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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br> “他會回來的?!蹦镂罩业氖?,我們的手同樣冰涼,“他許了諾,就一定會回來的?!?/br> 這樣一日復(fù)一日地過去,爹已經(jīng)非常虛弱。我們扶他躺在床上。老仆人憂心地掉眼淚,我卻哭不出來了。這事全家都瞞著娘,就怕她身體弱受不了刺激。 我在爹的榻邊做帳,把家里現(xiàn)在一筆一筆錢都算得清清楚楚。爹忽然說:“我死后,簡單埋了就是?!?/br> 我含淚笑:“爹你放心,薛晗不會嫌棄我嫁妝少。” 爹翻身朝里面,低聲說:“我最放心不下你。你千萬要小心,別讓他們知道你的能力。胡人忌諱中原的怪力亂神,會加害于你的?!?/br> 第四日,爹已經(jīng)半昏迷了。安祿山得知了他的消息,派了人上門來。 我接待的來人。沒有茶水,也沒請他入座,只簡單說:“家父心意已決,諸位無需多言了。” 那人譏諷冷笑:“一家人都不識好歹?!?/br> 我怒從心中生,忽來一陣陰風(fēng)灌吹廳堂,吹得我發(fā)絲飛揚。那人也被嚇住,慌張四望。就要失控時,我終于控制住了情緒,叫下人將他攆了出去。 那夜有雨,寒氣從門窗的縫隙灌進(jìn)房里。我麻木地坐在床邊,爹的氣息已經(jīng)十分微弱。 嗅到了死亡氣息的小妖異靈正蠢蠢欲動,有大膽的,趁我不注意間爬到爹的身上,張開吸□□氣的嘴。我狠辣出手,一掌將它們擊得粉碎,受了驚的小妖立刻四下逃散開去。 我疲憊地坐回去,長長嘆氣。 本在昏迷中的爹忽然幽幽開口:“阿眉……” 我看他。清癯面容已經(jīng)籠罩著死亡的灰敗,周身生命的光芒更是微弱到幾乎熄滅了。 時候到了嗎? 我心如刀絞,眼睛火燒一般得疼,卻流不出半滴淚來。 我說:“我把娘叫來!” 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抓住我的手:“別……” 我把臉埋在他手心里,一動不動。 爹微微笑,半闔著眼,說:“阿眉,不要太委屈自己?!?/br> 這是他在世時說的最后一句話。 天亮?xí)r,家丁們已經(jīng)全部換上了孝服。我披著一身露水去見娘。 娘已經(jīng)醒了,靠在床頭,對我說:“奇怪,昨夜夢到你爹,說他先走了,要我同你好好過。你說奇不奇。你爹怎么會舍下我們先走呢?” 我站著默默不語。 娘懷著迫切希望的眼睛深深望我,就等我給她一個否定??墒俏液韲邓朴谢馃?,嘴唇有千斤重。 娘的眼神一下破碎,凄涼一笑:“何必呢?” 何必瞞她?又瞞得了幾天? 國破家亡,因為拒絕了安祿山的安排,爹的喪事辦得非常簡單。白帳之中,我跪在靈前,前來悼念的賓客稀稀疏疏,大半也都是爹活著的時候也不愿見的人。 這時候就想,爹去了也好。不然若活著,看著世道這樣敗壞下去,也是受罪。 我生命里的長安的最后一角隨著爹的去世而崩塌殆盡。爹用他慘烈痛苦的死亡來向所有人昭示他堅定的決心,而他的死亡卻是在整個王朝的傾覆中一個細(xì)小的浪花。 我在深秋的寒冷中突然前所未有地思念薛晗。 我思念他眉目飛揚的笑臉,思念他低沉舒緩的聲音,思念他溫暖的手和胸膛,思念他脈脈的目光。 我越是思念他,越是感覺到寒冷與孤單,越是感覺到焦慮與茫然。就猶如波濤洶涌的大海上漂浮著的一枚樹葉,在浪濤的顛覆之下絕望地思念著曾經(jīng)依賴的大樹。 夜半,我獨自守在靈堂,等待著明日的出殯。 喧鬧了幾日,我也終于熬不住了,不知不覺睡了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浮動的氣息驚醒了我。我?guī)缀跏侵庇X地一下坐起,手里藏著的短刀毫不猶豫刺向那人。 手腕被用力扣住。那人的力氣很大,大到幾乎要把我的骨頭捏碎;那人的眼神也很震驚,注視著我握刀的手,不相信這是我會做的事。 “薛晗……” 刀落在地上,金石共鳴之聲在靈堂里回響。 “薛晗!”我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 薛晗帶著風(fēng)塵與疲憊的面容在我手下慢慢柔和下來,然后他用力一拉,將我緊抱在懷里。 我摟住他的脖子,吸了一口氣,終于細(xì)細(xì)哭了出來。 他抱我抱得很緊,我?guī)缀跬覆贿^氣??墒俏矣帜敲撮_心,開心到心臟都無法跳動一般。因為他回來看我了! 我在他懷里又是悲傷又是快樂地哭著,緊緊摟著他,抓著他的衣服。 薛晗在我耳邊輕念:“阿眉……阿眉……” 我抹了一把眼淚:“爹不在了?!?/br> “我知道?!彼У酶o,“我知道了。” 我看看他,又哭又笑地摸摸他的臉。是真實的,是溫?zé)岬?,是記憶中的。于是又摟住他的脖子落眼淚。 薛晗的身子在輕輕顫抖。我們就像兩個在人海中尋覓彼此許久的人終于相遇一般,愿這樣永世擁抱著再也不分開。 冷靜下來,我問薛晗:“你怎么回來了?城門都戒嚴(yán)了啊?!?/br> 薛晗說:“我白天就混了進(jìn)來,等到無人的時候才進(jìn)來看你。我……擔(dān)心你。” 我心里仿佛有一道溫泉在流淌,柔聲問:“我也擔(dān)心你?!?/br> 薛晗憐惜地?fù)崦业哪?,說:“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我苦笑:“好歹,我還活著。” 他給爹磕頭,我在旁邊說:“安祿山派人來說,我們不用去洛陽,家產(chǎn)也可以自己處理。” 這已算是相當(dāng)好的結(jié)局,可惜是用爹的命換來的。 我說:“我本打算同娘回老家,可是娘的病加重了,經(jīng)不起旅途顛簸。我想等她病好了再走?!?/br> 薛晗過來摟住我,堅定地說:“或許你們用不了走。長安會回來的。” 我們在爹的靈前緊緊相擁。兒時的摩擦,懵懂的向往,尷尬的口角,似乎全在這刻煙消云散。那種感覺宛如重生。 我問:“你在外面怎么樣?” 薛晗說:“都還好。軍□□事的戰(zhàn)友彼此友好,郭將軍對我也非常關(guān)照。我只擔(dān)心你,在這狼虎窩你。你們當(dāng)初怎么不逃?” 我說:“爹不愿棄國,我則想等你回來?!?/br> 擁抱我的力氣猛地加大:“你傻了嗎?命都不要了?” 我兩道熱淚流下來,緊拽著他的衣服,仿佛溺水的人抓著一根稻草 “薛晗,”我說,“我現(xiàn)在只有你了?!?/br> 薛晗一把將我拉過去,堅定地抱住,guntang的唇貼在我額頭上。 我靠在他溫暖的懷里,松懈與疲憊讓我很快昏昏欲睡,可是難得的重逢又讓我舍不得這甜美地一刻。這樣反復(fù)掙扎著,直到薛晗在耳邊笑道:“睡吧” 我同睡眠掙扎:“你很快就要走了?!?/br> “不急?!彼谖叶呅?,“我看你睡。” “在我睡著了再走?!?/br> 他的臉貼著我的額頭:“會的。” 我拽著他的衣襟,猶猶豫豫地睡了去。他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頭發(fā)。 醒來時,天還沒亮。我正躺在靈堂一側(cè)的軟榻上,身上蓋著薄毯。薛晗已不在身邊。 他畢竟還是走了。風(fēng)揚沙場,男兒壯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