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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廚子家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他只見到過一回,兩個圓鼓鼓的發(fā)髻,胖嘟嘟的。 再一次見到她,是他在閣樓上看書的時候,聽到了嚶嚶嚶的哭泣聲,微弱地像只小奶貓,初時他只當(dāng)是外面的野貓,一到春天總有野貓在附近叫喚,就算派人驅(qū)趕了也不見好,干脆便不管了。 但是這次的嚶嚶嚶聲格外地氣息短促一抽一抽地,嚶地直讓人頭疼,他忍不住放下書推著輪椅準(zhǔn)備去看看了。當(dāng)他在閣樓上往下看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頭發(fā)被自己揪得亂七八糟,更加可憐的是他新養(yǎng)的一叢月見草,依舊七零八落,沒個形狀了。 小姑娘一邊揪花一邊哭訴著自己的煩心事,都是一些很小很瑣碎的事兒,什么哥哥欺負(fù)她啦,爹爹不讓她吃糖啦,牙疼得睡不著啦之類的聽了就讓人發(fā)笑的事情,一看就是被寵壞的小姑娘。 不知道為何,他竟然推著輪椅在閣樓上聽了她哭泣的全部內(nèi)容,直到她抽噠噠地走了,這才安靜地回了室里。 他想他是光明正大地在閣樓上看她,不過是她沒發(fā)現(xiàn)他罷了,大抵算不得偷聽罷? 他吩咐小廝把月見草換了茂密一些的月桂,他心想,這大抵是能揪很久的罷? 他告訴自己,不過是為了感謝她的糖而已。 只是夢里,那小貓一樣的哭聲一直隱隱約約,斷續(xù)不停。 后來聽說那廚子得了熱疾,沒多久就去了,小姑娘和她的哥哥要走了。 小姑娘大抵是對這個園子還有一丟丟的歉意,傷心之余,還在離開前夜偷偷給禿了的地皮種上了新花了。 他依舊坐著輪椅在閣樓上看著她,有那么一瞬間,他看著那個有些悲傷的小身影,有種想要下去拉住她的沖動。 但是他很快就抿了抿唇,推著輪椅下去,她大抵早就走了罷?至于真的見著了這個小姑娘,她大抵也不知道他就是那個她送了很久糖的人罷? 大概,從這以后,他就再也沒有她的音訊了。 他心說,他也大抵不必知道這般。 后來他養(yǎng)了一只昂貴的波斯貓兒,通體雪白,好看得緊,就是喵喵叫起來,依稀有些像某個多年來一直回蕩在他夢里的女孩的泣音。 有時候他都會被貓兒叫得一陣恍惚,想要伸手去擦擦那個小姑娘的眼淚,一觸,觸到的卻只是空氣了。 若說大慶的尉遲軍師年少時有什么遺憾的話,大抵是在那無數(shù)個默默觀望的夜晚,他沒有說出一句“別哭了”。 好在后來,這個遺憾終究沒有成空。但是于少年的他來說,卻是許多年都不能拜托的夢魘。 少年的夢里,慢慢地,從那小姑娘哭訴著自己的委屈,便成了其他的內(nèi)容,也有那可憐兮兮的泣音,但是這一次,讓她哭的不再是她的糖她的家人,而是——他。她第一次在夢里大大的貓眼兒充滿了他的身影。 后來有一次當(dāng)那只貓兒偷偷跑了,還用那好聽又該死的聲音對別人發(fā)出了“喵喵”的聲音,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親手殺了貓兒。 貓兒被處理了,他再也沒有養(yǎng)過貓了。 那些黑暗如同潮水襲來,與能把人淹沒的窒息的孤獨在一起,共同把少年拉入深淵。大概這是他第一次明白所謂的情愛,卻卻不是第一次失去,心活了,卻瞬間死了。 他以為他這一輩子總是失去。 大概這都會成為塵封的往事,隨著少年一起死在多年前的某一個夜晚。他要打起精神面對這繁瑣的世間,他要撐起尉遲府的天,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多到他這短暫的一生都做不完。 很多年以后,有一次,在重華宮的宮宴里,他嘗到了那熟悉的膩死人的甜味,大概是某個粗心的廚子,他這般想。 卻是一次比一次甜,他想,大概是一個喜歡甜就覺得天底下人都喜歡甜的笨廚子。 喜歡吃甜的大皇子都嚷嚷著讓人撤下去,他卻將糖飴面不改色地端了過來,一口口,全部吃了下去。 終于有一天,陽光燦爛的某一天,小姑娘笑得牙不見眼,轉(zhuǎn)過頭,看見了木蓉花下的他。 很久很久以后的后來,她問他為什么對她這么好,他笑著去吻她,卻不肯說。 只在心底嘆息, 我嘗試過對你不好,都失敗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