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一開始就躥出來蹦的，那樣多掉分?！边@屋里為了方便客人觀景，兩面雕花的對窗開得特別大，三四個人一排同立都不影響視野。

慧清氣道：“你小子出去一趟開眼了？敢臭你師叔，我明天就叫你師伯不給你飯吃！”

蘇子魚咕噥了兩句小氣，把頭縮回來時正看到隔壁有人伸腦袋出來瞪著這邊，師侄倆一起狠命瞪回去，直把那人瞪得臉色發(fā)黑退回了房里才罷休。

小二擺完了菜，尷尬的賠笑道：“幾位爺是外來的興許不知道段七娘，她可是咱們江左的琵琶大家，幾位等會就知道了……”然后扯著托盤落荒而逃。雅間里蘇子魚還在跟他師叔耍寶：“師叔，枇杷你一次可以吃三籮筐，其實你也是枇杷大家……”

慧清一個巴掌拍過去：“丟人！人家說的是琴瑟琵琶，給我坐過去點，別說你是我徒弟。”

“我本來就不是你徒弟，你能教出我這么出類拔萃的徒弟么？”

……

灰狼舉箸大啖，充耳不聞。

清音響起的時候，蘇子魚正跟慧清商量把小二叫進(jìn)來探探口風(fēng)，結(jié)果猛地聽見那熟悉的曲調(diào)時蘇子魚愣了一下，呼地一聲躥到窗邊目不轉(zhuǎn)睛。

小池邊的山臺上，那清麗女子舉著琵琶一勾一撥，錚錚兩聲絲弦繞梁。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br>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晶瑩剔透的玉指彈動，她盈盈而立，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一欠身一回袖，一半轉(zhuǎn)一扭腰，一挫步一停頓心無旁騖，白衣如雪，臉?biāo)萍t霞，曲、歌、人，洗練、紛揚，宛如秋水明月中的荻花，天邊舒卷自如的流云。

但蘇子魚在她的十指歌喉下卻只看到腦海中徘徊不去的記憶，一段紅顏薄命的傷逝。

蘇子魚那聲悲嘆，不知怎的在一片叫好聲中顯得異常清晰而突兀?；矍鍑樍艘淮筇?，看他竟然眼含淚水，大奇道：“人家都看得興高采烈，你怎么看哭了？”

這時候掌聲雖然小了卻還沒停，噪雜聲中那名女子竟然聞聲看了過來，眼睛閃過一抹異彩。又接著幾首曲子，蘇子魚倒沒了聽的心思，愣愣的坐在窗邊發(fā)呆，突然轉(zhuǎn)頭過來問灰狼道：“你說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灰狼一怔，方明白過來他問的什么。緩緩進(jìn)下一杯酒，過了半晌才答道：“他不是壞人?！?/br>
蘇子魚沒再說話，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矍逭酒饋淼溃骸笆裁春萌藟娜耍傧蛐《教娇陲L(fēng)才是要緊的?！崩_門一看卻不是小二。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立在門邊，欠身施了個禮道：“我們姑娘請這位小公子移步到座船一敘?！?/br>
兩雙眼睛探尋齊刷刷的望向蘇子魚，蘇子魚二人逼視下只覺得莫名其妙，硬著頭皮問：“什么你們姑娘？”

“段七娘啊。”那梳著雙垂髻的姑娘蒙著嘴笑，唇邊開出兩朵酒窩?？刺K子魚皺眉，頗有些意外地補充道：“就是方才彈琵琶穿白衣的，公子不是看了么？”

蘇子魚方醒悟：“哦！原來是她?！闭胝f不去，看到慧清向他使眼色，心里罵著色和尚，還沒等他開口，旁邊雅間門開了，曾被蘇子魚和慧清瞪視回去那人慢悠悠走出來，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七娘好偏的心啊，胡某回回來捧她的場也不見七娘賜見一回。怎么這個連七娘是誰都分不清的小子，七娘反倒感興趣了？”

那人帶著鄙夷不屑看過來，神色間有嫉妒、有嘲諷、有不甘竟然還帶著一絲哀怨。蘇子魚看得別扭，心里一陣不舒服，按照老脾氣早一腳踹過去了，堂堂七尺男兒這像個什么話？！

那雙髻姑娘又是蒙著嘴兒一徑笑：“胡大人說哪兒的話。胡大人是老朋友了，咱們姑娘心里自然記得清楚的。今日姑娘只是有些疑問想問問這位公子，姑娘說人人看她的歌舞都在笑，唯獨這位公子不一樣，想問問可是有什么意見。胡大人千萬別見怪了?！?/br>
這胡大人還待說話，那雅間里突然有人叫住他：“宣城可別為難小宋姑娘，牟兄還等著敬你酒呢?！?/br>
他朝蘇子魚冷哼一聲，到底轉(zhuǎn)身回去了。

蘇子魚覺得這妒恨來得冤枉，他又不貪愛美色，那美色更不是綠珠，因此不想平白節(jié)外生枝跑這一趟，正想罔顧慧清的意思出言拒絕，那小宋姑娘飛快地遞了意見事物到他手心。蘇子魚用手一捏便察覺出著是一枚細(xì)針，猛的想起什么立時改了口風(fēng)。

“如此，便請姑娘前面帶路。但我?guī)熓搴痛蟾缍ㄊ且サ?。?/br>
小宋覺得有些為難，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蘇子魚，第一次遇上不買段七娘賬的人又覺得很是新奇，抿著嘴委委屈屈的同意了，只說：“原只請了公子一人，這下子不知道七娘讓不讓呢，等會公子自己解說吧。”

百廿九釋天大法（五）

進(jìn)到船艙中，蘇子魚發(fā)現(xiàn)和自己想像中的相差甚遠(yuǎn)。沒有浮聲浪語，沒有觥籌交錯，一室清幽雅致仿佛回到了齊王府某間廂房。桃木的屏風(fēng)器柜，泛著淡淡的香氣，艙內(nèi)燭火昏黃，矮桌上擺了幾樣果脯并一壺清茶。主人盈盈站在一旁迎客。

段七娘人并不算很絕色，但美得很有風(fēng)韻，淺淺的笑容讓人覺得真誠而親和，一舉一動都透著優(yōu)雅細(xì)膩。蘇子魚幾乎是在和人家說了幾句話后即刻就喜歡上了這名女子，稱呼直接就上升成了：“段jiejie。”

慧清對他這種“和人相處”的本領(lǐng)很是欣慰，他常常說要化得好緣，就需處得好人。灰狼倒知道他沒什么多余的心思，純粹就是親近一個人的表現(xiàn)。

“聽靈兒說幾位方才還在用膳，是七娘冒昧了，還望幾位恕七娘唐突之罪?！币灰惶頋M了茶，雖說這六福樓里得她邀請本就是眾盼所歸，恨不得落到自己頭上的，如果能聽上這么一句卻更能讓被請的人臉上有光。但蘇子魚三人本就不在此列，聽他這么說只覺得在理而已，不過這幾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收這致歉其實是賺了。

慧清樂呵呵的捧起茶杯跟段七娘寒暄，灰狼手觸著杯子再不動彈仿佛自己不存在于席間，蘇子魚端著杯盞想喝卻皺眉停住了。

不是不相信段七娘，但那針……

突然就想到了去年洛陽玉荷院那幕，心里打了個寒顫，怎么都下不去嘴。

“茶里沒毒，子魚不敢喝么？”昏暗的屏風(fēng)后面轉(zhuǎn)出一人，俊秀的臉一派儒雅溫潤，但蘇子魚卻知道這謙謙君子背后隱藏的狠辣，雖然不知道他最后為何會放過自己，但這人當(dāng)時絕情不留情的一面已經(jīng)深深印入腦海之中。這樣的人，比他那冷厲的哥哥更讓人覺得陰森。

慧清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