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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康宮內(nèi),連從前皇太后慣用的掐絲琺瑯八寶香爐都被她擱進(jìn)了庫房。 素日制香的香坊里收拾的十分干凈,連冰片、朱砂這些簡單常用的東西都沒有留下半分,白嬤嬤好些日子沒去親手制香。更確切地說,她如今心內(nèi)十分抵觸,真心不愿踏入香坊一步。 想起今日是十五,皇太后瞅著外頭稀落落從樹梢間篩落的那縷月光,由著白嬤嬤替自己更換寢衣,問了一句:“你稍后還要去小佛堂添香?” 白嬤嬤手下不緩,應(yīng)聲答道:“奴婢去添柱香,再添些燈油。幾十年這么過來,若是初一十五不去走一趟,這一夜只怕都不能安穩(wěn)?!?/br> 皇太后緩緩躺下身來,略顯疲憊的闔上雙目,似是自語,又似是與白嬤嬤說話:“屈指一算,果真幾十年的時光已然過去。人老了總是容易念舊,哀家心里真有些舍不得你。” 這般的唏噓,白嬤嬤接不上話。她只是安靜地立在床榻一旁,等著瞧皇太后還沒有別的吩咐。等了片刻,卻見皇太后緩緩翻了個身,面朝里頭,已然發(fā)出均勻的鼾聲。 朦朧的燈燭下,皇太后那一頭銀發(fā)散落在墨綠的碧云春水枕席上,平添了幾分蕭瑟,更顯得有些凌亂。白嬤嬤憐惜地?fù)嵯律砣ィp手輕腳替她理順了一下,再將床幔小心掖好。 有那么一瞬間,白嬤嬤回想起眼前這垂垂老矣的婦人那青絲如瀑的時刻。 她曾鮮衣怒馬,縱情馳騁在關(guān)外的草原,任年少的歲月心情揮灑;她也曾殺伐決斷,談笑間指點乾坤,與先帝譜寫過江山美人的神話;更難得的是,她與她還曾月下泛舟,彼此撇開身份的差別,許下過做一世好姐妹的承諾。 白嬤嬤恍恍惚惚往外走去,一個不留神,險些被寢宮高高的門檻絆個趔趄。她輕輕掩上殿門,跌跌撞撞扶住一旁的花墻,慢慢蹲下身來。 若是仔細(xì)看,有兩行渾濁的老淚緩緩溢出白嬤嬤的眼眶,重重砸在她腳下四季常青的那株松柏樹下,又鉆入泥土倏地不見。 回房里沐浴更衣,白嬤嬤換了件鴉青色繪繡纏枝葡萄紋的素服,將有些蓬松的白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挽個油光水滑的發(fā)髻,插了根素銀暗紋的長簪,便取了燈油、香燭之類的東西往小佛堂去。 小佛堂里點著長明燈,遠(yuǎn)遠(yuǎn)便透出昏黃的光暈。白嬤嬤熟門熟路進(jìn)到里頭,見佛前海碗里供的長明燈仍有大半碗燈油,依舊細(xì)心地拿油壺往里頭添滿,再虔誠拜了幾拜。 燭光下的三圣像泛起柔和的色澤,每一尊都如此的慈眉善目,悲憫又慈祥的目光俯視著白嬤嬤,似要替她化盡苦難。 白嬤嬤擦拭完了供桌與香案,重新擺了供品,又在香爐里上了香,將三圣像前的蒲團拍打干凈,便跪在右側(cè)的蒲團上開始默默誦經(jīng),心里一片安寧。 方才皇太后面前說過的那句“若是不來看看只怕一夜無眠的話”,并不是白嬤嬤奉迎之辭。早些時候是不得不來,到了后來習(xí)以為常,她果真愛上了這份佛前難得的清靜無染。 早年的白嬤嬤只為生計奔波,并不曾信佛。隨在皇太后身邊之后,一直打理這小佛堂,打從年輕的時候跟隨皇太后念,已然念了幾十年。 雖未讀過經(jīng)文,白嬤嬤卻把一本字字句句都記在了心里。逢著皇太后得閑,還曾替她講過幾回佛法,那淺顯易懂的佛經(jīng)故事從皇太后口中說出,白嬤嬤越聽越覺得亮堂,每每感動到熱淚盈眶。 白嬤嬤默誦著經(jīng)文,絲毫不理會夜色流逝,三更的梆子遠(yuǎn)遠(yuǎn)響起。 正是心無旁騖,佛像后頭微不可聞的咔嚓聲卻又想起。白嬤嬤喟然起身,發(fā)出無聲的嘆息,往佛像后頭走去。 果見影影綽綽,從阿彌陀佛的金身像后頭轉(zhuǎn)出一人,儼然還是上次那位宮裝打扮的女子。 這女子披著一件深紫色帶兜帽的披風(fēng),拿青紗覆面,只露出一雙冷而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白嬤嬤,說話間十分囂張。 “白芷,教主當(dāng)年是聽從了你的建議,沒有毒殺喬浣霞這死老太婆,而是讓她一直用著福壽糕稀里糊涂液度日。教中從未短過你的供應(yīng),教主他老人家讓我問問,常年吃著這些東西,她的病怎會大好?” 白嬤嬤行了個奇怪的禮節(jié),便俯身跪在這個女子面前,語氣平淡得不似為自己分辨:“屬下上次便對右使大人提過,如今羅訥言每月兩次入宮替太后娘娘把把脈,太醫(yī)院里也全換了血,那福壽膏畢竟有跡可尋,屬下不敢多用?!?/br> 佛堂里燈光黯淡,宮裝女子語氣愈加森冷,更聽得叫人膽寒:“白芷,你莫非已然起了異心?可別忘了你兄弟這些年一直留在教內(nèi)養(yǎng)病,教主當(dāng)年又是怎樣對你和你兄弟施以大恩?” 白嬤嬤愈加恭敬地伏下身去,語氣間卻沒有多少起伏:“屬下至死都會記住教主當(dāng)年收留我姐弟二人的大恩,未敢有一日忘記?!?/br> “如此便好”,女子的一口京腔稍稍和緩。她命白嬤嬤起身,隨手扔出一個錦囊,丟向她懷里:“這是下個月的解藥,可緩解你一月烈焰焚身之苦。” 第五百零五章 焚身 那些紅黃相間的佛幡在夜風(fēng)中飛舞,添了些神秘的色澤。方才擺上供桌的點心散發(fā)著油脂的清香,西方三圣依然慈眉善目。 白嬤嬤眼中無波無瀾,將那宮裝女子拋過來的錦囊收在懷里,拜謝她按時賜藥,又恭敬地問道:“右使還有什么吩咐?” 被稱做右使的女子幽然間一嘆,說話間添了些不甘:“本想著將楚皇后斬除,給明日的冊封禮添些熱鬧,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只除去了慕容薇身邊一個無足輕重的嬤嬤,到可惜了教主千辛萬苦得來的好東西?!?/br> 說話間,那宮裝女子一直籠在披風(fēng)里的左手伸出,纖纖玉掌上頭托著一只巴掌大小的紅木填漆匣子。 她眼里透出些許的疲憊,沉聲道:“喬浣霞如今已經(jīng)復(fù)原,一把年紀(jì)了不曉得頤養(yǎng)天年,卻總是忍不住蹦跶,私底下與莫浣蓮來往太密。這兩個人都是一肚子陰謀詭計,只怕會破壞教主的大計,斷然不能再留她在世上?!?/br> 夜風(fēng)嗚咽,宮裝女子覆面的青紗愈發(fā)舞動如水,添了絲絲詭異,合著她森然又兇狠的那雙眼睛,如來自地獄的修羅。 一只匣子重逾千鈞,白嬤嬤渾身打個寒噤,無端想起方才枕席間皇太后那滿頭蕭瑟的銀絲,心上一陣酸楚。她雙手去接那個匣子,似是不能承載那輕飄飄的重量,低聲問道:“敢問右使,這是何物?” 宮裝女子聞言,眼中露出動人的笑意,那雙美目被兇惡扭曲,似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