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時時伴隨，郁明終是一個趔趄，差點摔了郁鹿。

    郁鹿顫聲詢問，郁明怔了一下。

    他沒料到自己的右手已經(jīng)痛到了這個地步。他心中沉下，嘆口氣。

    郁明淡聲：“抱緊我，摔了別怪我沒提醒?！?/br>
    樹枝叉上埋著的一叢雪落下，砸在青年父子身上。郁鹿一個哆嗦，雪鉆入他脖頸間，凍得他小身子顫抖。郁明瞥他一眼，郁鹿多么敏感，立刻故作無事，不肯表現(xiàn)自己的冷。郁鹿小朋友試探著說：“阿父，不然你背我吧……你不要再用手了。”

    郁明搖頭。

    不能背。

    箭支如雨，在林間緊追。他顧得上身前，顧不上身后。縱是眼觀八方，到底身前比身后更為反應(yīng)快。郁鹿太小了，他不是大人，他反應(yīng)不會很快。敵人的箭若是從后射來，郁鹿躲不開的可能性太大。小孩子到底不能和大人比，哪里都不一樣。

    郁明微微笑了一下。

    郁鹿控訴地噙著淚：“你笑什么？你還笑！”

    郁明收了笑容，他就是隨時保持這種昂揚向上的精神，才能撐到現(xiàn)在。郁明深吸口氣：“呦呦，別說話了，別干擾我?！?/br>
    郁鹿立刻閉了嘴，不再跟郁明說話。然他一顆心，始終不敢放下。

    情況沒有得到好轉(zhuǎn)，只變得更糟。他們打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時候，身邊跟郁明一同出來的扈從，已經(jīng)一個活人都沒有了。最后一個扈從被林子外飛來的箭射中，那箭鋒寒，郁明飛身躲開。他無法救人，到箭連續(xù)射來，郁明認(rèn)出，這是弓.弩.箭支，比一般的弓箭更為勢強。

    夜里死了一批，天亮?xí)r，新來的一波敵軍浩浩蕩蕩，包圍了林子。

    林中只剩下郁明一人，而李將軍得到的追殺令不變。

    一夜戰(zhàn)斗，郁明躲過敵人，靠在一棵樹前歇息。這夜突圍，赫連平一方人已經(jīng)逃了出去，李將軍派人追殺；林子這里的戰(zhàn)爭始終沒有拿下，李將軍一怒之下，再派了一百人入林。

    郁明不知赫連平有沒有逃出去，他已經(jīng)沒心思去想那個了。

    最后一次寒箭逼迫，最后一個扈從死在他面前，郁明只來得及逃出去。即便這樣，他的肩膀也被箭支擦過。此時坐在樹下，肩膀處的襖衣破了洞，烏黑血液流下。郁明倒在地上，扔下刀柄，左手飛快地捏上右手腕，點了幾個xue道。

    郁鹿小朋友從青年懷里脫落，掉在雪地上。他伏趴在阿父肩頭，扒開衣料，去看郁明肩上的傷。郁鹿用手輕輕摸了下，雪光清寒，他望著自己指尖發(fā)黑的血液，喃喃：“為什么……顏色不一樣？”

    郁明看向幼子手指間的血跡。

    肩膀只是擦傷，他并不在意。而看到這血的顏色，他才臉色一變。郁明強撐著起身，摸向自己的刀。他推開茫然不解的郁鹿，扯開衣袍露出肩，一刀劈蓋上去。硬生生剜了塊rou，青年面不改色，那血rou被刀削掉，落在雪上。忽冷忽熱，郁明渾身冒汗地向后靠。過了一會兒，血rou模糊的肩膀處，流出的血才慢慢紅了。

    郁鹿慘叫：“阿父！”

    他本能想去抱郁明的肩，可那里血跡斑駁的模樣嚇著了他。他睜大眼睛，手足無措，覺自己稍微一碰，阿父都會痛死。

    郁鹿含著淚，捂臉小聲啜泣：“怎么辦……阿父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里了？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敵人一直在追他們，很快會再次追來。郁明只能草草休息，百來人對上他一個人，先前可能有一擊之力；而今在頻頻受傷后，郁明力不從心。郁鹿眨著淚眼，看到郁明的右手腕已經(jīng)紅了一大片。哪怕拿捏按摩xue道，效果也完全看不出來。

    他在心里尖叫：再這樣就毀了！再這樣就廢了！

    郁明喘著氣，吃力地穿好衣服。幼子在旁邊無助哭泣，他雙唇發(fā)抖、面色煞白，根本沒力氣安慰。郁明心想：這有什么可哭的？呦呦當(dāng)真一貫嬌氣矯情，芝麻大點的事，都能傷心一陣。

    郁明心中埋汰幼子一番，口上只淡淡道：“別發(fā)出聲。我一定會讓你活著出去的?！?/br>
    郁鹿抬起婆娑淚眼：“可是你……”

    郁明平靜道：“老子就是死了，也保你平安?！?/br>
    他撐刀站起，抬頭去看直聳入云的樹林。郁鹿個頭只到青年膝蓋，小朋友怔忡地仰著頭，看他父親如此高大，自己卻像是他的拖累一般。郁鹿心中前所未有的沮喪，他也想幫郁明，可是他做不到。

    郁明忽地俯身，抱起了郁鹿。

    他抱著郁鹿飛身上樹，幾丈幾丈地向高處縱。寒風(fēng)逆面，風(fēng)雪交加。郁明在高樹間穿行，幾刻后，尋到了一個安妥的位置。他將郁鹿放上樹枝上坐好，讓小孩兒抱緊樹干。小孩兒坐在樹高處，高處不勝寒，他瑟瑟發(fā)抖。郁明安置好他，向樹下跳去。郁鹿抱緊樹干發(fā)著抖，他坐在風(fēng)里，被凍得面色發(fā)青。然郁鹿心中也有一股執(zhí)拗勁，郁明沒有喊他，他就一聲不吭。

    郁明再次飛上樹，輕飄飄踩在樹枝上蹲下。雪還在飄落，而他將幾件大人沾著血的棉襖，披在了郁鹿身上。郁鹿認(rèn)出了這幾件衣袍，有戰(zhàn)鎧軍甲，有他們扈從穿的保暖衣物。郁明該是下樹去扒干了幾個人，匆匆來把衣服丟給兒子保暖。

    血意濃郁的衣服披在身上，小臉也被罩住。郁鹿努力從衣服下伸出腦袋，他被濃重的血味嗆得惡心想吐，然從衣服下鉆出小腦瓜，卻看到郁明蹲在面前樹枝上看他，臉上露出濃郁笑意。

    郁明的笑容非常的英俊灑脫。哪怕他臉上沾著血，衣服破了，長發(fā)亂了，當(dāng)他笑起來時，也十分好看。

    郁明問：“暖和嗎？”

    郁鹿點頭。

    郁明伸手，摸一把幼子冰涼的頰面。他輕聲：“那你好好躲著，我下去，把他們都?xì)⒐饬耍倩貋碚夷??！?/br>
    郁鹿一下子急了，拽住郁明不肯放他走：“你怎么可能都?xì)⒐?？那么多的人，他們那么厲害！阿父你別走，我害怕……你跟我一起躲在這里好不好？”

    郁明笑著搖了搖頭，拍拍郁鹿的腦袋。他要是人不見了，敵人開始地毯式搜找，最后兩人都要被找出來。但郁鹿沒關(guān)系，郁鹿只是一個小孩子……容郁明想想辦法，那些人的注意力只要不在郁鹿身上，他就能想辦法把郁鹿從這里摘出去。

    郁明小聲吩咐：“不要跳下去，不要說話，不要發(fā)聲。你要忍著，不管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能暴露自己。等我回來接你。我不回來，誰的話也不要信。呦呦……”他望著幼子，輕聲，“機靈些?！?/br>
    郁呦呦：“我不要！”

    他心中慌亂，他預(yù)見到了阿父要做什么。阿父要去把所有人引開，要去殺了所有人。可是之前郁明做得到，現(xiàn)在受傷這么重，怎么做得到？

    郁明淡聲：“你不聽話，我就永遠(yuǎn)不原諒你?！?/br>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