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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叫盲岐山,山腹處枯木葳蕤、雜草叢生,甬道幽幽,布滿苔蘚,徐禾舉一盞燈火,沿著當初步驚鴻帶他走的路,前行。一路直通至主殿,他在某個拐角的地方,聽到了鐵騎噠噠的聲音,來自山外,隱隱約約還有薛成鈺的聲音。冷靜疏離,句句肅殺。徐禾只覺得燭光都guntang,心緒無比復(fù)雜。他順著記憶,來到了燕側(cè)妃的主室之前,他踏入石門的一刻,忽然轟隆隆,來路便被阻擋。步驚瀾站在燕側(cè)妃的靈柩前,玉色長袍曳青玉石階,腳下是一個錦繡匣,手中是一道折子。唇噙半分笑,似初雪薄涼,又似血花驚心。聽到聲響,他慢慢抬頭,看到徐禾,并不意外,只是輕輕道:“我以為會是我安排的侍衛(wèi)帶你來的,沒想到,居然是你自愿來的?!?/br>徐禾舉燈,眉眼冷淡,道:“來殺你。”步驚瀾但笑不語。徐禾的視線卻落到他手里的折子上,本來只是很冷淡地一掃,瞥見上面的內(nèi)容,卻觸目驚心。察覺他神情的變化,步驚瀾揚了揚手里的傳位詔書,笑道:“你也很意外是嗎?”“我有的時候能很佩服我父親,他一生愛過兩個女人,每一個都深情得叫我驚訝,仿佛至死不渝。可,一個人的感情真的可以那么博愛么?”步驚瀾微笑,玉冠上的流珠落下,容顏秀雅,在燈火里,眼眸瀲滟:“你看,我母妃心驚膽戰(zhàn)半天、視步驚鴻如洪水猛獸,都像個笑話,他最后傳位的人,還是我?!?/br>徐禾下意識地視線偏移,看到的是,燕側(cè)妃的靈柩。將傳位的遺書,放置在燕側(cè)妃的陵寢之內(nèi),燕王到底是想干什么。他到底是想讓步驚瀾發(fā)現(xiàn),還是讓步驚鴻發(fā)現(xiàn)——可這樣,是不是,又對這個已經(jīng)逝去的女子太過絕情。一夜白頭,掌上歌舞。新婚燕爾,明媒正娶。二十年前的一場大火,深恩負盡,所有深情付之一炬。步驚瀾說:“想來,這輩子,我父王最愛的人還是他自己?!?/br>他將手中的遺書一點一點撕碎。然后點燃在徐禾掌中的燭火上。燭火映在眉眼間。他微微笑。“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不是在靜心殿,是在街上。古橋傾塌,電光火石間,我在轎子上抬眼,看你正奪過竹篙,唇咬杏花。當時我就想,你若死在橋下,也真可惜?!?/br>“小小年紀如此姝色,長大必是傾城之姿。事實上,你也沒讓我失望?!?/br>徐禾打斷他,出秘道時,從侍衛(wèi)身上撿起來的刀終于排上用場。他把刀架在步驚瀾的脖子上,冷漠地:“廢話那么多干什么?!?/br>步驚瀾凝視著刀尖,就勢攬過徐禾的腰,笑道:“我這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要我死,成啊,你陪我吧?!?/br>徐禾扯了扯嘴角,手一用力,刀就往前深了一分。這時。主殿的門被人用力撞開。冰冷的風雨似乎攜風而入。一支箭撕裂空氣。被步驚瀾扯著他躲過。在轉(zhuǎn)身的同時,徐禾的刀在一股力量作用下,咚地落地。但其實他也不急,反正現(xiàn)在他就是bug一樣的存在,再怎么弄得死步驚瀾。忽然一道極其冰冷的視線落在了徐禾后背。他整個人都僵直了。步驚瀾笑吟吟道:“你猜誰來了?”徐禾:……陵寢外估計下了雨,潮濕陰暗,天光也暗淡。薛成鈺出現(xiàn)在甬道口,身后是枯鴉盤旋、黑暗冷寂。衣衫近雪,神情在微光里冷如冰晶。而握著弓箭的手,潔白如玉。眼眸如刀,落到徐禾的身上。步驚瀾道:“你看,你這個偽君子青梅竹馬也來了,我突然就不想死了。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會嫁給他。”徐禾:“出去?!?/br>“正合我意?!?/br>步驚瀾后退一步,在右側(cè),把那個通向外面的琉璃燈往下拉,三下。石門開。同樣的云霧,冬日里月光漫漫。徐禾心中做出了決定。他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對上薛成鈺隔著清寒星光,望過來的視線。風雅無邊,那么多年未變的冷靜自持。徐禾忽然朝他灑脫一笑。清透,帶點懶洋洋的感覺。唇角集聚所有人間風月一如初見時,在國書院舊門口,那個神志未醒的,初來乍到的,有些懵懂的男孩。月明星稀,花草扶疏。只是,如今卻是一個道別的神情。薛成鈺的眼眸驀然瞪大。他太了解徐禾了。握著弓箭的手青筋凸起,整個人翻身,自馬上躍下。徐禾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他。有時候,人的情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像現(xiàn)在。即便在他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薛成鈺的告白時,看到他到來,都是開心的。開心過后是憂心。像是知道他會來,期待他會來,又祈禱他別來。矛盾復(fù)雜。只是時間太短暫,他還來不及去深思,去坦白,去剖析。這個世界云中霧外,虛虛實實。不過一生一死,就得解脫。他會在另外一個世界,忘記一切重頭來,而根據(jù)系統(tǒng)的話,他們也會慢慢消散對他的記憶。一干二凈。步驚瀾并不想死,他的羽翼不止燕地,此番薛成鈺舉兵而來,頂多讓他元氣大傷罷了。他打探過這條云梯,通向邙山下,懸崖之下河流入東海。從這逃走,他有能力也有信心東山再起。只是,衣袖被揪住的一瞬間,整個人往下墜的一刻。他一愣,漆黑深淵的眼眸,認真,而驚愕地看了徐禾一眼。紅裙獵獵,徐禾發(fā)絲張揚在云霧間,一雙眼清澈不染。剎那步驚瀾內(nèi)心涌出密密麻麻的痛來,似蟄蟲鉆涌,帶來陌生的釋然和解脫。他想起了那一個驚蟄夜。悶濕的,煩躁的,長久的春天。突然便不掙扎了。他輕輕扶上了徐禾的臉,微笑:“那一回晚林,我們沒能一起落崖,現(xiàn)在倒是圓了不能同生只求共死的愿望?!?/br>“其實我沒打算死?!?/br>“但是若是地獄有你陪我,我倒是不懼?!?/br>他以一個極其親昵的姿勢,靠近徐禾的耳邊,風卷動玉色衣袍,似霞光溫潤,翻卷云海,低低一笑。輕聲說:“記得歲歲長相見啊,徐禾?!?/br>高橋之上,云梯之前。紅裙一色艷如霞,云生霧騰,長風廣闊,他在往山崖下墜前,最后看了洞口一眼,剛好對上薛成鈺血紅的、瘋狂的眼。徐禾心說:對不起。*京城。徐家長子大婚,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