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來！”

    “可是那安祿山就要打過來了?！?/br>
    爹說：“阿眉，你同你娘回四川老家，我留在京城?！?/br>
    我跳起來：“爹！”

    爹說：“國家上的事，是男人的事?！?/br>
    娘突然堅(jiān)決地說：“你要不走，我也不走?！?/br>
    我大叫：“娘！”

    娘走過去握住了爹的手，“老爺，我們夫妻一輩子，要死也要死在一起?！?/br>
    他們深深對(duì)望，眼里盈著淚水。這是我的爹娘。

    爹說：“那就把阿眉送回老家吧?！?/br>
    我說：“我不走！”

    “阿眉！”娘叫我。

    我說：“我要等薛晗?！?/br>
    爹娘對(duì)望一眼。

    我堅(jiān)定地說：“薛晗要我等他。他會(huì)回來的。我就在長安等他回來?！?/br>
    我們一家就這樣留在了長安。

    沒過多久，皇上退位，新帝繼位，改年號(hào)為至德。

    又過了些日子，我收到了薛晗的一封信。信很短，只有寥寥幾句。他告訴我現(xiàn)在太原，在郭子儀的帳下。他要我保重，我要等他回來。

    我捧著信，貼在心口。外面下著傾盆大雨，風(fēng)卷著水氣刮進(jìn)空蕩蕩的廳堂，長安城最后一絲暑氣也被帶走了。我微微哆嗦著，又覺得高懸著的心慢慢回落了一些。

    雖然我很想，但是我沒辦法給薛晗回信了。

    因?yàn)殚L安已經(jīng)淪陷了。

    第8章 第八話·父親

    第八話·父親

    長安淪陷后，我們被禁足在家里，在壓抑忐忑中等待著接下來的命運(yùn)。

    秋天的長安清冷衰敗，灰色的云長長鋪在天空中，孤雁悲鳴著在頭頂盤旋不去。淪落的京都仿佛一面逶迤在地里的旗幟，曾經(jīng)的絢麗和輝煌都被泥水覆蓋，失色。而失去約束的亡靈和妖魔肆虐橫行，疾病和恐慌迅速蔓延。

    我守在家里，動(dòng)用我生疏懵懂的法力，竭盡全力保護(hù)家人不受外界的sao擾?？蛇€是抵擋不住滿城的血腥和罪惡墮落帶來的惡臭透了進(jìn)來，讓我無法呼吸。

    城里正在經(jīng)歷一場大清洗。安祿山將凡是跟隨皇上避難的官員的留守家人統(tǒng)統(tǒng)屠殺殆盡，還不盡興，又將霍國長公主和王妃、駙馬挖心祭他的兒子安慶宗。種種暴行，聞所未聞，慘烈空前。

    而那些朝臣宮女，一律被押解往洛陽。我們家之所以能安穩(wěn)地呆在家中，全因?yàn)槎嗄昵拔业鶠槭构?jié)時(shí)，同安祿山有過一段交情。

    沒有預(yù)兆的，許多士兵闖進(jìn)了家里，一個(gè)挺著大肚子的胡人笑著走了進(jìn)來。

    我和下人躲在廳堂角落一個(gè)小小的隔間里，聽到那個(gè)人用高傲的語氣對(duì)爹說：“沈老弟，別來無恙啊?！?/br>
    爹鎮(zhèn)定冷漠地說：“本官不與逆賊語?！?/br>
    我聽到了刀拔出鞘的聲音，那個(gè)男人說：“慢著?！?/br>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安祿山說：“沈老弟，你這性子果真十年如一日。我喜歡，直爽，硬氣，像我們胡人！”

    爹干脆別過身去不看他。

    安祿山說自己的：“唉，今日離我們當(dāng)年篝火邊飲酒暢談，都過去十年了吧。你沒變啊?！?/br>
    爹忍不住說：“可是你變了?！?/br>
    安祿山笑：“變則通，這道理還是老弟你教我的?！?/br>
    爹氣得咆哮：“踐踏我江山，屠殺我百姓。你由人變做畜生了！”

    安祿山身旁的人沖上來，拔刀就要朝爹砍去。我驚駭，張口就要叫，奶媽一把捂住我的嘴。

    好在安祿山又阻止了下人。

    他的耐心也快沒了：“沈老弟好硬的骨氣啊。當(dāng)初就把我送你的牡丹給退了回去。”

    我心一驚。阿紫？

    “不過你可知道？我送出去的東西，可從來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既然沈老弟看不起，那么那個(gè)東西就一文不值?！?/br>
    我驚駭，他們把阿紫怎么了？

    安祿山的一個(gè)屬下為我解答：“靖安王府前陣子被一把火燒了，沈大人可知道？”

    爹的聲音微微發(fā)抖：“你們……居然……”

    我只覺一陣冰涼自腳下往上涌來。阿紫，天真活潑，熱情嬌艷的阿紫。我的眼睛一陣火辣辣。

    一個(gè)文士的笑聲震動(dòng)著我的耳膜，“沈大人，你是聰明人?；实鄱家呀?jīng)不要你們這些做官的，自己先跑了?，F(xiàn)在楊國舅和貴妃也都已經(jīng)在馬嵬做了鬼，你們還死守在長安里，為他盡什么忠?。俊?/br>
    爹只干脆利落地回了一聲：“呸！”

    外面一下陷入恐怖的寂靜之中。

    幾乎像過了一輩子，我聽到安祿山說：“沈老弟，我同你投緣，你當(dāng)年亦教導(dǎo)我頗多，我才有今天。你若從了我，以后什么榮華富貴沒有，總比這清貧的御使強(qiáng)。你即使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夫人和女兒想想吧?！?/br>
    他們走了。

    我一身冷汗地從隔間里跑了出來，“爹，他們要你做什么？”

    爹疲憊地坐下，“京中不少官員，都屈從了安祿山，做了偽官?！?/br>
    爹斷然是不會(huì)屈從的。

    我問：“那我們?cè)撛趺崔k？他不達(dá)目的，還會(huì)找上門來的?！?/br>
    爹搖頭，一臉滄桑憔悴：“讓我想想，想我想想?！?/br>
    那夜，他書房的燈光通宵未熄。我每隔半個(gè)時(shí)辰就去看他一下，隔著院子里的青竹，總見那個(gè)佝僂的身影印在窗戶上，來來回回地，踱著步，似乎要把地板磨穿。

    爹老了。為了大唐，為了這個(gè)家，他迅速耗盡了精力。我滿心焦急，可是也沒辦法為他分擔(dān)一二。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服侍娘吃藥，管家焦急地跑進(jìn)來。我直覺不妙，立刻使了個(gè)眼色。管家識(shí)趣地閉上嘴。

    我?guī)е吡顺鋈?。管家抹一把汗，?duì)我說：“二小姐，老爺不肯吃東西?！?/br>
    “怎么了？”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管家愁苦地說：“老爺說，他不會(huì)再吃東西了。”

    我腳一軟，跌坐在花壇邊。

    爹，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

    我能做什么？捧著飯菜，跪在書房門前。

    爹無奈又憐惜的聲音從緊閉的房門里傳出來：“阿眉，你回去吧。”

    我說：“爹，你同我保證過，會(huì)保我和娘的平安的。你若是有個(gè)三長兩短，留下我們母女在這豺狼窩里，怎么生存？”

    爹一聲長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我要忠于國，必然要辜負(fù)你們母女。你放心，我死后，安祿山便不會(huì)再為難沈家。你就帶著你娘回四川老家吧。”

    我伏在地上哭了起來。爹語氣里的決絕一如我的預(yù)料，卻也是我最最不愿意接受的現(xiàn)實(shí)。黑沉沉的天與地似乎就這樣把我包合起來，死寂的絕望化做陰寒蔓延上我每一根神經(jīng)。

    我在外面哭，爹在里面嘆氣。我哭得累了，依舊跪著不走。他有他的忠，我有我的孝。

    這樣一天一夜過去，天亮?xí)r，我疲憊起身，梳洗一番，如往常一樣服侍娘起床進(jìn)藥。

    娘若有所思，忽然問我：“你爹呢？”

    我心里一驚，說：“爹在書房，張伯在伺候著?！?/br>
    娘將信將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說：“好孩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然小晗回來見你這樣，不知道多心疼。”

    我凄涼地笑：“還不知道他什么時(shí)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