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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說,若孤不向他們做出一些妥協(xié),政令甚至難以出京,畢竟各州府主管全是科舉出來的書生,只要是書生,就有同屆,就有座師。若一個科舉出來的書生,敢不在意同屆,敢不在意座師,他便當(dāng)真該被口誅筆伐,唾罵不止。所以他們當(dāng)然連成一線?!笔捯娚铑D了頓,“若此事稍一妥協(xié)能夠辦成,孤不憚于對滿朝妥協(xié)一二。但此事真要辦成,孤不能有一步妥協(xié)。老師不必再勸?!?/br>此時耿夜深深,寂然無言。站于蕭見深面前的帝師沉默片刻,去頭上烏紗說:“此事臣不敢茍同?!?/br>蕭見深的目光落在帝師臉上。君與臣,師與徒。他道:“老師當(dāng)知,孤既作此決定,便容不得知曉事情而心懷反對者?!?/br>帝師道:“臣知?!?/br>蕭見深又問:“老師可回心轉(zhuǎn)意了?”帝師道:“臣還有幾句話?!?/br>蕭見深微一沉默,隨后頷首:“說?!?/br>“第一,臣與殿下非同道之人,然臣今夜所說諸言,無一字為己,乃憂慮江山社稷之安穩(wěn)。臣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黎庶。請殿下留臣身前身后名?!?/br>蕭見深說:“可。廷杖之下,具為誠臣?!?/br>“第二,臣之家人,請殿下賜毒酒一杯,與臣一道上路?!?/br>蕭見深說:“可?!?/br>“第三,臣以命死諫,殿下將來若因此而路遇危難,憶起臣之賤命而能中道收手,臣含笑九泉;臣以命死諫,殿下將來若真排除萬難,做成此之一事……臣亦含笑九泉。”蕭見深:“……可?!?/br>然后。宮中侍衛(wèi)進(jìn)入,將其拖出殿前階上,而后便有專司廷杖之人上前,杖責(zé)而下。重重的拍打聲在夜里傳出老遠(yuǎn),幾杖下去,血rou模糊。蕭見深就站在近前。一滴血劃開夜幕飛濺到他眼睫之上。他一合眼,血珠便自眼前滾落而下。這一年,五月榴花紅似火,流紅了這京都幾重樓。傅聽歡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突然間明白了對方何以慈悲,何以冷酷。他沉思許久,緩緩說:“你的名聲就是因那時之事被眾人攻殲,方成今日局面?!?/br>“不錯?!笔捯娚钫f。“而你并不在意,因為這些便如塵埃草芥,不能撼動你如磐石前進(jìn)的腳步。”傅聽歡又道。蕭見深以沉默表示認(rèn)可。“可惜世人不知你究竟做了何事,最該為你生死的人罵你如煬帝厲帝,是否誠為可笑?”傅聽歡道。“我并未因憐憫做最初,亦不需因回報做最后?!笔捯娚畹?。“……是?!备德牃g如此說,“你不過因為平衡之道?!?/br>他又一沉思:“你好男色之流言應(yīng)當(dāng)也是自那時而起,這就是三人成虎,言之鑿鑿了吧?!?/br>“沒錯,孤不好男風(fēng)?!笔捯娚罨卮?,但在說話這句話之后,他看著眼前的人,卻突地一頓。這點細(xì)微的之處并沒有引起傅聽歡的注意。傅聽歡此時只微笑道:“哦?殿下被傳言了這么久,就當(dāng)真沒有對——”他看著蕭見深,問,“任何一個男人,產(chǎn)生些許興致嗎?”殿宇內(nèi)聲音突然被一只無形的手拽住。呼吸、心跳,所有的一切,在這時都凝滯固定。然后這些被一道聲音打破了,是蕭見深的聲音:“……孤只曾與一男子春風(fēng)一度?!?/br>傅聽歡唇角的笑如冰雪消融。然后他再聽蕭見深說:“那是孤之后宮十幾個jian細(xì)之一,孤現(xiàn)在已不想深究?!?/br>剛剛?cè)谘┑奈⑿€不及因春風(fēng)而綻放,就再次凋零。傅聽歡定定地看著蕭見深。片刻后,他很輕地“唔”了一聲。☆、第43章章四三原來對方不知道那一天夜里的是自己。傅聽歡這樣想。這是他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可能性,但似蕭見深之輩,又何必矯言否認(rèn),吃了不認(rèn)?真正的他或許不足夠讓人喜歡,但絕非一個懦夫。傅聽歡幾乎一瞬就認(rèn)定了蕭見深說的乃是真話,他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其實他此刻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就是冷靜。像眼前所有花團(tuán)錦簇的霧靄都被拂拭開的明晰與清澈。此刻再深究過去蕭見深究竟表現(xiàn)得多么情深意重、或者他曾經(jīng)誤會對方究竟多么情深意重已經(jīng)毫無意義。但傅聽歡心中有最后一點的疑惑,于是他微微而笑,問道:“其實我還有一點疑問,我當(dāng)日奪你賬簿,但這賬簿是假的……所以當(dāng)日我之所以得手得不費吹灰之力,是因為你想順勢釣出幕后之人嗎?只是你沒有想到我會干脆利落地,提那些人把黑鍋給背全了,反而斷了你的線索?”“不?!笔捯娚詈芸旆裾J(rèn),“那日你突然動手,我確實意料之外。否則只被你割裂衣服掉出賬簿就夠,何用施展苦rou之計?你奪了賬簿而走,孤沒有認(rèn)真遣人去追,倒是因為由你之行動起了如此念頭。”“那是為何?”傅聽歡問。“在那日之前,孤以為你已經(jīng)棄暗投明,愿做忠臣為孤效力了?!笔捯娚罹従彽馈?/br>傅聽歡的目光輕輕一閃:“‘卿不負(fù)我,我不負(fù)卿’?”“不錯?!?/br>傅聽歡又是微笑:“原來如此。我如今徹底明白了,蕭見深,你……”他想說我如今總算知道你的真正心思。又想說蕭見深你真是天下第一等負(fù)心絕情之人。又想說你之慈悲于天下蒼生,你之絕情于任何一人。但他最終緘默不語。他這時方懂了自己母親蹉跎一生的痛苦與悲涼。摧折了驕傲,打斷了脊梁,滿心滿眼全是一人,為此連軀殼都失了神魂,只剩一個殼子在烘爐之中反復(fù)消磨,病痛入骨,最后郁郁離世。這縱然不是世間悲哀之極致,也是世間大悲哀之一。而對傅聽歡而言。這是他從小到大,都不屑、都憎厭、都棄如敝履的東西。他不會是第二個母親。傅聽歡冷靜地想,他沒有哪一刻如現(xiàn)在一般平靜與平和。他已下了決心。唯有斬情于此。——唯有立殺蕭見深!這個念頭自心升起之時,整個身軀都仿佛置身冰雪之中一樣寒涼。于是他的臉上似乎也覆了霜雪之色。