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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挪到了東邊門下,依舊沐著太陽,抱林夫人坐了一下午。終于到了年夜飯,外頭許多人家放爆竹,噼里啪啦好不熱鬧。白羨聚不出歡欣來,但見姑母笑著,表哥不管心頭如何滋味,唇邊還是笑著的,只得也裝作在笑,然后使勁吃著。今日的飯食,都是慕兒一個人做的?林夫人問。是啊,孺子可教否?表哥笑道。可教,可教。慕兒是好孩子,誰家若是得了,必是好夫婿。林夫人樂呵呵地答。吃完飯,他收拾了東西,想了想,在灶肚里煨上了粥。林夫人說要陪著他們守歲,表哥應(yīng)下,將椅子用被褥墊滿,將她放了上去。林夫人在中間,他們倆一人一邊兒坐著。這一日過得,心頭實在太不舒服,他覺得很累,靠著椅子邊沿不自覺就打上了盹,只是很不實,耳邊一直聽到母子兩人的說話聲林夫人反而比他有精神。到了半夜時分,他分不清是被零星煙火和爆竹聲吵醒,還是被表哥的腳步聲以及猛地一句白羨叫醒的。他只知道自己一個激靈直接站了起來,望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姑母和臉色蒼白的林晚風(fēng),不用對方說什么,他已奪門而出。盡管鄔大夫一路被他拽著飛奔,一到門口,他還是知道來不及了。林夫人雙目閉著,嘴角淺笑,靠在溫軟的椅背上,猶如生前,剛睡的樣子。絳色的裙擺下是枯瘦的腿,腿上,伏著林表哥。白羨捂住口鼻,盡量將聲息壓下去,不去打擾這一刻,腳步頓在門口不敢上前。而隨他而來跑了半死的鄔大夫反而沒有停頓,徑直走過去,探了林夫人的鼻息,翻開眼皮看了看,又俯身去摸脈搏,以確診病人真的故去。許是身為大夫,并未少見過這般場景。看到鄔大夫朝他轉(zhuǎn)來,輕輕搖了搖頭,他的心沉了下去。林子放下藥箱,伸出去的手在半空滯了一滯,最后放在林晚風(fēng)肩上,林子,節(jié)哀。表哥像死了一般沒有反應(yīng),但白羨瞧出對方肩頭的微抖。過了良久你們都出去,帶著鼻音的黯啞嗓音里,隱著巨大的悲慟,在極力克制著,讓我和母親待一會兒白羨,這是頭一回見到表哥哭泣。但他只是見到一段壓抑的微顫的背影。也只能見到背影。映著煙火聲,這樣的孤獨(dú)凄楚。作者有話要說: 斷在這里真的好嗎真的好嗎的好嗎好嗎嗎☆、十四,喪葬十四,喪葬鄔大夫同他一起在門外等到天亮。大年初一仍是好天氣。金色的晨光初露端倪的時候,他親手掩上的門開了。表哥有些憔悴和疲憊,但還沒有到崩潰不能自抑的地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鄔大夫,輕聲道:子慕進(jìn)來吧。鄔梅你?頓了頓,明白過來,那便勞煩你一起幫忙了。林夫人大約早有感應(yīng),所以穿戴整齊,連衣服也選了最體面喜歡的,將許多步驟都省了。只是一頭青絲沒有綰起,垂在腦后。表哥親手梳理妥當(dāng),挽了發(fā)髻,讓他從房里抽屜底下取來一個小匣子,拿出里面的朱釵發(fā)簪盡數(shù)戴上。這是母親的嫁妝,我瞞著留了她最喜歡的,卻到這時方用上。早知如此,她早晨摸著頭發(fā)的那刻我便應(yīng)當(dāng)拿出來的。而今,圖留這遺憾。他聽到表哥輕輕說,好在衣服,她最后穿了一日。這是父親生前替她置辦的,母親穿著去,想必是歡喜的。白羨不能言語,只好將手輕輕放在對方肩頭。鄔大夫替他們?nèi)ゴ謇锔魈巿罅藛?,許多鄉(xiāng)親趕來幫忙。穿戴是體面過得去了,只是他們都是男人,不會畫妝。對街賣鹽的桐花她娘便接手了過去。事情來得突然。棺材鋪的伙計七手八腳將棺材板抬進(jìn)來,在場的人紛紛避讓。放置妥當(dāng)后,那掌柜的在一旁站了站,拍了拍他表哥的肩,道了聲節(jié)哀,便走了。白羨注意到掌柜沒有問收錢的事,看了眼林晚風(fēng),但沒有多問。表哥親自將姑母的遺體抱進(jìn)棺材,整理好儀容。林夫人面含微笑,妝容美麗,穿戴得體,安安靜靜地躺在里面,比他見過的任何時候都美。他想,只可惜病得脫了形,其實林夫人原先必然也是個美娘子。不到一天,便都妥當(dāng)了,來幫忙的鄉(xiāng)親問過辦事的日子,道了節(jié)哀后都紛紛離開。最后走的是鄔大夫,臨走前:林夫人早在林老爺去的時候便已心死了,拖著身子骨挨這么些年,也只是想陪陪你,你看她如今,含笑而終,定是覺得你一切安好了,放心了林子,你該為她感到高興。一番話說得忠懇。林晚風(fēng)閉著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黯啞道:我知道。是啊,表哥該是都知道的。只是仍抵不住失去至親的痛楚。是夜,守靈。林晚風(fēng)穿著孝服在棺材前跪著。按輩分,白羨只輪得到系孝帶,但他也穿了滿身孝服,表哥沒有阻止。這副棺材,跪在他身邊的人忽然幽幽開口,是母親自己辦的。父親去的時候,她就給自己辦好了。其實我知道,她本就是想隨父親同去的。她說她拖累了我,我又何嘗不是拖住了她。那便合葬吧。過了好半天,他才接道。其實他以為,是表哥為姑母早先備下的。是啊,我也這么打算。聽到他的話,對方仿似有些欣慰有人同自己想的一樣。表哥他欲言又止,對方微微朝他側(cè)了頭,示意在聽,于是最后他還是決定出口,早上煨的粥,還有些,你,好歹吃一點(diǎn)?他知道林晚風(fēng)一定沒胃口,更何況是在守靈。只是,卻不能不說一句,畢竟,對方是最不能倒下的那個。良久,在長明燈微弱的光線下,他看到對方垂下眼睫,輕輕答了句好。心里松了松,隨即又捉緊。表哥很好,不哭不鬧,也不任性,表哥一向很明白,卻,明白的讓人心疼。說起來,前段日子他總盯著光影里縫衣的表哥看,慢慢便想起來一些小時候的事難怪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其實林表哥小時候,壓根不是這樣的。在他異常淺淡的兒時印象里,這位遠(yuǎn)房表哥談吐文雅,神態(tài)安然,喜歡穿淺色長衫,領(lǐng)著他去看很多對方發(fā)現(xiàn)的美景,然后背著手挺立,帶一點(diǎn)讀書人的清高和傲然。他那時候還小,但林表哥那時候想必已是讀過許多書,引得他在短短幾天的作客時光里,便生出許多仰慕之情,因為自己家里從沒有這樣儒雅做派的人。然而當(dāng)時那個林晚風(fēng),與如今的,早已判若兩人,甚至看不出一點(diǎn)曾是讀書人的樣子。這大半年以來,他從不見對方有過一件能稱之為長衫的衣裳,未有一絲以讀書人自居的做派,反而是洗衣劈柴燒飯,扯布買菜還價,無所不為,恨不得一文錢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