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為它包扎完，然后一下一下順著它的后背，時不時揉揉它的后頸，以往每當(dāng)這時候，蘿卜都會蹭著陸楚的手，喉嚨里發(fā)出愜意的低吼。

蘿卜真的太乖了。

外面惡犬的嘶吼碰撞還沒有停下，后視鏡中，倒映出車中的景象，失去雙感對外界發(fā)生的事毫無可知的男人，蘿卜染了血的皮毛，以及陸楚濕潤無神的雙眸。

陸楚張了張嘴，哽咽了一下沒說出話來。他將臉上的液體拭去，清了清嗓子，這再次開口叫道：“蘿卜?！?/br>
車內(nèi)的靜默與車外的嘈雜混亂是兩個世界。

第12章第一局

“汪汪汪！汪！汪汪！”車外的兇惡的犬吠聲此起彼伏。

車內(nèi)，陸楚漠然地抹了一把臉，單手將連著他和男人的繩子重新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陸楚出門的時候帶的東西不多，卻都是實用的，比如他家中那個報時的鬧鐘。他摸出鬧鐘，按了一下按鍵，鬧鐘報時——“14點56分”。

男人說過，要在天黑之前，也就是說在傍晚大約六點半之前到達(dá)城鎮(zhèn)中央高塔。現(xiàn)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保守估計，在無任何阻礙的情況下，他們需要大約用兩個小時走完剩下的路。

接下來的路程較為簡單，首先要沿著這條馬路左側(cè)走到頭，然后左拐進(jìn)入下一條街道，之后會經(jīng)過一個公園，公園里有小型人工湖泊，彎曲靜謐的樹林石路，以及娛樂設(shè)施。直接穿過這個公園，就可以看到獨棟帶著小院子的別墅零散錯落。這個數(shù)量不多的別墅群繞成了一個圈，而圈中央，是一大片空地，那座高塔就矗立在那里。

外面的惡犬大約十分鐘后就散去了，不一會兒就徹底不見了蹤影。如果再過幾分鐘，它們?nèi)耘f守在外面，陸楚會考慮獨自下車殺死它們，盡管這個過程可能極其兇險，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撲咬傷。

又仔細(xì)聆聽了片刻，確定了那幾只惡犬不在附近以后，陸楚重新背上了背包，然后用這輛車上找到的衣物系在一起做成類似嬰兒背篼的東西，將蘿卜固定抱了在了懷里。

摸著檢查過了帶的東西，一切準(zhǔn)備就緒，陸楚手寫示意男人要出發(fā)了。

打開車門，陸楚小心翼翼拉著男人下了車，兩人輕腳快步來到路邊，貼著邊緣行走。

一路上，陸楚始終沒有放下內(nèi)心提防，注意聆聽著周圍的一切，生怕又出現(xiàn)緊急危機的狀況。幸好，因為城鎮(zhèn)人不多，而前方又是公園且失感爆發(fā)的時間是工作日的原因，一直到公園的路都走的很順利平安，鮮少遇到其他失去感知的人。

陸楚帶著男人走到公園里之后，順著記憶走到一處小樹林里，尋了一個安靜的角落，邊蹲下了身。

名字為“7”的男人本就不善言辭，失去了雙感之后更是緘默，任憑陸楚做什么，他都靜靜跟隨毫無異議。此時，他雖不知道陸楚為什么在如此危險緊急的情況下停下腳步，但是卻依舊沒有疑問，兀自安靜地站在了一邊，只是手不自覺觸碰著他和陸楚手腕上連接的繩子，動作出乎意料的溫柔。

“沙沙沙——沙沙沙——”

原本安靜的樹林中傳來刨土的聲響，規(guī)律堅定，片刻后，又傳來了埋土的聲音。

約摸半個小時后，陸楚終于站起了身。他面朝著自己剛剛刨土的方向靜立了片刻，便轉(zhuǎn)過身拉著男人走出了這片幽密的樹林。

輕風(fēng)吹過，樹上的葉子飄落，有的恰好點綴在了陸楚親手堆起的那座小土丘上。

——————

牽著男人繞過公園里的湖泊。

湖里有鯉魚躍出水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陸楚突然出聲道：“我把蘿卜葬了。”

男人無知無覺，這樣反而讓陸楚愈放心地傾訴。

“這大概是我記事以來第二次痛恨自己‘看不見’這種事，第一次是父母過世的時候。”陸楚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我不怕收到非議，也不怕因此帶來的生活上的困難；但是因為‘看不到’這件事，我無法看到重要的人，無法在最危險的時候保護他們，甚至無法得知他們的痛苦和悲傷?！?/br>
更無法見到他們最后一“面”。

自語到這里，陸楚仰了仰頭，將眼角酸澀的濕意壓了回去，這才努力勾唇露出一個溫和苦澀的微笑：“但是我還是要笑著。”

因為答應(yīng)過他們，要好好活下去。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或許就是要經(jīng)歷諸如這樣得到所有又失去所有的過程，然后再干凈如初的離開。盡管結(jié)果與初始都是孑然一身，但是活著的過程是如此的重要。

陸楚用拿著竹杖的手背碰了碰胸前沾滿了蘿卜的血的衣物，整理了紛亂的思緒，牽著男人走出了公園的后門。

這時候大約是下午四點多一些，只要在穿過幾棟別墅的時候不遇到什么意外，他們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前進(jìn)入高塔。

陸楚牽著男人繼續(xù)前進(jìn)。

接下來的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高塔之下。

關(guān)于高塔的種種傳說，陸楚都是聽城鎮(zhèn)中的居民提起的。城鎮(zhèn)中的人仿佛對這座高塔有種無言的莊嚴(yán)敬畏，除了告誡孩子不要輕易靠近外，就很少提及，因此陸楚也沒有機會有對這座塔更深的了解。

到達(dá)目的地，陸楚已然熟練地在男人手心寫字。

——我們到高塔這里了，但是我并不知道高塔的入口在哪里。

男人動作可見地停頓了一下，然后開口道：“等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進(jìn)去?！?/br>
——好。

等待的過程過得極快，因為看不到，陸楚并不清楚什么時候天會黑下來，只能根據(jù)鬧鐘報時的時間來判斷，大約六點半的時候，他向男人示意差不多了。

這次換成了男人拉著他，就在他們緩慢地貼著高塔邊緣走了一圈后，男人率先停在了某個地方：“這里是入口?！?/br>
緊接著陸楚仍未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不知做了什么的男人拉著向前踉蹌了一步。

恍惚間，陸楚聽見男人說道：“進(jìn)來了?！?/br>
然后一種nongnong的窒息與不適感便撲面而來，晦暗莫名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排斥他的存在。

但是最讓陸楚感到震驚的并不是這種詭異的感覺，而是——

陸楚伸出手在身前不遠(yuǎn)處，左右小幅度搖晃了幾下，隨后他瞇了瞇眼，強忍著眩暈感。

他好像……看到了光。

第13章第一局

從出生起便處于“不能看”的狀態(tài)之中，陸楚對“看見”這個詞從未有過如此切身深刻的體會。

高塔里并非漆黑一片，它的內(nèi)墻邊緣上均勻布置著燭火，不知燃了多少年，蠟油滴落斑駁，卻至今沒有燃燼。暗黃色的燭光明滅，其實并不能用敞亮來形容，陸楚卻被這光亮弄得眼睛發(fā)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