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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千金裘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6

分卷閱讀16

    “王大公子?”

王進(jìn)聞言,便讓他進(jìn)門。于是走來一個瘦高小廝,手捧描金漆盤,盤上一卷宣紙,一對銅鎮(zhèn),一方硯臺,一支紫竹雞距筆。他見了王進(jìn),便說:

“明維德明公子聽說王大公子在蓬萊館中,便要聯(lián)詩,請您出個首句?!?/br>
王進(jìn)聽了苦笑,他于詩詞歌賦向來興趣缺缺,遂看向那琵琶伎,道:

“玉山,不如你來出一句?”

那小廝聞言,也順著王大公子的目光,豈料甫一見了那琵琶伎,便狐疑起來,喃喃道:

“余……”

玉山耳尖聽見了,沒等那小廝說完便橫了他一眼,卻又別過臉來,裝作不聞不見,只對王進(jìn)說:

“聯(lián)個詩也要人捉刀,可惜了你這一筆字。再者,出個首句而已,哪有那么難?”

那王大公子聽罷,料想他再推辭下去,只怕那琵琶伎不知要說出多少酸話來,只好一挽袖子,不情不愿的寫了句:

“九月黃花染閣臺”。

那小廝見狀,便把紙揭了下來,也拿竹竿挑了,掛在雅間窗外,又恭恭敬敬的告退。

“九月黃花染閣臺……”

玉山見那小廝離開,沉吟起來,半晌道:

“王大公子,你這一句,說了與沒說有甚么分別?”

王進(jìn)看他那促狹狡詐的樣子,有意逗他,

“且慢,方才我聽那小廝說了個‘余’字,你可知是為何?”

那琵琶伎聽了,竟頓時啞口無言,抿著嘴,搜腸刮肚找不到一句說辭。王進(jìn)卻還要再逗他,抬起一雙燦爛如星的眼睛,問:“人都知‘玉山’是錦園掛牌用的藝名,那你真名叫什么?”言罷見他不應(yīng),便又拖長了調(diào)子道:

“余斫,余樵山,余二公子?”

他話音剛落,玉山手中那酒杯便“砰”的砸在了地上。那琵琶伎如遭雷擊,一張臉上血色全無。他瞪大了眼睛,雙手顫顫,身形不穩(wěn)的后退了幾步,扶住那雕花窗欞方休,半晌才道:

“你……你如何知道的?”

言語間,那桃花眼中竟已落下淚來。

這反應(yīng)讓王大公子始料未及,他此前不過有意戲弄,卻不知竟將那人嚇成了這般模樣。連忙走過去,伸出手來,一邊為那琵琶伎揩眼淚,一邊道:“莫哭了,你這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br>
玉山卻聽似未聽,僵著身體,萬念俱灰般問他:

“你如何知道的?”

那王大公子見狀,暗自后悔不迭,方知萬般不能善了,便拉著他的手,哄他坐在榻上,緩緩道:

“我認(rèn)得你這手釧。四五年前,我曾在街上見過一個富家奴婢,問她姓名,說叫憑月。她那時和城北孫家有些糾紛,大約是為了祖產(chǎn),而那孫家又是靠斥國公府的采辦營生糊口,我便幫她擺平了。她為謝我,給了我兩盒子糕點,一罐新茶。細(xì)問之下,才知是你余府余二公子身邊的大侍女。她那時與我說,他家公子深居簡出,卻極擅琵琶,是個一等一的玲瓏人。后來我在錦園中一見那手釧,便知是你。話又說回來了,你離家而去,她倒沒來尋你?”

那琵琶伎聞言,驀然心中一痛,他輕聲道:

“憑月,憑月她已死了……”

“已死了?”

玉山沉默著低垂了眉眼,似是在將巨大的痛苦吞咽入喉,半晌,他忽然開口,聲音仿若嘆息:

“三年前,長兄余丈川□□憑月,憑月求告無路,被逼得跳井自殺。我得知真相,氣不過,要與他理論。誰知爹娘竟斥我說,區(qū)區(qū)一個家生子奴婢,賤命一條,不值我與他們作對,更不值抵上余家顏面。我自那時便厭了,想那朱門碧柳,說得再好聽,也是腌臜齷齪地。孰料出走以后,卻又百無聊賴,只得在錦園掛牌彈曲糊口。我掛簾子也好,懶見人也罷,都是為了避著些故友知交。誰知后來名聲漸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依舊身在這榮華富貴,紅塵巨網(wǎng)?!?/br>
王進(jìn)曾以為,這余二公子在錦園彈曲不過一時玩笑,哪知背后有如許辛酸。他忽然覺得有些愧怍,那人明明已近愈合的傷疤,自己卻非要挑起,挑起了,又裝作無謂。

“玉山,我……”

那琵琶伎聞言卻搖了搖頭,忖他也是無心,于是舒展眉眼,苦笑道:

“你不知此中曲折,也無需在意我。倒是你,既從一開始便知我身份,為何不以此相挾,省了那些工夫?”

“那你未免也太輕看我!”王進(jìn)一笑,“你既然不說,便一定有你的緣由,我王進(jìn)不是小人,又何必不解風(fēng)情?”

玉山聞言,想起自己往日還對他百般刁難,頓時不安起來,瑟瑟說:

“是我以己度人,望你寬容?!?/br>
那琵琶伎頓了頓,又說:“你所托之事,不妨直說來。我雖是個卑微末流,也當(dāng)傾綿薄之力……”

王進(jìn)見他連月來機(jī)關(guān)算盡,狡黠詭詐,此時卻終于露出點誠懇真心來,遂說:“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要效太學(xué)博士林芹,邀你入宮獻(xiàn)藝罷了?!?/br>
玉山聞言松了口氣,笑說:

“這有何難,也值一幅寒江雪景圖?”

不料那王大公子卻打斷他,

“或許于你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但于我來說,眼下卻難如登天?!?/br>
“怎么?”玉山不解。

王進(jìn)看他愕然睜大了眼睛,暗忖這人平日里聰明太過,緣何一到關(guān)鍵時刻竟呆若木雞。他低頭苦笑,又有幾分認(rèn)輸?shù)囊馑迹p聲道:

“我舍不得了?!?/br>
我舍不得了,

短短五個字——

落在那琵琶伎耳中,卻不啻千雷萬霆。

往日王進(jìn)送他珍珠也好,給他寒江雪景圖也罷,他都當(dāng)是逢場作戲,是別有用心。也因此,他可以警醒自己,一切不過王大公子的巧手安排,一切不過人生苦短的虛情假意。所以每當(dāng)他心悸心動,都能淡淡然冷眼旁觀,收回一腔子溫情,保持那無可奈何的清醒——

直到如今。

他忽然明白了,從他百般動搖的那一刻起,從王進(jìn)說出那句“曲江池邊第一朵拒霜花”起,就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誰糾纏了誰,又是誰先奉獻(xiàn)了真心。他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因那王大公子在遇見他時,冥冥中,就已將他牽扯進(jìn)來了。

是命數(shù),是天意。

玉山垂下頭,有些慌亂,又自慌亂中得出了幾分堅定。他把往事一件件拆開咀嚼,理開心中糾結(jié)的千頭萬緒。半晌,瑟瑟的伸出手來,眼底涌起柔情萬種,風(fēng)流千般,卻仍說:

“你又用這些話來騙我。”

“我怎會騙你?”

王進(jìn)聞言,抓住他的手,拉到臉頰邊輕輕吻了吻,又將他攬入懷里,嗡聲道:“我倒覺,是被你這狐大仙迷了……”

正說話間,門外敲門聲陣陣,只聽那小廝絮絮說:

“王大公子,滿座見了您的字,都要來求,烏壓壓擠了一片。小的實在應(yīng)付不來,望您想個法子。”

王進(jìn)聞言,愕然看那琵琶伎已三兩步跳下榻去,背著手云淡風(fēng)輕,只有耳尖一點緋紅依舊。他見狀,笑著搖頭,整了整衣袖,又將那深青大氅抖開,裹了玉山,橫抱出去。

玉山聽他在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