將長發(fā)束起，比平日更添矯健，他立在架在龍舟前頭的鑼鼓面前，回頭向蘇暮寒微笑。

    蘇暮寒做為這支龍舟的領(lǐng)隊(duì)，坐在第一支船槳的位置，回應(yīng)著夏鈺之的笑，露出踟躕滿志的目光。

    行舟亦如打仗，全看主帥如何帶領(lǐng)。蘇暮寒已與整隊(duì)人馬磨合過兩天，對這些與自己差不多年紀(jì)的小伙子們有著相當(dāng)?shù)男判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