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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陸驚風(fēng)。王軻腰身上纏著的是式獸大清。“氣也撒完了,這條命還是給他留著吧。”林諳不疾不徐地開口,字字清晰。在舌尖繞了一圈的臺詞被搶了白,陸驚風(fēng)有些詫異,從之前一路的表現(xiàn)來看,他還以為這位沒有感情的殺手會袖手旁觀觀到底。“你們跟他無親無故,何必多管閑事?”賴美京歪著頭,突兀地嘻嘻一笑,沒有嘴唇覆蓋的牙齒尖利非常,一顆顆無縫鑲嵌,像是一套捕獵用的精鐵獸夾,獸夾一開一合,吐出威脅:“多管閑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br>室內(nèi)的溫度陡然又降低了一檔,嘴巴里呼出的熱氣一經(jīng)溢散就迅速凝成白霧。大清緩慢蠕動,護著王軻勒緊一圈,高昂起頸子,吐著長長的蛇信蓄勢待發(fā)。“得不到好下場……你是說你本人嗎?后悔自己多管閑事了?”陸驚風(fēng)暗暗調(diào)動起內(nèi)息,把體內(nèi)熱源往左臂逼,“那我問你,如果重新再來一遍,回到當(dāng)天,你還會選擇撲上去推開王軻嗎?”“呵。他這種渣滓,怎么配我舍身去救!”熊熊燃燒的怒火被勾出,賴美京周身的怨氣暴漲,王軻懸吊著的身體狠狠往下一墜,直接把大清盤曲的身體給拉直了。“賴小姐,你真的這么想嗎?”陸驚風(fēng)把聲音放輕放柔,循循善誘,“你怨王軻,無非是因為作為至親的朋友,他背叛了你,見死不救。反過來,如果當(dāng)時你沒有選擇救他,而是置身事外,按照吳建的極端性格,死的可能就是王軻,你僥幸躲過一劫。但這樣一來,你跟王軻在本質(zhì)上有什么區(qū)別?跟那些明明聽到呼救卻堅持閉門不出的鄰居又有什么區(qū)別?”“勇敢仗義、挺身而出,這絕不是多管閑事,所以不要把悲劇的結(jié)果歸結(jié)在自己身上,你沒有錯,錯的是王軻,錯的是十丈軟紅中冷漠的世人?!?/br>林諳聽著這一大段盤盤繞繞的普世真理,頭都大了,心想:這家伙是不是當(dāng)初擇業(yè)選錯了方向?這磨人的嘴皮子,該去做和尚開道觀普度眾生啊,干什么想不通要來驅(qū)鬼緝靈?“是啊,錯的是他。不怪我。”賴美京白色的瞳眸迷茫且呆滯,但也就僅僅一瞬的猶豫,繼而仿佛又找到了新的理由,“所以他更該死!他得為他的過錯付出代價!”“你救了他,現(xiàn)在又想殺了他,那你死亡的意義在哪里?”陸驚風(fēng)忽悠起鬼來頭頭是道,恨不得就靠三寸不爛之舌,用愛與和平的方式化解對方根深蒂固的怨懟。然而惡靈非人,一身執(zhí)念,執(zhí)念一散靈則無以為聚,哪能乖乖聽你講道理?林諳笑而不語,安靜地看陸組長表演。果然,賴美京失了耐心,懶得搭理他,暴躁地躍起,膝蓋跪在窗臺上朝王軻爬過去,嘴里念叨著:“什么狗屁意義,那人說了,只要他死了,我就能活過來?!?/br>“你說什么?”林諳聽力絕佳,敏銳地捕捉到這句含糊的低語。賴美京卻閉了嘴巴,充耳不聞。她四肢并用,靈活地攀上王軻,匍匐在他的胸口,張嘴就想咬斷頸側(cè)那條鼓動的大動脈。大清瘋狂擺尾,無奈賴美京就像條水蛭似的黏得緊緊的。而王軻此時陷入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懺悔,他睜著眼睛默然看著昔日好友,基本跟條喪失斗志的死魚沒有分別。眼看形勢不利,林諳瞇起眼睛,單手起決。沒等他把斗決行完,賴美京周身驟然躥起藍紫色的火焰,熱烈詭譎,在夜幕下肆意舞動,映亮了小半邊天。林諳眼角一抽,手上動作僵硬地頓住。相同的場景,他在哪里見過。焚靈業(yè)火憑空乍現(xiàn),只短短燒了五秒,被困住的惡靈須臾間就化成了一縷青煙。大清似乎是被火舌燎到了一點,也或者純粹是被嚇的,龐大的身軀劇烈一抖,恐懼的本能讓它抑制不住地蜷縮起來,差點把卷著的王軻活生生勒死。林諳勾勾食指,召它回來。于是它輕輕地把王軻放下,遠離陸驚風(fēng),繞開他溜著墻角游到林諳腳邊,支著三角腦袋可憐巴巴地蹭起主人的小腿。居然能讓他威武的冥龍怕成一條慫耷耷的蚯蚓……林諳邊安慰大清,邊瞥了一眼正在撥打急救電話的陸驚風(fēng),推測道:“合著你剛剛唐僧念經(jīng)一樣磨嘰了那么長時間,是在憋大招?”“五秒的大招?”陸驚風(fēng)報完具體地址,把重傷的王軻挪到床上,“如果那也算的話,就是吧?!?/br>王軻不光身體受了重創(chuàng),精神也被累及,癡癡地胡言亂語:“為什么不開門呢?為什么?要是開門就好了……開門……”“你……跟東皇觀林天罡相識?”林諳對方才在心頭一閃而過的熟悉感有些介懷,他走到陸驚風(fēng)身邊,無視了碎碎念的王軻,“怎么認識的?”“也就點頭之交,不熟?!弊蟊劢?jīng)脈里暴走的灼燒感久久不退,陸驚風(fēng)有些不適,沒有閑聊的心思,簡單回答,“以前幫過他一個小忙而已?!?/br>“什么……”“啊!我還沒到場,戰(zhàn)斗就結(jié)束了?還有沒有一點并肩作戰(zhàn)的尊重了?”林諳剛想細究,茅楹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來,一個急剎沒站穩(wěn),推了林諳一把,湊到跟前看到王軻的慘狀,驚呼出聲:“喲,這人怎么廢成這樣了?”“放心,現(xiàn)在醫(yī)療水平這么發(fā)達,什么骨頭接不回來?!?/br>陸驚風(fēng)下意識接住朝他傾倒過來的林諳,掰著肩膀把人像木頭樁子一樣扶正了,回答道。任憑擺布的林諳:“……”他算是看出來了,投懷送抱都嫌棄得這么耿直,這位陸組長大概是個直男癌,晚期,藥石無醫(yī)的那種。由于事關(guān)鬼神,待會兒救護車來了,現(xiàn)場的混亂跟王軻的傷勢無從解釋,陸驚風(fēng)順便把重案組叫了過來當(dāng)擋箭牌。醫(yī)院大廳里,爭分奪秒的腳步聲不絕于耳,醫(yī)生的、病患的、家屬的,這些人背后都像是架著倒計時的鐘表,汲汲奔走,來去如風(fēng)。聽完整件案子始末的張祺和茅楹唏噓不已,紛紛表示王軻活該,罪有應(yīng)得。愛憎分明的茅大小姐憤慨激昂,聲稱要把此事曝光給媒體記者,讓廣大人民群眾對這對缺德基佬進行深層次的道德譴責(zé)。陸驚風(fēng)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張祺看她掏出手機,真的編輯起帖子,連忙按住她那雙涂滿各色指甲油的爪子,制止道:“你這樣不但泄露了緝靈局身份,還會引發(fā)網(wǎng)絡(luò)暴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姑奶奶?!?/br>茅楹不聽,兩人為了爭搶手機扭作一團。“我以為你不會出手救他?!标戵@風(fēng)有點累,很沒人形地癱在長凳上,長長的手臂抻直了,搭在椅背上,后腦勺抵著墻壁蹭了蹭。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具體說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